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长安》风未裳

4、三

　　天宝年间，大唐与南诏一共发生了三次战争，皆以大唐失败告终。

　　还未等到大唐一雪前耻，就有更大的事情发生了。

　　天宝十四年十一月，节度使安禄山联合部将史思明，于范阳起兵叛乱。由于之前与南诏连年征战，唐军士气低下，无法抵挡。叛军势如破竹，所到之处，哀鸿遍野。

　　十二月，叛军攻陷洛阳。

　　十五年正月初一，安禄山于洛阳登基为帝。

　　接到洛阳失守的消息时，洛青书的手猛的颤了颤，毛笔上好不容易续好的狼毫又被扯断了。他认命般叹了口气，将其重新接好。

　　这些年为了修复墨鸿，他走了很多地方，终于在苗疆找到了合适的材料。

　　万花谷的制造虽没有医术那么出神入化，但也闻名已久。“工圣”僧一行就是万花谷的人，天工坊也由他一手建立。天工坊处在谷内某个角落，人迹罕至，却毫不影响它的威名，其中至宝——神兵机甲更是传说中的秘密武器。

　　如今叛军已经攻陷了洛阳……不知道多少人在打那具神兵机甲的注意。

　　洛青书想起了临走时谷主的话，不求独避风雨外，只笑桃源非梦中。

　　可是这桃源……也逃不了怀璧之罪啊。

　　他突然特别想回去看看，哪怕就一眼。

　　萧尘鸢站在城墙上，无言地仰望着身旁的灭字大旗。

　　长安所倚仗的无非是洛阳和潼关两座屏障，洛阳一破，半个长安便暴露在叛军面前。

　　“将军，”参军陈晗走过来，冲她行了一礼，“有个人自称叫洛青书，他说他要见您。”

　　“你怎么来了？”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萧尘鸢脸色不是很好，“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洛青书双手抱胸，反问道：“长安是天下人的长安，我为何不能来？”

　　“可是现在不一样！”萧尘鸢把他拉到城墙上，指着下面的士兵，“你看看下面那么多人，有多少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没开战之前他们在家里，谁不是父母的掌中宝、家中的顶梁柱？可是在这里，他们都只是一条贱命！”她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到最后几乎是哀求，“都说乱世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当初在洛阳我们有七万人，现在到了长安只剩下不到三万……算我求你，回去吧……”

　　洛青书认真道：“我洛青书也只有一条命，没什么金贵的。”

　　“你又何必呢？”萧尘鸢苦笑，“你出身万花，大可隐居在万花谷里面，再大的战乱也与你们无关，又何必来趟这趟浑水？”

　　“无关？”洛青书微笑，眼底却满是苦涩，“我从苗疆那边过来，途中路过万花谷，就去看了一眼……你知道么？洛阳陷落后，叛军就围了万花谷，要谷主交出天工坊的神兵机甲。谷主为了不让它落入贼子之手，一把火焚了万花谷……里面一百四十二名弟子，包括谷主在内，无一生还。”

　　“我能回哪里去呢？万花谷已经不存在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洛青书常常会想，早在东方宇轩投子说“此子落盘，天下抵定”的时候，是不是就料到了今天的一切？

　　那他自己和整个万花谷的结局，他可有料到？

　　传说中的万花谷，终究也只存在了传说之中。

　　萧尘鸢最后还是强行赶走了洛青书。

　　“离开长安，去哪里都好，”她站在瞭望台上，下方是关闭的城门，城门外面是洛青书，“如今万花谷可能只剩下你一人，我更不能让你来冒险。”

　　洛青书仰起头，努力分辨日光中她的轮廓：“所以你铁了心要赶我走？”

　　“是啊，现在战火还没有烧到巴蜀，成都那里还是安全的，”萧尘鸢笑得凄凉，“我已经委托了亲信，让他把你送过去。”

　　“对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在南诏那边我见过你那只笛子……之前洛阳那曲采薇也是你吧？”她从怀中摸出一支玉箫，顺着城墙丢了下去，“那时家父刚刚战死，我十分悲痛，又不敢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只好趁深夜吹奏一曲，当做送别……这箫也是家父的遗物，希望你能善待。”

　　萧尘鸢对着他深深一拜，接着道：“当日合奏一曲……如果称得上合奏，是我三生有幸。”

　　不待洛青书回复，她就转身走了下去，连一个背影都吝啬给他。

　　……是她？

　　那支箫还残存着她的体温，上面染了暗红色的血迹，却没有什么裂缝。可见它随主人征战多年，一直被主人保护得很好。

　　应该很久没有人吹起它了吧。

　　这乱世之中，谁都身不由己。

　　“公子，请上马吧。”陈晗牵了一匹马，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是将军的命令，还请公子莫要让我为难。”

　　洛青书不动，好像没听到一般。

　　“将军说，这是军令。”陈晗跟随萧尘鸢多年，自然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做，“公子若再不配合，那陈某只能采取强硬手段了。”

　　洛青书终于瞥了他一眼，陈晗正要进一步劝说，就看到他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支毛笔，继而抬起，隔空点了几下。

　　陈晗惊讶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就是刚刚那几下，洛青书已经封住了他的穴道。

　　“对不住了。”洛青书一拱手，上马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