《正负时空》风未裳

51、Chapter 51

　　江淮远曾无数次驾驶着承光飞离大气层，他去过虫洞边缘，亲身体验虫洞的逃逸速度；也曾与海盗狭路相逢，几乎以一己之力干掉了海盗整个小队。
　　这个“乘客”的身份，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他更喜欢那种自己掌控的感觉，机甲的每一丝变化都映在精神网上，都可以随着他的心意而动……他就是这一片狭小空间的王。

　　然而现在他什么都不用做，没有了驾驶的担子，他终于能好好看一看这个宇宙——启明飞掠过轨道上的人造光源，阳光瞬间占据视野，紧接着又缩了回去，视野重新清晰起来。机甲下方是逐渐远去的人类城市，最高的摩天大楼早就淹没在一片云层里，只能看清几个地外空间站的轮廓，但也不怎么清楚，仿佛隔着一层灰茫茫的雾。机甲上方则是另一番景象，人眼无法及时捕捉到光线的变化，好像每一颗高速运转的恒星后面都拖着条小尾巴，星芒流转，有些甚至和机甲擦肩而过。
　　霍连说：“副驾驶的权限，我让出来了。”
　　中型机甲的权限是分开的，大部分都在驾驶员身上，副驾驶主要负责额外的探查，干得好能发现不录入航道图的空间乱流，干得不好就纯粹是来旅游的。在能量谱图出现之后，副驾驶彻底沦为鸡肋，久而久之就默认了没有副驾驶。
　　江淮远这回就是来旅游的。他“嗯”了一声，接入了那一部分精神网。

　　通过精神网的视角，他看到了虫洞。
　　一切都被毫不留情地吸了进去，在边缘还有点微弱的光，往里看就什么都没有了，反而给人风平浪静的错觉。
　　霍连低声提醒：“要进去了。”
　　启明没有减速，江淮远还没看清楚，眼前黑暗骤然压了过来。

　　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虫洞最危险的地方是什么。
　　不是空间乱流，而是黑暗——所有光线消失，意味着看不见航道图和能量谱图，机甲的人工智能秒变人工智障，除了报警没有任何帮助，驾驶员必须依靠原始的操作键，容不得一丝失误。
　　连光都逃不出去，声音自然也不例外。机甲内部与外界隔绝，依然受到了影响，人工智能的声音越来越低：“警告，引力场失衡！警告，引力场……”

　　启明颠簸起来，江淮远连着副驾驶精神网，能模模糊糊感受到前方隐藏的空间翘曲，一旦越过去，就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了。除此之外，还有时空乱流、旋涡，以及突然冒出来的行星和机甲残骸等等。他下意识走向操作台的方向，担心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下一刻胳膊却被人捉住了。
　　键盘的操作声微微一顿，启明重新恢复平稳，抓着江淮远的那只手却没有松开，而且根据着力情况判断，手的主人站了起来。

　　江淮远：“前面……”
　　虫洞吸走了一部分声音，他不得不凑到霍连耳边——霍连比他高一点点，大概是他不用踮脚尖，但需要仰头的高度——江淮远重复了一遍：“前面有翘曲！”
　　“我知道，”霍连的声音从江淮远耳畔传来，这位显然已经摸清了规律，以至于江淮远听到的就是正常音量，“我们就是要走那里。”

　　机甲剧烈地颠了一下，江淮远差点没站稳，幸亏霍连一直抓着他的胳膊。
　　明明谁也看不见谁，霍连却连这种细节都想到了。
　　江淮远想，霍连他其实……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啊。

　　翘曲的说法来源于地球时代的一个小实验：在一张纸上画一条直线，两个端点记作A、B，AB的最短距离就是直线的长度。“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道理人人都懂，可是如果把纸弯曲，使AB两点重合，此时两点的距离是0，而与直线长度无关——相对论提出空间是弯曲的，也可以解释为“两点之间曲线最短”。
　　虫洞里的翘曲相当于一个小虫洞，通过它不过一瞬间，与高速的机甲相对之下，这点时间却仿佛被拉长了许多倍。
　　精神网的压力陡然卷了过来，霍连好像低声说了什么，紧接着机甲驶过洪流，四周风平浪静，好像连时间都不存在了。
　　也是，虫洞里本就无所谓时间的。

