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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part 1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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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九清再度醒来时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那种感觉就像是支撑这具躯壳的古神之魂被禁锢了,从缝隙里流泻出来的那一点魂力细若涓流,欲断不断,使得他连推开被子起身都像缠绵病榻时那样力不从心。
顾九清靠着床栏缓了缓才下床探察身处的环境,这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卧室,摆设厚重而华丽,浓黑的夜色被铜铸吊灯散发的暖色光芒挡在了窗外。门窗没有上锁,但也无法从里面打开。
顾九清细细的寻摸了半晌,发现这里是一个类似于琼玉化境的特设空间。它所呈现出的样子不过是主人的心念所至,同样的主人想把他留在这里,就算门窗大开他也走不出去,至少以他当前的身体状态是这样的。
顾九清如是寻思着,抬手摸上了后腰,修长的手指穿过丝质睡衣,接连没入皮肉,触到了腰椎上以法力加持的链锁——很好,偶尔会让他为自己不是普通人矫情一下下的古神之魂果真被禁锢了。如果他现在有力气的话,他一定要把那个满足他心愿的“阿拉丁”揪出来,给他一顿么么抓作为感谢。
他拖沓着脚步回到床上,靠着床栏休息。只这么慢悠悠的踅摸了一圈他就有点出虚汗,这种林妹妹式的弱不禁风让他产生一种错觉,就像他又变回了那个药不离口的小病秧子。他在这种令他深恶痛绝的错觉里咬了咬牙,越发想把那个“阿拉丁”揪出来狠挠一顿。
厚重的红橡门发出一点声响,接着被推开了,来人一身简洁而不失优雅的衬衫西裤,蓄了一头与穿戴格格不入的长发,面相十分温润,琥珀一般的眼瞳,微微上扬的唇角,不笑也似含着三分笑。
顾九清看着款步走进来的男人,如同被按下了开关键般定住了。
他不是单纯的震惊和愕然,而是在惊愕间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多少应该深究的问题。
譬如,那个导致秦珩三人身中蛊毒的案子虽然破了,可犯人只承认盗卖阳寿,却死不承认放蛊。
譬如,解蛊的人为什么出现的那么及时凑巧?出手救下三条人命,却不肯收取佣金,只要求在他手下谋个差事。
譬如,他在云阳被人怀疑是魔煞转世时,放言他可以验证,结果不仅没有帮云阳洗脱嫌疑,结果却让事态越发混乱焦灼。
譬如,他在被虐杀之后,没有家属认领的尸体去了哪里?
这些看似没有直接联系,因为秦珩在勘察案发现场时被妖兽袭击,白隗和胡郢涉嫌谋杀异人被拘押,魔骸妖兽围攻芳苑,顾九清和周云阳神秘失踪,被搁置被忽略的问题,由这个死而复生浑身散发着魔息的异人串联了起来。
“殿下不用费心揣度,也不用提防我对您不利,如果我有意加害殿下,殿下就不会醒来了。”来人将盛放着食物与茶饮的金漆托盘放在窗边的小桌上,转身来到床畔,“我准备了些吃的,殿下用过之后,我再与您叙旧。”
顾九清眼瞳一缩,抬手挥向作势抱自己的人。可惜他当下的身体状况注定他所有的反抗与拒绝都是徒劳,对方不过稍稍释放了一些魔息加以压制,他就成了比病猫还容易摆布的玩偶猫。
被一头魔怪抱在怀里,还不如针锋相对来的舒坦。只从床边到窗边那三五步的距离,顾九清就竖起了满背汗毛,说不清是惊悸还是嫌恶。
被放在窗边的软椅上,听对方用招待旧友的口吻闲聊,看着他将壶里温热的红茶倒进杯子,而后拿起黄油刀往面包上抹鱼子,顾九清全然一副审视嫌犯的神情与口吻:“魔煞没有生成异人,这不是你的本体。”
那张属于明修的脸莞尔一笑,手里依旧不紧不慢的抹着面包:“哪有什么魔煞?不过是我以夷制夷出了些差错,没有及时除掉图苏,被那头魔龙占了先机,送我来人界憩了一觉。我仍是我,与初见殿下……”他本想说一般无二,可话到唇边方觉终究是不同了,“殿下说的不错,我觉醒的早了些,还未修出躯骸。”
没有修成魔骸的魔煞相当于没有肉身的婴魂,神魂再如何强大也要有本体作为支撑才能达到全盛,没有躯骸可以说是魔煞非常致命的弱点。他怎么会如此直言不讳的暴露自己的弱点?顾九清直觉其中有诈。
“原本我也不曾想借住人身行走,殿下也知道,人身十分脆弱,无法盛殓他族的神魂。”毕崑勾起唇角,与友人分享乐事般道,“不过这具送上门来的人身十分有趣,它拥有很强的再生能力,稍作炼化就可以做为炉鼎使用。如此方便凑巧,我又闲极无聊,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异人的异能来自魂魄,如果魂魄消散,或者被禁锢起来,这具人身也就失去了再生能力。你所谓的稍作炼化,是指与你不屑一顾的人族共处,一边护着他的魂魄,一边加以压制吧?这个力道一定很难拿捏,毕竟人身与人魂都很脆弱,而你的元神又过于强横,稍有不慎,他的魂魄和这具人身都会化为齑粉。”顾九清只是身体虚弱萎靡,虑事还和往常一样识微见几。
那个自称可以验证周云阳是不是魔煞的应该是真正的明修吧?明修知道魔煞在哪里,但他大部分时候都被强大的寄宿者压制着,无法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他认为可以降服魔煞,同时又不会殃及无辜的人。他找到胡郢的父亲,谎称自己可以验证周云阳的身份,大概是为了接触中特处或者协会的高层。可惜没等到那时候,他的意识就再度被压制了。寄宿者为防中特处方面深究,在修出魔骸前提早暴露,索性利用明修被害案为这件事打了个死结。
“殿下如此关心我的近况,我该当受宠若惊,只是……”那双属于明修的眼睛含着温水般的笑意和不会使用感觉到被冒犯的谐趣,“殿下叙旧的方式怎么像在断案?殿下莫不是在套我话吧?”
顾九清倒也不为这魔徒揶揄自己着恼,只平平静静的回道:“我对驱使妖兽伤我师兄、同事,陷害我兄嫂的魔徒,无旧可叙。”
图苏称驱使妖兽伤人闯阵的不是他,送他回九重天是为了保护他时,他还讥诮对方谎撒的太敷衍,如今看来,倒是他小人之心了。
可谁能想到,他们掘地三尺寻找的魔煞不按常理出牌,煞胎还没修成魔骸,意识先一步觉醒了?谁又能想到,这个没出世就不甘寂寞的魔徒会给自己寻一个炉鼎,若无其事的隐藏在他们身边?
“妖兽是我召唤来的,可我的初衷只是借此确认一些事,无心伤害殿下。”那温润的眉目与恰到好处的歉然神情,竟然这个从生到死待到聚敛重生都与温良诚挚无关的魔徒显得很是真诚。
顾九清无语的看着他,有心问上一句“阁下是戏精吗?”,想想还是算了,这厮比他那个缺德前夫还坏,能演演戏,装装抱歉,已经非常给他面子了。
“殿下是不是乏了?”他将抹了一层厚鱼子的面包放进餐盘,推到顾九清面前,温言道,“吃完东西继续休息吧。”
顾九清都要被这个硬将绑架凹成会旧友的绑匪气笑了,要不是浑身无力,扯扯嘴角都嫌累得慌,他大概真的会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