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妖》泠萸

126、part 126

　　顾九清不是在遭到偷袭后被掳走的，而是落进了忽然打开的虚空界域。没有蛰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偷袭者，虚空界域的开启者也不在那里，任你五感六识万般敏锐，也无法早知早觉早做提防。
　　忽然开启的虚空界域就像一个时空曲率大到光都无法从其事件视界逃脱的黑洞，顾九清在全然的黑暗与带有吸附力的急速坠落中失去了意识。待到醒来时，他已经被传送到了魔界。
　　洗澡洗到一半被拖进另一个界域已经很糟糕了，更糟糕的是，这个界域是仿照远古时期的魔界幻造的，也就是说，它并不存在，其本身就像一个设定好的游戏副本。不幸中的万幸，九清灵君有个超大的记忆库，顾九清不至于像开荒玩家似的两眼一抹黑。
　　这时期的统治者叫爅，也就是魔界的第一任魔尊。魔族生来善战，是六界诸天最为崇尚力量的族群，与后任魔尊毕崑相比，爅要更加暴戾强权，为了成为这一法界的绝对统治者，爅率拥护者征服了无数原始部族，统一与逐渐崛起之下是无穷的杀戮。
　　各界神主并没有进行干预，每个法界都有自己的秩序，以维序之名去干预，本身也是在扰乱秩序。只要爅时下的所作所为还在秩序之中，不管他如何暴戾强权，野心勃勃，他界神主也只能静观其变。
　　所以九清灵君在这时期下降魔界与时下的爅无关，他来此的目的，或者说使命，是寻找天启预示的，会于混沌世界分化为完整的六界后，推翻爅的强权统治，制止神魔大战的下任魔尊。
　　顾九清走进刚刚经历过一场血腥屠戮的小部落，看着那些带有啃食痕迹的残肢断骸，忍不住嘀咕了起来：“妈了个鸡的，到底谁在背后阴九爷？趁我洗澡开黑洞也就算了，一个摄魂入境的幻境搞这么逼真干嘛？不嫌恶心人呐？”
　　咕咕哝哝的吐槽了半天，也没得到个回应，也就悻悻地收了声。
　　顾九清在一个挂着碎肉的地洞前顿住脚，偏头看向乖乖随行在侧的天马，苦中作乐般问：“火儿，我现在是不是俊的不适合爬洞？”
　　连以美貌著称的雪神见之都要自惭形愧的九清灵君，岂是一个俊字可以形容的？
　　琉璃火似乎很高兴主人终于注意到它了，欢快的打了个响鼻，随即低下头颅亲热而依恋的拱了拱顾九清的手。
　　顾九清拍拍它标志的大长脸：“好吧，那你走前头，我跟着你，务必帮我找个NPC出来……”
　　话音戛然一顿，不对，虽然这个化境几乎完美的还原了九清灵君初入魔界的情景，但这并不是九清灵君的记忆！
　　摄魂入境和入梦术不同，后者是通过入梦者的记忆与心念为基，而前者是以幻造者的记忆与心念为基，这是两种呈现出来大同小异，施化方式大相径庭的幻术。
　　顾九清一把扯住了琉璃火的耳朵，眯着眼逼问：“你就是NPC吧？说，副本任务是什么，怎么才能从这恶心人的鬼地方出去？”
　　琉璃火委委屈屈的抽着气，大眼睛里写满了：人家是无辜的，人家什么也不知道。
　　“别给我装可怜，我儿子比你装的好，我早就免疫了。”眼神攻势无效，顾九清扯着马耳朵往前一拽，“不说就滚下去，找不出NPC我拿你填洞！”
　　一人一马正矫情着，洞里忽然传出一点细微的声响，似乎是紧张惊惧之下的吞咽声。
　　顾九清松开琉璃火，把碍事的衣摆撩起来噎在腰封上，望着边缘挂着碎肉和脑浆的洞口运了半天气，又把衣摆放下去了：“算了，这儿也不像有活口的样子，咱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琉璃火无语的看着他，那张做不出太多表情的大长脸上分明写着：你确定不是因为你俊的不想爬洞？
　　顾九清银眸一眯：“你有异议？”
　　马脸上瞬间没了内容，并低下头颅做低眉顺目状。
