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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第 186 章 ...

  •   夫太丘者,高万仞,此谓虚指,故海内之众百世内取两万六千五百六十四尺为实。金顶,天地二气冲和之所,帝居于内,无尔无我,万法不侵。
      在这绝峰之上,周遭变化自然尽收眼底,虎神与玄豹獠牙相呲,而他所需要做的仅仅是轻挥衣袖,用太丘之主的领域规则将虎神困在原地。
      浑浑噩噩竟已匆匆千年,又一个诸神林立的时代,往昔旧识亦不复当年纯粹,每个人是自己经历的统合,有所变化倒也不足为奇。
      他既然表明了态度,伏忽闯上金顶的反应意料之中,他或是于此处静坐,或是入地脉小憩,又何需什么守卫琐碎。
      “那是我儿子!这么些年唯一的孩子!”
      虎神生得高大英俊,一眼便是王者之貌,而现在盛怒难平面露狰狞,黄褐色的眼凶悍非常,似乎与子民颂歌中守护之神的形象有所出入。
      “他按律当斩。”孤度无光的眼神没有一丝扰动,冷淡平静地重申昨日判决。
      他的冷漠激怒了伏忽,虎神一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可怕的低吼在咽喉深处如闷雷隆隆,“那、是、我、儿、子!你知道只要你说一句他们就会减轻刑罚!”
      “有可为,有可不为,他的罪主观恶性早已确认,无开恩缓刑之理。”孤度石像般缺乏情绪表现的脸稍许抬了点角度:“凡我国人,行血祭者,死。他既然不远万里与你相认,自当珍惜天伦与身世勤勉贤良,堂堂神子掠百姓作血食修炼妖法……伏忽,是我克扣他灵气了吗?”
      伏忽一时哑然,脸上隐隐颤抖着现出复杂悲伤的表情,“咕嘟,我求你了,你饶他不死,我亲自压他去炎池囚禁,两百年,不,五百年一千年都没关系,你放他一条生路,放他……”
      他们这个物种全世界只剩下他们父子,咕嘟明白老朋友的想法,然而:“我说过,肉身血脉与灵魂不可等同,他虽然流着你的血,灵魂却非由你而出。托生转世固然有缘分使然,父母血亲的责任指引为主,庇护为次,此世不是那般除了血脉传承别无他物的世界。你若为之计长远,当循三世观而动,助其洗去业力。”
      “咕!嘟!你不要跟我讲这些又臭又长的道理,我只知道他是我唯一的孩子!”伏忽气愤中突然轻蔑讽笑:“你怎么可能懂一个父亲的心情,你就是团气,就是块石头,你只会分出自己的化身,你根本不懂就算他犯了这么大的错,身为他的父亲我也不会要他去死!我情愿让他一命一百年刑期来算!”
      孤度嘴唇颤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道:“这件事没有讨价还价。”
      伏忽猛地推了一把他,怒极而笑:“好好好!看来你是这位子坐久了忘了兄弟情义!”
      虎神将上衣抽出腰带,掀开衣襟露出右侧腰腹的一大片可怕疤痕,“讨伐黑龙的时候我为你争取时间险些殒命是因为你是我兄弟!你功力大涨坐上这帝位我是否真心庆贺?因为这旧伤灵魂受损修行艰难我可有怨过?我守卫太丘两千年可曾失职过?如今你和玄豹却如此待我……看来你们早就不拿我当出生入死荣辱与共的大哥了。”
      “福福!”咕嘟终于皱眉露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这不是一回事,你是你,他是他,怎能用一人的功去抵另一人的过。”
      “我是他爹,我愿意!”
      咕嘟头疼地扶住额加重语气再一次强调:“就算换了,你的福报也并非真去抵了他的业力,只是将报应延后你明白吗?此生不报,来世仍要还,逃不过的。”
      “我要我儿子活着!你就给我一句话,行,还是不行!”
      太丘之主下颌不住颤着长叹一气,闭眼决然道:“此例若开,法理将崩,你如果因此事怨我恨我,那就恨吧……”
      “哈哈哈,说到底你还是舍不得你这位子,还是英明贤德的名声最为重要。”伏忽向后踉跄着退了两步,满目悲愤:“好!明日行刑你们谁都不许动我儿子!我!伏忽!亲自来!我的儿子你们不配惩罚!”
