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而深》夏始春余

2、老夫聊发少年狂

　　李力阔别学校大半年后受学弟的邀请来打常规篮球赛。
　　这一嘛，不能怪他们院请外援，使出学长打学弟的阴招。只是他们院本来就人少，男生大多都是菜且瘾大的篮球“好”手，好不容易出了李力这么一个能挑大梁的选手。他读研这三年带着手底下一串小兵好不容易混进校四强，自然是秉承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多用几年是几年的原则，争取冲进校冠亚军争夺赛，也好混个荣誉补上院里体育这一短板。
　　这二嘛，李力刚开始工作，作为一个苦逼的行业研究员，自然是很忙的，本不该有这个闲情逸致。但是耐不住江泽这位“祸害”，日夜不休的“骚扰”，这小破孩甚至能在半夜三点发一张半裸的照片，配上“你寂寞吗”四个加粗大字，毁掉李力一夜好眠。李力终是败下阵来，赶紧应了这一邀约，回顾了好几期的动物世界，才算是消去了眼睛的灼烧感。
　　李力暗下决心，此事一了，江泽这一不定时爆发的幼稚园杀手还是拉黑的好。

　　李力熬了几个深夜，紧赶慢赶可算是把那篇行研报告补上了，职场小白要混个一天空闲，即便是周末，也是说不出的难。虽说他效力的中力基金，她母上张女士是占最大份额的LP，但当时他先斩后奏瞒着张女士报了国内A校金融学院的金融专业硕士研究生，没有乖乖听话去M国攻读G大学的金融工程学，算是触了一辈子始终牢牢掌握话语权的张女士逆鳞，竟是硬生生撂下让他自负盈亏的狠话。
　　生活上倒是一切照旧，工作上那是一点余晖都不让他沾边，李力就默默从初级研究员做起，天晓得他还是走完三轮校招流程入职的中力基金。天地良心，要是母上能让他搭个顺风车什么的他绝不含糊，毕竟也算是学了近六年的金融理论，理性思维方式是受了系统性培养的，最大化效用问题当然是资源约束要取等，物尽其用。他自觉不会理会那些阴阳怪气暗戳戳骂他“空降兵”“啃老本”的旁人，毕竟他们此般愤怒，只不过是因为此选择不在他们的可行集内，吃不到的葡萄还是嫌它酸来得爽快。
　　无奈张女士不给机会。老李同志那叫一个唯命是从，见风使舵，张女士一个眼神，老李就闭了跃跃欲试的嘴。

　　李力倒不失为一个妙人，活得潇洒随性，关键问题还是拎得很清且态度坚定，或者说固执吧。但每个人短短人生，能有个自己相信的活法，也免去了诸多比较的烦恼。
　　李力想着年纪小时，母亲不愿让他去M国享受物质生活和相对较为轻松的教育环境，对他学习成绩问题也十分严肃，好不容易熬过高考，自诩媳妇熬成婆，国内大学以及研究生这类深造教育可是比国外轻松得多，当然这也不过是些小聪明，还不至于因此就驳张女士的面子。
　　更重要的是，借着母亲经商这层关系，加上本科四年跟着国内经济学研究一把手吴教授学习，李力自认为对国内经济形势看得比较清楚，也逐渐形成了一套自己奉行的较为完整的思考体系。M国几年前金融危机，美联储由着政府印钞放债粉饰太平，糖衣裹着的砒霜大概也就只对小孩子或者说门外汉有吸引力。剩下的还能表示对这颗“糖果”感兴趣的，不是长期跟着M国吃香喝辣的马仔，就是那些企图引诱接盘侠的，蠢蠢欲动的，急红了眼的吸血鬼。这世界迟早要翻盘，秩序要重排，至于这之后谁排老大，啧，答案呼之欲出嘛。李力可不愿抛下这份香饽饽，做金融最重要的就是顺势而为。
　　母上赵女士是做实业的，自然没精力去琢磨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李力也不欲与她辩个输赢，顺风车这东西能搭便搭，不能搭他李力也跑得足够快，只要方向不出错，路线不偏离，到达目的地只是迟早的事。但他还是挑了个张女士入股的基金公司，一则他想做做买方的行业研究，把国内金融实践再摸清楚一些，二则他觉得为提高张女士资金回报率做做贡献，三则也算是揣个底牌。

　　“学长，本来呢是不需要您老出手的，就税院这几个小喽啰，咱们哥儿几个解决他们那是分分钟的事，坏就坏在对方不知从哪拉来一五大三粗的胖子，跟堵墙似的，我和武子俩人都拦他不住。你是不知道，小组赛他们对上经院居然是29比11拿下了比赛，经院可是去年冠军啊，我们去年小组赛不还和他们打了吗，你下半场上了也就堪堪追平，差点没进了四强……”
　　李力心情说不出的那个舒畅，还是大学好啊，天蓝云白，树高风轻。大学校门有一种魔力，门里面他便是那个飞扬跋扈、肆意挥洒青春的热血少年，门外面他就只能做个整天对着数据核验正误，表情严肃、情绪内敛的职场新丁；门里面他是个长臂一挥引无数青涩少男少女尽折腰的风流少年，门外面就只能收起棱角，做一个压住锋芒、成熟稳重的闷骚男子。这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好在上帝老爷子待李力好得就像对他亲孙子，没有经济之忧，也不用担心同事使绊子。纵使没有亮明家世，他未受尘世烟火气沾染的气息，也已泄露其必是人间富贵花，无人想惹祸上身，也就从未有人想着对他使些阴谋诡计，李力精力可以全部用来关注在他想做的事。况且他还有几分真本事，所以即使是在职场，心性仍然是要比一般人高上不少，少了些唯唯诺诺的局促。
　　但当然，不管职场上再如何顺遂，也比不得进入校园里的自在，这里来来往往都是未来的气息、青春的血液，每个人身上都有一股子傲气，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憧憬。李力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似是宝刀出鞘，只是这宝刀身边有一只聒噪的“二胡”。

　　李力忍不住上下打量了自见面后嘴一刻没停的江泽，啧，这小屁孩也是神奇。且不说他俩大半年没见了，换个人至少得矜持一段时间，找找感觉，这小孩仿佛昨天还在和他把酒言欢一般，没半点生疏感，自在得不行。再说，这见面都快一个小时了，他就这么自己一个人将这大半年的校园重要事件前前后后说了个遍，兴头上还能手脚同用做个比划，李力看着都替他口干。这么一看，还是那配了四个粗体字的照片比较顺眼。

　　李力这么一琢磨，忍不住弯了眉眼。再一定睛时，眼前便是一个脸红彤彤的，发丝稍显凌乱的女生，江泽的声音便在“险胜”那个词来了个急刹。看着刚才手舞足蹈现在却手脚不知往哪放，眼珠子还记得直楞楞盯住他眼前这位女生的江泽。李力念头一闪，就像是捡着一块糖的十岁小孩：可算是找到了堪与那张半夜照片媲美的武器。
　　李力同志难得外放了情绪，就这么在夏日的阳光里，贱兮兮笑没了眼，斜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