　　顾九清凌空一跃落在马背上，哒哒地跑走了。
　　林间的魔兽循着随风飘散的血腥气走进了遍地残肢断骸的部落。这是一个茹毛饮血的时代，魔兵尚且会在杀戮之于从尸体上挖些内脏做行粮，遑论这些低等魔兽？对于它们而言，这里就是一个遍地皆是食物的自助餐厅。
　　顾九清拨马回来时，藏在地洞里的魔族少年已经被善于寻找新鲜食物的魔兽拖出来了。少年没有放弃，他奋力挥动着手里的兽骨刀，就像一头凶悍的小狼。
　　顾九清两腿一夹马腹，琉璃火俯冲而下，顾九清踩着魔兽的背脊跃入兽群，不消须臾，那些比琉璃火还要雄壮的魔兽便接连飞了出去。顾九清拎起少年，虚空借力腾至半空，稳稳落在了马背上。
　　少年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得救了，将始终没有放开的兽骨刀挥向了顾九清，因为惊慌失措，又惊又怕，差点跌下马背。
　　顾九清按住刀背，顺势把他压在了马背上：“坐好，摔下去我可不负责。”
　　少年扭着头看他，脸上的青色魔纹被血染红了一片，看上去有些狰狞，但那双惊魂未定的红眼睛让小狼变成了小白兔。
　　顾九清缓下脸色，朝小白兔笑了下：“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太久没有以这幅形象示人了，以至于忘记了九清灵君展颜一笑何等摄人心魄。连图苏那种见到雪神滕六都不会多看一眼的钢铁直龙都为他弯了，何况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魔族少年？
　　顾九清拍了拍看直眼的小兔子，用古魔语说：“坐好，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小兔子镇定下来又变成了小猎犬，他在山涧下洗去脸上的血污，
　　顺便打了只獐子大小的魔兽回来，用那把兽骨刀开膛破肚，取了他自以为最为可口的部位拿给顾九清吃。
　　顾九清正在九清灵君的记忆库里搜索这个似曾相识的魔族少年，
　　对方就用两手托给他一颗淌着血的心脏。
　　顾九清压下涌到喉头的不适感，摇了摇头：“谢谢，我不饿。”
　　少年思量了下，拿着内脏走开了，再回来的时候，血糊糊的脏器已经洗干净了，用一片大叶子盛着，再次递到了顾九清面前。
　　“……抱歉，我不吃生食。”顾九清的拒绝带有一丝迟疑，但不是因为他被洗干净的内脏勾起一点食欲，他在那一瞬间的迟疑里心念几转，最终变成了一声轻描淡写的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盛情遭拒的少年有些沮丧，闷声不吭的啃咬着手里的内脏，闻声也没开口，只摇了摇头。
　　顾九清看着少年的眼神有些难以捉摸：“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少年红眸一亮，小狗一般望着顾九清，脸上是纯真的没有掩饰的期待。
　　顾九清莫名的叹了口气，缓缓道：“崑，就叫崑吧。”
　　少年眨了眨眼睛，用欣喜的语气大声道：“崑，我叫崑！”
　　琉璃火嘶鸣一声，山间的景象如烟云一般缓缓消散了，顾九清在陷入无边的黑暗前留下一声沉沉的叹息。
　　这个由神主救下的少年在下一纪元推翻了爅的强权统治，制止了天启预示的神魔大战，却在他统治魔界期间发动了两次神魔大战。这是否是以维序之名扰乱秩序的后果，诸界神主各执一词，但也无从判定孰对孰错，因为后世再无天启降临。
　　执行者是否深以为戒，以至于后来面对被称之为六界极凶的魔龙也不愿杀之以求仁，承袭了九清灵君记忆的顾九清了然于心，却难以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