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而深》夏始春余

4、天下谁人不识君

　　李力眼瞅着刚发现的秘密武器递过来一瓶水，顺手接过就递给了江泽。
　　“人小姑娘都见你口干舌燥，给你送水来，咱是不是展现些风度道声谢的好？”李力轻轻用手肘顶了江泽一下，让这小孩赶紧收收那快蹦出口的惊讶。
　　“学妹这么大热的天，可真是辛苦了，无奈你这江学长啊二愣子一个，别看他脸上没有表情，心里肯定在窃喜。学妹可是他打篮球耍帅的直接作用对象噢。”
　　江泽反应过来听到后半句当即羞红了脸，竟是做出了小女儿姿态锤了李力一下，骂道“师兄睁眼说瞎话功力当真是无人能及。”边骂着，脸朝着李力眼睛却直往学妹那儿飘，看得李力直叹“一物降一物”，江泽这般姿态竟是比那半身照更令他胸闷，便收了打趣的心思。他生来坦荡，见不得人窘迫，尤其是因为他的缘故。

　　要说李力也真是个怪人，你说他待人好吧，他待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偶尔嬉笑怒骂却总是隔着一条印记鲜明的线，从未越过，你说他待人差呢，他倒是处处讲理守礼，也从不仗势凌人，可谓是风度翩翩。从未与人起争执，也从未受过排挤，坦荡荡君子之心，却偏少了那一两分人情，像是画上的假人儿，少了烟火气便也多了距离感。不过在李力看来，他倒是乐得享受这份方圆几里的冷清，他有做不完的事，看不完的书，想不完的问题，与人交往合则来不合则散，不要给这种人际关系贴上特殊的标签才能维系得长久与轻松。

　　李力敛了心思，便收了表情。兴到浓时沉默便十分显眼，江泽立马收了心猿意马，喝了口水，“这水可真是及时雨啊，王玲你这会儿闲吗，我旁边这位学长好不容易回学校打场篮球赛，你要是赶巧凑了这热闹，绝对是捡着个大便宜！”
　　“好啊！其实我和舍友就是听说学长回校打球特意来的，我琢磨着这么热的天，学长怕是口渴，又正巧手边有两瓶水，便赶紧送来。喏，我舍友在那儿。”
　　李力顺着转头便看见两道身影正慢悠悠朝他们这方向走来，就那么一眼，江泽的声音便拉回了他的视线。
　　“学长，这是我在校外联部认识的学妹王玲，人大方又细心，和我私交不错，经常给我们院篮球队看看衣物理理财务什么的，不过她是今年新成员，你前脚走她后脚来所以你俩没打过照面。”说罢，转头对着王玲，“这就是你在篮球队常听到的李力学长，大伙儿的偶像！要不我怎么说你去凑热闹就是捡便宜呢？！你消息倒是灵通！”
　　“那是！学长这种传说中的人物，能见一回是一回，我好歹在篮球队混了这么久，这种重磅消息怎么可能不知道！王涌可是一早告诉我了，倒是某人，还说和我私交好呢？！这么好的机会，倒是只字未提”
　　江泽在这话音刚落便悄悄瞄了眼李力，这小妮子真是毫不给他面子，他存着小心思不想心上人见着李力和他一起打球，不是都说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吗，他这脑子好不容易想出个馊主意还被当事人当着另一当事人当面拆穿，真是流年不利。李力听着这俩一来一往好不热闹，倒也乐得闭嘴，冲着走近的学妹那俩舍友挥了下手。
　　“学长可是我死乞白赖拉过来的，我是没和你说，你这不也来了吗？也不想想谁给了你这一凑热闹的机会，倒是一个劲儿怼我，真是狗咬吕洞宾！”
　　“你是在说我是狗吗？江泽学长！你可真是和学妹我私交好极了，学长这般和我拉关系，也不知学长是个什么物种。”
　　这王什么学妹可真是伶牙俐齿，江泽也是个遇事横三分的主，年轻气盛吃不得亏服不得软，这俩怕是还得撕个半小时，李力这般想着，竟是颇为羡慕，他从未有过这种强烈的交谈的欲望，总是稍起兴，脑中便警铃大作压下那股子冲动，始终不失风度，也始终冷冷清清。

