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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薄雾浓云愁永昼 ...

  •   贺云是在从老家回来一周后遇见李力的。
      事后细想,不能不赞叹老天爷深谙人之劣根性,否极泰来之势对贺云来说也不知是好是坏,但总归是短暂地拉了她一把。再细想,怕是那位高居云深处的老人家根本没这闲功夫,他只是那么随便一挥手,便无心地给贺云的世界送上又一村,正正好在最黑暗的时候,正正好是如此个妙人。再再细想,便是有生之年,狭路相逢,她就在最阴暗处撞上那一抹最亮的月。所以因着这轮明月,便要感激那压抑的永夜吗,贺云怕是使劲全力也道不出那声感谢,最多也只能叹一声真好,对着那一轮赠予她清晖的月。

      当时是怎么解释那消失的一个星期的呢,贺云已经记不清了。假话有诸多好处,最大的缺点可能是记忆不清不楚。
      贺云已习惯与谎言共舞,除了刚进大学那几月,在学业与兼职的空隙中,技术稍显稚嫩,几次即将被戳破,都被张晓的冷漠盖了过去。后来,便很少有这种手足无措,至于原因究竟是贺云越发擅长说谎,还是问话的人本就对答案不甚在意,又有谁知道呢?
      当时贺云回到宿舍时已是熄灯前的十分钟,她已在回京的火车上在心里挖了个洞,把母亲的离去与对漫漫人生路的迷茫埋进去,甚至她刻意在校门口拐角的那间奶茶店的角落等着日落余晖,等着月上柳梢,抓好时机走进宿舍。
      张晓照例还未归,何佳在争分夺秒涂着鲜红的指甲油,王玲在收拾明日要用的文具。到底是年少,贺云差一点就要破口大叫“凭什么”,差一点,还好差一点。就在靠近宿舍门的何佳应声转过头来的前一秒,贺云已经换上了笑脸。
      想起来了,贺云想起来她编织的网是什么形状的了。她在火车站临近的连锁超市买了三盒喜糖,当何佳无意问起:“小云子,一周没见,怎么回事儿?”当王玲暂停了整理,扭过头来表示礼貌的关注。贺云毫无停顿,一脸喜意地拿出两盒喜糖,“我表姐结婚,我做伴娘,太激动了,都没来得及给你们打声招呼,但我给你们带了喜糖,二位大人有大量呀!”红白喜事,红事白事可不都是喜事儿吗?
      “呀,伴娘裙肯定很好看,有照片吗?让我和佳姐欣赏欣赏。”
      “你们都知道的,我自己不太爱拍照,照片都在表姐那,伴娘裙倒是挺好看的,你们便随意想象好了,毕竟我这么美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啧,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玲,你瞅瞅这小妮子最近越发自我膨胀。”
      “是啊,自己说自己美可真不害臊,不过要是哪天小云子不说了我恐怕还不习惯了。”
      “啊,都这么晚了,我还没收拾行李呢,佳姐你那指甲油是不是最好赶快吹干呐。”
      就这么着,十分钟很快便过去了,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贺云消失的这一星期就成了往事,不会再被提起。

      噢,对了,自恋是转移话题的有效手段,这是贺云的第二原则。

      黑夜来临的时候,贺云躺在床上愈发清明。也不知这样想是不是太阴暗,但反正已经这样想了,贺云抑制不住这个想法。死了真好,终于不用再挣扎了,她和她妈两个人都不用被折腾了。她妈既好酒又好赌,难得空闲的时候,便一边抽打她一边骂她是扫把星,打累了就抱着她哭,哭累了就倒地睡过去,贺云飘在空中看着那个小小的、蜷缩在墙角的自己。
      啊,对了,那个被用作武器的细圆木棒,是贺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之前她妈用衣架打她,用那种夹蜂窝煤的火钳打她,都是挥一下便同时有两个地方受疼,还不费气力,要被打很久。有了细圆木棒后比以前好了很多,贺云第一次觉得自己很聪明,尽管她妈总是念她给人提鞋都被人嫌脏。
      贺云那时最爱学校,她隐隐觉得这是最安全的地方,是能够帮她逃离的地方。她那么努力地抓着她妈裤脚求她不要打她脸;她那么努力每天穿着长袖长裤都要去学校;她乖乖地和同学保持距离,不然碰到伤口会很疼。当然了,同学也不愿靠近她,她就那么两套衣服来来去去地换,大夏天也是长袖长裤,也难怪她妈总骂她给人提鞋都被嫌脏。
      打住,贺云已经开始禁不住颤抖了,再想下去就藏不住了,这么深的夜啊,那个少年的脸都看不见了。都过去了,她都死掉了!
      只是为什么,贺云觉得逃出生天的自己,反而越发没有生的渴望,周围的空气也越发稀薄。

      王玲那天熄灯后,不停地说着那个学长多么多么好,可惜她们刚进学校他便开始专心跟着导师做课题,不再参与学生工作;听说学生会里到处都是他的传说,在篮球场上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听说校花追求他整整一个学年都没拿下;听说他大一下学期直接便被上一级学生会会长提名做会长候选人,最后全票通过;听说他大二便在国内顶级经济学期刊作为第一作者发表了一篇实证文章;听说M国G校S教授亲自联系吴教授期望能成为他的导师;听说他被吴教授亲自送到A校金院的张教授手里;听说他毕业去了顶级私募中力基金做研究员,听说半年不到就能自己做课题;听说他明天要回打篮球赛。
      贺云并没有精力分与这些听说,她太累了,已经是第六天了,从回来宿舍那一天起,每次都是强咬着牙逼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却总是在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的哭喊中惊醒,夜才刚开始。也是奇怪,每当贺云觉得没有尽头的时候,天便亮了,欲望也是件美事,它让人对每天有期待,不像现在,对贺云来说,天亮便亮了,又是一天,再是一天,和夜的区别就是多了谎言。
      贺云是三人中最先见到那个少年的,上扬的眉,干净的脸,寸头,最简单的白T恤。贺云已经经历了整整六个夜晚的无尽的恐惧,之前牵着她的那根线是要离她妈远远的给她送钱,就在撞上那个少年的那瞬间,她就擅自把她不知如何处置的那根线系在了少年随风扬起的衣角。已经不是爱情了,是救赎,现在的贺云眼里世界是一片黑暗,那个周身遍布着游刃有余气息的少年,是贺云发现的隧道尽头的光。
      可是,身边的王玲叫了起来,她嚷嚷着:“学长学长,我要去送水。”于是贺云眼睁睁见着那轮明月笑弯了眉眼,见着那位少年眼睛里闯入了一位热烈的少女,见着他笑眯了眼,见着他斜了身形。
      不行,这是贺云最有决心的时刻,不行不行,那是我的少年,是我的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薄雾浓云愁永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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