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妻》一澜春水汾河湾

5、第四章

　　顾老爷这句可话说到了林晟睿的心坎里去了。他今年怎么算也有十八了，要按照他父亲那辈儿，儿子都有了，可他别说儿子了，媳妇儿都没影儿。林晟睿读过几天洋书，也懂一些大大小小的道理，成天扯着嗓子在家跟林仕枫吼，净说些老头子听不懂的‘自由恋爱’。

　　虽说之前从小养在家里的童养媳跟了自己也有很长时间了，可他自小就不喜欢那个女人，压根儿就没感情，而且就算娶了她也不曾碰过她，俩人就这么相处着，估摸着得有大半年了，那童养媳就是怀不上孩子。林晟睿对此倒是满不在意，反正那档子事儿他就是不乐意做，可就这事儿却让家里上上下下都急坏了，能想的招都使上了，就是不见起色。

　　家里人的着急使得她最终没在林府呆太长时间，自家二娘的一包耗子药就把她给送去了阎罗殿。那日林晟睿碰巧有事出去，不过半晌的功夫，回到家就听下人说那女人已经没了，虽然平日里没什么感情，可他还是多嘴问了几句。

　　下人发现的时候那人已经僵了，估摸着林晟睿前脚刚走，她就被害了。当时家里人一个都不曾来瞧一眼。好好的一条人命说没就没了，林晟睿心中有数，若不是家中长辈做主，这个深居简出的妇人怎么会得罪人。说到底不过还是因为那个肚子，一个童养媳，自小的命就定了，也盼不得什么出路。

　　林晟睿心里一沉，总觉得不太痛快，他知道这个顾家和他林府的渊源，若是能将顾家的姑娘娶进门，那自己那个老爹应该也不会太逆着，说到底也是旧情人的骨肉。

　　他漫不经心的在屋里扫视了一下道“顾老爷不愧是生意人，依旧是耳聪目明，既然如此，那一个月后，我林家的花轿可就来接顾小姐了...”林晟睿整理了下衣服揉了揉鼻子便走出了这个压根呆不下去的屋子，出来后走了没多久他就停了脚步一挥手，身旁的下人立刻点头哈腰的附耳过来。

　　“你是亲眼见过那个顾小姐吧？可别是个丑婆娘，娶进门连看都不能正眼看啊。”林晟睿离了那屋子还是依依不舍的，他伸着脖子又扭头过去探。

　　“少爷放心！小的看人一向只看好的，这个顾小姐真的是貌若天仙啊！”

　　“以前怎么从没听人说起过顾家还有个孩子，居然还是个女孩儿，我爹都不知道。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姓顾的没孩子呢！”他打量着那个破茅屋，要是真从这里娶一个媳妇儿回去，还不得给整个安水镇笑话？

　　那下人嬉皮笑脸的问道“嘿嘿，少爷，那一个月后是不是弄一顶好花轿去接新夫人啊？”

　　“要好的干嘛，随便找一顶不就好了，不过是为了堵爹的嘴，他非得让我娶妻生子的，干嘛那么大张旗鼓的。”林晟睿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对这个顾小姐还是有了一丝期待。

　　一个月后，已经是八月底了，天气已经有些寒了，顾靖在顾老爷的再三劝说下，身着鲜红的凤冠霞帔，一步一回头的踏上了花轿。吉时一到，林家的家奴抬起花轿就往外走，他坐在花轿里看着那装饰简陋的花轿吱呀作响，透过帘子可以看清前头的路。他手里拿着一个汤婆子，脚下是烧的暖暖的炭炉。不过一会儿这花轿就落到了顾家大门口了，顾靖正要发问，门前的红娘倒是先开了口。

　　“姑娘别急，我们少爷好心，说你再怎么也是顾家生顾家长的，也应从老宅出嫁，咱们在这停半炷香，然后再往前走。”红娘的话让顾靖心里悬起来的石头落了地，他双手紧紧攥着那个汤婆子，阖眼凝神，思绪顿时飘散出去了。

　　要说一个男子扮作女子上花轿这件事情在旁人看来真是欺了祖了，可再顾老爷看来这可是个救命的法子，现如今在他脑子里想的全是活命。可顾靖不解，他读过些诗书，书中从未有男子嫁出的记载，他思来想去最终在出嫁前一日开口问了顾老爷。

　　这不问还好，一问就硬生生的挨了顾老爷一顿打。别看顾老爷已经一把年纪了，这一巴掌还是让顾靖一下子疼的掉眼泪。这是顾靖从小到大第一次被打，从前顾老爷心疼这个儿子还来不及，如今竟也狠心下手打了他。

