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随风》红尘蓝尘

51、游春

　　第五十一章游春
　　三月三，上巳节，新郑东门外的溱水河边人山人海、游人如织。宽阔的河面波光粼粼，水流由西向东缓慢流淌。弯弯的杨柳抽取出簇新、翠绿的柳条，在和煦的微风中婀娜摇摆。大河两边的农田冒出一望无际的绿苗，绵延齐整如翠绿的地毯，预示今年又是一个风调雨顺的丰收年。
　　寻常安静的溱水河边热闹异常，一些迫不及待的少女脱去鞋袜，站在浅滩边，互相撩水嬉闹，洗去霉运，用一身清新迎接下一年好运的光顾。不少青年男子站在河岸上，伸长脖子向河滩边光脚踩水嬉闹的女孩子们望去，以心目中的标准逐一筛选，一年才一次的上巳节呀，他们可不希望空手而归，否则，不得不去面对老母强行安排的相亲，相比之下，谁不想找一个自己可心的人儿呢。
　　如果发现可意的人，小伙子会主动上前搭讪，没钱的，送上一束鲜花，有钱的，直接上金银玉佩。更有大胆的姑娘，倒追小伙子，把自己姓名、年龄、住址写在手绢上，塞到中意的人儿里，郑国广为流传的“溱洧”里写到上巳节这天，女孩主动邀约男子去河边时这样说：观乎？士曰：既且。女曰：且往观乎。再去河边溜达溜达又何妨？妹妹本来就是和你去约会，溱水洧水河边，我才能开怀与你把情调。
　　那个时候，各国皆有上巳节，但论到最奔放的非郑国莫属。或许是这个国家在诸国里最年轻的缘故吧，没有太多束缚与框架。
　　许多商贩看准商机，天不亮就把摊子沿河两岸官道一字排开。摊子都摆在官府预先画好的位置里，一眼看不到边的摊位看上去整整齐齐。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最多的还是姑娘的头面首饰。
　　熙熙攘攘人群中，有两位女子尤其显眼，个头高一些的那位皮肤呈小麦色，乌黑油亮的头发梳了个马鞍形，玉簪上坠下一串玉珠，随着头的晃动随意摆动，妖娆俏丽。发髻外圈则是一根粉色发带束起，和她身上的粉色披风正搭。她睫毛浓密蜷曲，暧昧的眼神不时落在旁边与她并排而行的身着鹅黄披风的女子身上。着鹅黄披风的女子约莫矮上半个头，皮肤却是瓷白如雪，像白瓷一般纤尘不染。她面容俊丽，柔情蜜意地将小手放在身旁女伴手里，旁若无人，丝毫不以为意。
　　“你看，姑娘们无一例外都是散发披肩，红抹额丝带缚头，倒显得我们突兀了。”鹅黄披风女子对女伴道。
　　粉色披风女子紧了紧握着她小手的手笑道：“岂止咱们郑国，自二妹在南申赤手屠虎，她那个披肩发型顿时风靡天下，就连镐京城的贵妇小姐们也纷纷效仿。一夜之间，红抹额丝带价格翻了十几倍。”
　　“就怪你”鹅黄披风白她一眼，娇嗔道：“偏背道而驰，非让我梳这个双环蝎子尾。”
　　“嘿嘿，我的娘子梳什么都好看。”粉色披风在一棵大树后把女伴拉近，深情地凝望她，眼里眷恋无限：“青，你真美。”
　　初青仰头把下巴搁在原致肩头，耳鼻里溢满原致的温暖和爱怜，良久，眼神迷离，身子微颤，似喃喃般低语，吐气若兰：“致，我爱你，我爱你啊，致。”声音里带出一丝哽咽。原致呆了片刻，心神荡漾，贼眉鼠眼环顾一下四周，随即把初青往树后一推，右手一揽，拥个满怀柔若无骨。
　　“干什么？！站住！”突然身后爆起一声怒喝。
　　军人的警惕性把原致一下拉回现实，她瞬间伸手把初青掩在身后，怒火中烧回转身来观望，谁吞了豹子胆敢坏原大将军好事。
　　只见四五个年轻男子，有的书生打扮，有的穿戴华贵，还有一个武士装扮，他们手里举着各式各样礼物，向原致和初青走来。上巳节习俗，如果男子看中某姑娘，可以直接搭讪，多数像这几位，买来合适礼物，送与姑娘，借机介绍自己。毕竟空手白牙，不好张嘴。
　　就在他们接近目标之际，突然不知从哪冒出两个彪形大汉，凶神恶煞一般，眼神凌厉、表情凶狠，抬手拦住他们，厉声质问。
　　初青封和公主以后，公主衡亲自从王宫侍卫里挑选了十二名高手充作和公主贴身暗卫，此次原致和初青大婚，他们也随着初青到了原府。
　　那几个青年开始给吓住，还是那个武士打扮的胆子大些，不服地道：“我们没做坏事，凭什么阻拦？我们只是想向那边的姑娘表达一下好感。”其他几个一听，对啊，遂七嘴八舌和暗卫分辨。围观者越来越多，纷纷相帮这几个青年。暗卫面无表情，不予理睬，强硬地不让他们过去。
　　初青拽拽原致衣角，原致咧嘴笑笑，明媚的容颜像正午的阳光，她和初青十指相扣，低低地道：“我们过去吧。”