      虎神雷霆而去,孤度孑然一身微微扬首阖目立了许久,忽而云气被无形之物轻轻扰动,尔后灵光似萤火,其色皎洁,翩跹轻盈地凝成一道人形,童颜华发,清寒尤盛,恍若冰轮转腾云海,不坠凡尘。
      孤度徐徐落座,不过山巅寻常岩石,小月亮飘飘近前随往常一样以其膝为枕安静乖巧依靠。
      月姥神体本与月岩成分相同,不知具体多少年前落在地上,形成了为人惊叹的大盆地,两相较之,太丘也不过大了一二成的规模,他深埋于地壳如此长久,自然对地脉能量分外亲近,故而初见咕嘟便如雏鸟刻印十分喜爱,到底还是气息间吸引的结果。
      一手抚上长发,那些特别的发丝由于压力感应变化,形成不规则涟漪泛着浅浅的虹色,孤度低叹着,垂眼看着小月亮仿佛结霜的脸庞说:“过去真好啊……”
      他已经懒得去计较这些变化是从何时开始,对于如今的发展早有预料,世事无常这句感慨是许多人挂在嘴边的话,然而就算是说出这一句的人其实有很大部分也早就预见到可能的结果,一次次选择最终汇聚成所谓的命数,即便是能力高于凡人又能如何。
      “大想回到过去吗?”
      “不。”孤度微微笑了笑,慈爱地柔声道:“虽然很痛苦,但只有经历了这些才能真正明白什么是珍贵的,每个生命都需要成长,倘若确实有着相近的灵魂,那么终究会相逢一笑知己言欢,会知道他们有多么难得,如此便不会轻易分别舍弃……过去虽好,仅是一段美丽回忆,放在那里便足够了。”
      小月亮似懂非懂地轻轻眨眼目光不离长辈,孤度忧虑环视四下,惋惜道:“有一种阴影笼罩着这片土地,我们的家园正逐步迈向崩溃,新的时代即将到来……不属于你我的时代。”
      “为什么呐?我们的家是世上最好的地方,怎么会崩溃呐?”小月亮困惑地问:“难道是大说的天外之人要破坏我们的家?”
      “……不,是这片土地的子民想要分裂,当种群达到一定密度,哪怕真实空间绰绰有余,人们依然会感觉焦躁。”孤度向远方的天际眺望,平淡地说:“化外之土最先破碎,而后狼烟蔓延至边境,最终……小月亮,你不是说一直想去故乡看看吗?”
      月姥眼神一亮,虹膜上那些珍珠光泽的斑斓如群星起舞:“大,你跟我一同去月亮上吗?”
      “或许吧。”见到小月亮有转瞬的失落神色,孤度轻笑了下扶过他脑后:“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可以先慢慢准备。”
      “嗯。”轻轻应答的月姥又安心地垫着自己的手臂靠在他腿上,乖巧可人没有多余的话。
      “小月亮,你知道吗,我没有领袖的才能,我想要的也并不是这样的生活……可是啊,在这个时候,我又怎么敢将自己的命运交付别人。”孤度顺手将指尖穿过那些发丝,凉凉的好像能催人平静:“这就像垒一条水坝,一根一根小树枝积累成型,在没有完工之前每一根都必须小心翼翼,随时都有可能功亏一篑被水流冲散而决堤。”
      “所以我必须尽可能排除会引发自己私念的外物,我……不是那些卓越的领袖,无法做到平衡许多事,我只能选择成为这样顽石一般的无所动者,强迫自己用更理性的方法思考,至少在这段时间中能保存更多的人,能让大家获得相对更好的生活。”
      “我必须守住底线,才能等待更合适的人成为新的领袖,哪怕是维持这世界不向堕落而去就已经让我精疲力竭……甚至……缺乏高明处理手段的我……或许……无意中的一些决定……在滑入深渊的路上也添了一把力。”
      “……我倦了”
      诚如他昨日与月姥所说,在伤了伏忽的情分乃至颜面后孤度依旧冷面不为所动地前往刑场监斩,考虑到那毕竟是虎神的独子,便只是选出几位德高望重代表旁观作证,随后将处罚结果广而告之。
      伏忽见到主位上的太丘之主,面上一阵克制忍耐,他清楚如今的孤度是一定会冷酷处置到底,但出于情感上的期许他希望这位曾经一同风风雨雨的兄弟能够展现哪怕一点回避不忍。
      可惜,孤度还是出现了,在并不遥远的那里,高不可攀。
      “帝!你可是疑臣下会徇私枉法,暗使手段留……此子一命!”
      虎神喊话用词已透出疏离愤恨之意,孤度却突然像是拾回了几分感情,至少开口有劝抚之情:“伏忽,你与此犯关系特殊,倘若无人为证,来日流言有损你名节,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我不希望你与子民中任何一方因此事徒增嫌隙。”
      “帝果然英明公正,好!好!”伏忽言出刺耳,转身又说。
      “孩子……是为父对不起你”
      鲜血抛溅,虎神高提其子首级,请众人一一检视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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