　　李力想起了铭子，他俩少时时去河里摸虾，铭子拽着那虾尾将虾钳对着他傻逼一样地奸笑，他毫不犹豫直接送了他一脚，回去时他身上倒是干爽，一边吃着西瓜一边给追着湿漉漉的铭子的何爷爷助威；再大些，铭子将初二数学暑假作业丢给他，自个儿白日里追着冷家二小姐跑上跑下，他就在前两页认认真真誊抄他的答案，中间见着空就认真画乌龟，铭子翻完前两页就留下一句“够兄弟”交了上去，然后就是吃着西瓜再冲着何爷爷喊加油。再然后呢，何爷爷去世了，何叔叔和王阿姨离婚，何铭闹脾气，何叔叔直接把何铭塞上飞机送到M国。铭子很长时间没回国，自他高三暑假起就每年暑假期间回来和他混个两三日，铭子总骂他狼披羊皮一肚子坏水，他就懒得说话，直接上脚踹他。很多事情不说不想不代表不存在，李力很庆幸父母忙碌的那几年将他放在外公家，铭子回来那几天他们总会抽个半天左右去柳城，但也有近两年没去了，三年前柳城被划进某经济实验区，他帮着铭子一起将那两幢房子卖了，也算是笔巨款，房价股价最不经炒也最惹人入局。已是五月底，铭子快回来了，他李力的狂欢节也快到了。李力偶尔会想，也许正是铭子和他隔得远，大家生活没有交集，相处起来才难得轻松，人生总是别离多才显得欢聚难得。

　　这边江泽和那王学妹还在吵吵，学妹的两个舍友已经站住了脚，李力瞧着其中一个个子稍小些的学妹脸色苍白得很，便冲着她俩一笑，朝前一指，领着她俩朝树荫下走去，将那两只争红了脸的刺猬留在原地。
　　“热吧？我们去室内篮球场，留着那俩人在大太阳底下，让他们吵个过瘾。”
　　“我听王玲说学长已经工作了吧？还回来替院里打比赛也是能者多劳啦！”李力发现这高个子学妹顶着浓妆，浓眉、高鼻梁和大红唇，说辞也是颇为客套，俨然一副社会人的姿态，稍有不适。当然，他也是会这套相处之道的，也不会无理到刚见面便指摘旁人，便收了心神，应付到“我也不算太忙，也称不上能者，就是给院里凑个人数，顺便放松一下。”
　　“听说学长本科是学经济的，研究生才转而学习了金融，毕业便直接被中力集团旗下王牌基金的王牌经理招入旗下，这都不算能者，也不知怎么才算呢。不说这个，正好我们是学经济学的，学长觉得金融比经济学要好么？”
　　“其实差不多吧，毕竟金融本来就是经济学的一个分支，关键是看个人兴趣，无所谓那个好那个不好。”真是无聊，又是一样的问题，我能给出什么新鲜建议呢？对了，她们读研可以细分方向，只是我俩初次见面，像这种关键选择题我怎么会给出明确建议呢？李力这样想着。
　　“那学长工作也快小一年了，觉得GPA重要吗？”
　　“怎么说呢，我也算是个职场新手，我自己GPA也算不错，所以也就没怎么考虑这方面的问题。”
　　“也是吼，学长各方面都很强，走得顺也不知道是哪方面起的作用。但学长接触的人经历的事总是比我们多的，而且学长又这么优秀，轻重缓急总是比我们拎得清得多，像我们这样GPA不上不下的小虾米，究竟是该保研本院还是直接就业呢，不知学长可愿意指点指点？”
　　这学妹真是……倒是提醒了我，大学校园里有多少对未来的憧憬也有多少迷茫，我倒是想帮忙，但大家都是瞎子摸象谁又比谁清楚？我对自己的路倒是看得比较清，至于旁人的路，我能怎么指呢？李力向来我行我素惯了，平常交往的人也都是识趣的主，他对如何回答这位热情的学妹颇为苦恼，总不能依着他的性子有礼貌地怼回去吧？据说祖国的花朵脆弱得很呐。

　　“啊！他俩追上来了。”李力应声看过去，后方倒真是有那么两个小影子朝他们的方向移动，只是离得稍有些远。他回过头来撞上那个脸色苍白的学妹的目光，微笑着轻点头致谢，学妹马上扭过头不再看他。鬼使神差地，李力脱口而出：“你叫什么名字？”一回神觉得不妥，马上补了一句“我叫李力，你们呢？我们还是在江泽那个小屁孩到之前认识下好，免得他到时又得聒噪一番。”
　　“哎呀，都忘了这回事。咳咳，李力学长好，我是经济学院大三的何佳，这是我的舍友贺云，初次见面请学长多多关照。”话罢，何佳还俏皮地一偏脑袋，伸出手，李力便觉得这学妹纵使打扮得成熟，说话腔调也颇为老气，也终究敌不过青春年少，想起自己刚刚刻意划下的职场社交距离，不禁失笑。随即，伸出手迎上何佳的手，还故作正式地上下摇了摇。
　　“学长好。”这是贺云的声音，她只是点了点头示意。
　　“你好。”李力这么回答到，江泽和王玲追上了他们，一行人朝着室内篮球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