　　江淮远问：“这里是……”
　　“差不多虫洞最深处吧。”霍连说，“我解释不清，可能已经不是三维空间了……”
　　依旧是一片黑暗，但和刚才的风暴不一样，现在似乎用“永恒”形容更合适。
　　这个地方剥夺了视觉，其他感觉就会变得尤其敏锐。江淮远清晰地感觉到手臂的触感，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到对方浅浅的呼吸声。
　　宇宙浩瀚，人类身处其中，卑微的情感可以忽略不计，也可以被无限放大。

　　江淮远再也忍不住，他计算着霍连的位置，直接吻了上去。
　　霍连顺了他的意。
　　他们在虫洞最深处亲吻，茫茫星海皆是背景。
　　江淮远渐渐有些喘不上气，他余光突然瞥见了什么东西，这在暗无天日的虫洞内部显然不正常，正好给了他台阶下，他挣脱出来，问道：“……那是什么？”
　　“嗯？”
　　“那边……好像有光。”

　　霍连沉默了一会儿，说：“应该是幻影物质……曾经有人假设一种物质同时具有正能量和负能量，理论上就可以创造排斥效应，使虫洞打开……”
　　江淮远明白了：“所以这就是联盟的虫洞通道？”
　　“是的，”霍连说，“我走的时候，联盟这方面的研究已经停滞了十几年，现在却发展到这里了……我们接下来什么打算？”
　　那个“我们”让江淮远心中窃喜。
　　他侧头望着那唯一可见的微光，问：“能在这里毁掉……”不等回答，他又自己否决了，“不行。”
　　在紊乱的空间场里开火，是兵家大忌——因为你不知道，打出去的导弹会不会飞向你自己。

　　“先想办法扩充军备吧，最缺的还是机甲，预备役太空军倒不少，而且基本被你虐了个遍，操作不会有大问题。”江淮远难得开了个玩笑，他回想起来霍连的光辉事迹，对方还没表示，他自己倒先笑了，“……我也不例外。”
　　霍连：“是我太……”
　　“对，有时候我觉得，你才是海盗的集大成者。”江淮远打断他，“军备的问题……你早有想法了吧？”
　　霍连：“无妨，听你的。”
　　江淮远看不到他的脸，但能听出来他话里带着的笑意，这种感觉很奇妙，往日的面部伪装统统没了用处，就不需要揣摩脸色来判断对方的真实意图。

　　“域外海盗肯定有不少军备，我们可以去‘借’他们的，而且我很好奇，血燕的跃迁延时到底是什么原理。”江淮远顿了一下，接着说，“还有你手腕里那枚芯片……反正X-19也逃不过这一劫，我回去就让李域把它取出来？”
　　“最好不要在X-19本土。”霍连却拒绝了，“我总觉得阿比盖尔留了后手……不论如何，都不要暴露具体坐标。”
　　“那也好办，”江淮远立马找到了方法B，“和海盗宣战的时候让李域跟过去，血燕肯定不缺专门的实验室。不过在这一切之前——”
　　“是否就任上将，你考虑好了吗？”

　　霍连一顿，然后笑了：“我说的好像是，你赢了我再考虑吧？”
　　江淮远笑得像条大尾巴狼。
　　某种意义上，他这不也算赢了么？

　　“行吧……考虑好了，我同意——反正本来也没什么区别。”霍连无奈道，“你早就计划好了吧，就等我这句话？”
　　江淮远避而不答，他轻声说：“霍连上将……新年要到了啊。”

作者有话说

　　捂脸，虫洞里面啥样咱也不知道，咱就是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