　　见俩位仙女一样的姑娘同时现身，人群中一阵骚动，那几个青年更是情急难抑，眼见就要和暗卫发生冲突。“慢”，原致高声制止，不怒自威的气势压得人几欲窒息。那几个青年不自觉向后倒退几步,脸上不约而同显出畏惧之色。原致扫了眼他们手里礼物，心下顿时明了，表情柔和了一些，缓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几位可是对我这位妹妹心生好感？”
　　那几位连连点头，其中一个面容清秀、衣着普通的文弱书生走出人群，对着原致一揖到地，从袖筒里摸出一方叠的整整齐齐的洁白丝帛，双手恭恭敬敬呈到原致面前，面红耳赤、鼓足勇气道：“小子子湛，郑国人，今年二十二岁，未曾娶妻，家有酒楼两座，客栈一所。上有父母双亲，下有一双妹妹。小子...小子中意姑娘你，这是小子住址、生辰八字，不知姑娘可愿给子湛这个机会？”人群顿时一片哗然，“彩！”给这大胆的青年鼓掌喝彩。
　　一旁的初青早已气炸心肝肺，还没等原致说话，急赤白脸一步跨到她前面，挡在身后，气色不善对子湛道：“对不起，公子，她早已有心上人。”子湛惊愕，抬头看向原致，想从她嘴里得到正确答案。原致手指挠挠初青手心，以示安慰，从容地对子湛及另外几个青年道：“我妹妹说的没错，我已心有所属，妹妹亦有心上人。”言罢，牵着初青，离开人群，翩然而去。
　　人群中惋惜、唏嘘声不绝于耳。
　　眼看正午将至，临时摊点的饭铺生意异常火爆，家家客满，门口凳子上坐满等座位的青年男女。原致和初青走进一家茶铺，因是饭点，茶铺里没几个人，她们捡了一个靠近河滩的桌子。
　　掌柜一见是两位神仙似的姑娘，穿戴不俗，气度高贵，心知非富即贵，忙殷勤地上来招呼：“二位姑娘喝什么茶？”“大叔，把你们有的茶报给我们听听。”初青和蔼地道。掌柜心口一哆嗦，人样子美，声音也太温柔了吧。不自觉跟着放低音量，生怕吓着仙女似的，小心翼翼一字一句地：“小店有老鹰茶、大麦茶、柳叶茶、黑砖茶、滇红，二位姑娘仙一样的人物，其他一些个粗茶羞于启齿，就不给姑娘说了。”
　　原致没理会掌柜絮叨，她一眼瞄到柜台上一个大粗碗，热气袅袅，遂手一指，戏谑道：“我们就要你喝的那种茶。”掌柜瞪大眼，连连摆手：“二位姑娘说笑，那个粗枝子、碎末子没的污了姑娘的口，姑娘降尊纡贵来小人这个粗陋的茶棚子喝茶，小人已是三生有幸。像二位姑娘这等人物，不是小人眼毒，那都是立于庙堂之上的贵人，怎能喝这等粗茶。”
　　“娃他爹，给客人点个茶咋啰哩啰唆，婆婆妈妈个啥？”一个中年妇人模样的女人打断了掌柜，从铺子外面进来，她个头和掌柜差不多，黑红的脸膛油光发亮，浓眉大眼，头上包着一块帕子。待她看见二位女客人，也是一愣：“呀，二位姑娘，我们这小店真是...真是，”激动的居然语塞。掌柜捅她一下：“老婆子，怎的，嫌我啰嗦，你连啰嗦都不会啰嗦喽。”一众人哄堂大笑。
　　禁不住她们坚持，掌柜从噗噗滚开的茶炉里倒了两碗粗茶端过来。只见茶汤色泽姜黄，入口苦酽，茶水滑过食道，随即喉头一股淡淡的回甘，满口生津，清咧微甜。原致放下茶碗，满足地咂咂嘴。初青抬眼抿嘴笑道：“致好像很喜欢这个茶。”
　　原致舔舔下唇，道：“它是各色茶叶的碎末子和粗梗子在火上熬煮而成，冬天喝一口，驱寒暖身，夏天这么满满一碗，热乎乎下肚，汗水如流，浑身舒坦，解乏。平日军营里训练、行军打仗，能有这个茶喝，就是超级享受，大老粗，口重。嘿嘿，你可能喝不惯。”
　　初青娇俏地瞥她一眼：“小看人，致怎知我喝不惯。我爹爹是乡野教书先生，喝不起那些精贵好茶，平素喝的尽是粗茶。我进宫后，偶尔得些好茶让人捎回家，爹爹反而喝不惯，说没粗茶有味。”原致得意洋洋，眉开眼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岳父大人果然和小婿口味雷同。”
　　初青红了脸，大婚后，原致的脸皮越来越厚，她忽然像是想到什么，羞涩的不能自已。像是为了掩饰这股羞怯，初青故作气鼓鼓地道：“方才为何说你是我姐姐，明明我年龄长你几岁。”原致黑莹莹的瞳仁温柔的几欲滴水，手覆上初青手背：“因为我想一辈子照顾你、宠爱你，在我心里，青就是我爱不够的小妹妹。”初青害羞地垂下头，不敢看原致，甜蜜，塞满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