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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第 18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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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云淡的时候最适合安养,事实上他没有多少时间是为了奔波劳苦准备的,单间的木屋看上去有些年头,总要仔细瞧瞧看看哪里需要抓一捧黄泥填补,好在里头作为骨架的支撑不受虫蛀,人为正常起居不会折腾废了。
他偷得这点虚浮清净,却无法忽视天上与人间都不太平的事实,较为直观的表现就在于可观测天文现象的同比增加,那些具有特殊定位的四方二十八宿向无边广袤的宇宙抛洒能量种子,激活一个又一个受其影响的星宿候选人,让主要由种族不同引发的战争获得更现实的利益基础,不过长远来看,待得各星宿归位后,天界格局划分明白,至少能够结束这场全面战争。
流星和彗星不难区分,哪怕是边疆的平民也有义务将陨石坠落地点上报,虽然执行力度并不严格,而且通常来说专业人员抵达现场的速度快多了。
不过这里已经出了列方国之土,客观距离在此恐怕赶不及,何况近几年诸侯时有摩擦事端,帝位空悬,到处都隐隐压着一股大乱的忧患,哪里有闲工夫对这应急调配。
天下大势所趋,即便那些肉食者纷纷称帝返其座则诸侯定,他这野人却不盲目乐观,甚至认为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都是些嘴上讨好名声的家伙,其实给点胆子过不了多少年就能逼宫自立。
驾着平日囤米面盐油的马车,吱嘎吱嘎地往更荒无人烟的湖区而去,越是王土之外越是妖兽凶行,像那些偏安一隅埋头修炼的倒已经算老实本份了,不过击杀闯入者从客观来说又需酌情而论,毕竟世事复杂,有摄人为食的妖怪,也有猎妖夺宝的人。
所以说帝看似公正,其实两边和稀泥的态度迟早会垮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谁都看对面不顺眼,就算选了那些品行端正支持共处立场的封为硕人,实际也不过是想护着帝都圈子里这点选民吧。
这世界天上掉馅饼比天上掉人的概率要小得多,拉了表面重度烧伤的陌生人回去,在板车干草上一颠一颠却看似安稳,偶尔回头瞧一眼,果真是呼吸恢复的修行者,不消一时半刻就跟青铜退锈一样变得光洁如新。
如此倒也轻松,省得药汤罐子伺候着长时间占了床位,将陌生人往平坦的木板床上一放,桌边晾好一壶水,倒扣陶碗等人醒了自己取用,作完这点微末的准备他就出门继续院子里发发呆砍砍柴火维持寻常的生活。
“嗯?你醒了?”他白日自然只放下布帘做个遮掩,此时一手举起撩开低头进入屋内,毫无惊讶的神色,“我正好要做午饭,要不你来帮忙洗洗菜?”
对于修行者来说这样确实没什么救命之恩,放那里不管不顾也是同样的结果,那陌生青年闻言一愣,默不作声起来答道:“好。”
“煎蛋溏心的你吃吗?”
“可以。”
“炒饭加辣吗?”
“多点。”
“哦,那我先把自己这盘盛起来,你帮忙放一下旁边。”
两人没有太多言语,似乎等着对方先打开话题,然而若是不问又没什么损失,便如此平静地拼了一餐。
他指头敲了几下木墩充当的桌面,换了个左手撑腮帮子的坐姿,喉结上下一动,为难地开口问:“不好意思能问一下你是哪里人吗?”
陌生人一样等了他很久,找到台阶就顺坡下,“你都已经见到我怎么下来的还有疑问?”
他有些紧张就又在矮墩上扭了扭,变成相对正视的模样,两条胳膊放在桌面十指搭成塔相对轻点了几下,“就因为你是上面掉下来的我才奇怪,我遇到的修行人虽然不多,但像你这样一路烟花似的可不常见。”
随后他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嗓子,脑袋往前些许一凑,兴奋难遏又透着几分惶恐地问:“莫非你是天外之人?传说中帝自称其为天子,书上虽说此乃帝谦恭之言,我倒相信浩瀚寰宇总不会仅有此世这点生灵,何况这也是帝亲口告诉众王关于天高几许地深几重的话。”
“……我的身份确实与天外之人有关系。”陌生人见他双目微微张大不由面露一丝尴尬,“不过……我是为了防备是否有天外之人入侵。”
“诶?”他表情一怔,尔后似乎反应过来眨眨眼,依然有几分云里雾里地喃喃自语:“居然……还有这个部门?”
“帝深谋远虑自然要做周全准备。”
“哦~有道理有道理。”他此时才一副深以为然地不住点头认同,淳朴一笑,眼角的鱼尾纹在粗糙哑黄的皮肤里陷得更深:“你们管天上有没有异动,我们这些瞧着山沟沟荒野啥的闹不闹,嘿嘿,原来算是同僚啊,我就说我咋一见你就眼熟。哥们儿你等等,我去拿坛酒哈,咱两乐一乐。”
陌生人立刻阻止他,推却说:“酒就不必了。”
他站在桌边抓了抓耳后,尴尬笑着:“你瞧我这脑子,你们都是高俸禄的精英,我那没啥劲头的水酒拿出来不是闹笑话么。对不住,真对不住啊哥们儿,你看我这上了年纪就是糊涂。”
“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嗨!别往心里去。我又不是逮着字眼瞎计较的人,那水酒啊我自个儿都嫌淡得不是滋味儿,在这地方也莫得办法嘛哈哈哈。”他既然已经起身,就一边絮叨一边收拾空盘空碗:“好久都没来人了,你可等等,我先把这些浸水里泡着,这没人说话啊我都感觉活着像是躺地里的。”
他几步路转身回来,见到陌生人对早上编了个底的提篮似乎有点兴趣,于是朗声说道:“这些物件平时总要用,也能打发点时间。”
坐下来将模具放在膝上,来回压秸秆编了一段,随后一脸怂恿地看向陌生人:“你试试?”
那青年接过后取了染成红色的秸秆并入其中,手指仿佛翻花般不停编织,等到盘了一圈半被神色古怪的主家拦住抢了回去,一脸挫败地摇头叹气:“够啦够啦,这熟练度就扎心了兄弟。我起先跟人学了三四天才记住基础编法的。”
他的意思自然不信这位俊朗挺拔的年轻人早先是专门做这手艺活的,多半现学现用却过目不忘,能不叫人自愧弗如?
陌生客人既然不急着走,他就当别人好心给他面子,便把东西揽在怀里,诚恳请人说说能说的来长见识,大部分是听云上究竟何种景色,漂游高空的日常又大概怎样。
临了那陌生人觉得再耽搁会误了时辰,不经意流露出一些请辞神态,他虽然在犄角旮旯的地方住着孤单,却也不能不通脸色,因此自己垫了台阶道:“哟!这时候不早了!兄弟还没回去复命吧?怨我怨我。”
“那在下就告辞了?”
“嗨,这话客气得,不讲究,咱不讲究哈。”
他忽然搓了搓手有些忐忑与窘迫,这一幕被陌生人看在眼里自然问道:“老哥可是有什么难言之事?”
“也……也不算……嗨,就是我想托兄弟问上面件事,这自打我到这地方守着,十好几年了原先有啥不安定的如今倒也觉着是个窝了,只是啊……大前年就不发饷,我就想着莫不是上头忘了这地儿。所以吧……兄弟你要是不麻烦帮老哥哥我通个准信,我还能给自己今后打算打算不是?这六十大寿啊,养养老啊,备好坟头啥的,可不就那些个事。”
陌生人面露一瞬犹豫,接着点头答应道:“好。”
“那可太谢谢您嘞!”
修行者真要急着走那是不用送的,垂直升空流光一纵就能去得万水千山,因此他惦记着一水缸的碗没洗,拍拍大腿裤子上的麦秆屑就转身回去。
太丘是帝之所居,必要之时同样是帝之神体,自然不是等闲去得,哪怕是诸侯众王,也就两只手数得过来的能够上去,此时让人堵了正门,何其冒犯大不敬。
玄豹已遣人知会月姥,自从帝与伏忽因那回事闹得相见不悦,便留下退位让贤让他们自择新主的任性话离开太丘,百年添零头不知所踪,结果无人能服众,整个太丘与帝都各自划分抱团。
月姥生性清高孤寒,并不在意权位社稷,或者说并没有多在乎子民与苍生,而虎神对人族已有嫌隙,与硕人中的几位大臣利益不和,在外更有诸侯环伺渔翁得利,这天下,是真的要乱了。
伏忽虽不是接到玄豹这边的讯息,先人一步下到山前,见到来客却顿时警戒非常,这两男一女实力深不可测,他不由想起孤度那些年的真假难辨之言,毕竟这地上绝难一下找出如此修为的存在。
玄豹和伏忽通了眼色,暗中调整回一致对外的戒心。
中间那名青年往前半步,字字明白地又重复一句:“我等欲面见太丘之主。”
伏忽克制胸中一团闷气,皱眉道:“帝云游在外已有百年,并不在太丘。”
那青年仿佛没听到这回答,而他左右的两名男女一直保持着不为所动的漠然神情。
“我回来没一会儿,门外怎地如此热闹?”
随着这带了几分玩笑揶揄的亲和回答,有人徐徐拾级而下。
“我想……你们要找的……是我。”
那男人高大健壮肤色偏白,相貌近似雕塑,神态从容淡泊目中含笑,他披着一件不似衣衫的蔽体之物,宛如云气凝聚幻化而成,飘飘扬扬举袂若升,而他在胸腹前交叠的腕上则挎着一个稍显突兀的寻常提篮,手艺略粗糙不齐,底部偏上红色花纹只围了一圈半,不知有何深意。
“我方才在园里摘了些鲜果,都进来坐一会儿尝一尝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