　　顾老爷拍着桌子，压着嗓子，脸涨的通红“想我顾某人，善事做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而今顾家只剩下你我父子二人了，本想寻一荒野之地了此余生，可咱家外债未清，家底已空。你曾说要替父还债，怎如今到了还债的时候你却推三阻四，疑神疑鬼！”

　　顾靖挨了一巴掌，眼眶红红的，听了顾老爷这话又忍不住想起了他已经过世的娘，心头一酸，哭的更厉害了。

　　“你哭也没有用，现在人家可怜咱们，爹也只是暂时把你放在林府，过些日子会拿银票把你赎回去的。”顾老爷将林府送来的凤冠霞披不耐烦的丢了过去。

　　挨了这一巴掌，顾靖顿时没了音，这才点头接过了那凤冠霞披，泪涟涟的应了下来。

　　一月后，林家的花轿如期而至，顾老爷早早的就在门口迎着了，恨不得立刻就把顾靖推出大门，上花轿。

　　此时，草屋房内，顾靖手持着那红盖头楞出了神，要不是顾老爷赶着进来催促，他怕是又要耽误了时辰。

　　大红盖头蒙住了脸，娇俏的‘姑娘’就要出家门了。虽也没那么多规矩，但总是少不了跪父母。顾靖跪在地上对着顾老爷磕了三个头，而后起身独自往外走。

　　顾老爷见状急忙上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拽着顾靖的手，在他耳边嘱咐道“孩子啊！现在只有你能救咱家了！虽然爹把你嫁到了林府，但你永远是爹的儿子，这一年里你先忍着些委屈，等一年后爹一定带着银子回来带你走！”

　　顾靖不出声，隔着红盖头点了点头，他似乎对顾老爷的话没太大反应，转身过去就由红娘搀扶着进了花轿。

　　花轿在顾府门前逗留了一会儿就开始往林府的方向走去，顾靖端端正正坐在轿内，双手因为紧张而不停的互相搅动着，这种不知从哪里来的焦急感充斥着他的脑袋，不知不觉已经大半的路走了过去，花轿已经快到林府的门前了。

　　林府难得有一次喜事，门前的大红灯笼早在半月前就高高挂起，周围迎亲的人哄挤在大门口，都想一睹新娘子，有些顺便来沾沾喜气。就连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林家二夫人都跟着林老爷和林大夫人站在门前，她一身花花绿绿的衣裳扭着腰肢儿靠在门边，等着花轿的到来。

　　“老爷呀，你说咱们家晟睿这次怎么就想通了？突然想娶媳妇了？之前那童养媳死的时候他可是给我看了好几日的脸色。”二娘手抱着小暖炉懒洋洋的靠在林府的大门上，身侧的林仕枫和林大夫人瞥了一眼这个搔首弄姿的女人。

　　“这大喜的日子，你提那死人做什么！等会儿新娘子来了，你就把那嘴闭上。”林老爷用拐杖往前碰了碰门槛儿“你也有个二娘的样子，这是晟睿成亲，不是在新潭街的院子里。”

　　林家大夫人在一旁实在是看不惯那女人的所作所为，她毫不客气的顶了嘴回去，“我家睿儿那是懂事了，懂得要为林家绵延香火了，如今晟睿也是大人了，总不能跟晟智一样，在家中生意不曾上心，成天的往学堂里跑，却总惹的先生责骂，引得老爷昨日里又在书房发火了。”

　　本是好好的迎亲现在却变成了两个妇人的斗嘴，门口的人也嬉笑的看着，林老爷顿时脸上无光，他火气一上来又用手里的拐杖敲了敲门槛指着大夫人的鼻子就说道“你们有完没完，见天儿的吵，这新娘都快到了，睿儿呢？你这个当娘的也不知道去催下，还在这里吵什么吵？”

　　二夫人捂嘴一笑，用无奈的眼神看了一眼大夫人，继续靠在门上，望着远处吹吹打打的花轿慢慢的往林府走来，远远的看去那花轿都不如当日自己进府的花轿，这林晟睿是真心要娶这个顾家小姐的么？

　　当花轿稳稳的落在林府门前时，林晟睿也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来到了大门口，他在门里望着停在门口的大红花轿，那鲜红的颜色、简陋的刺绣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今日就是他大婚，这个女人是他从顾家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

　　平日里这个小霸王林晟睿都是一副大少爷模样，一身西服着身，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可今日大喜，他还是规规矩矩的穿了一件绛红色黑边暗纹长袍，倒是显得更精神了。他胸口带着一个大红色绣球就踏出门来，步子有些犹豫的朝着停留的花轿走去。

　　红娘站在轿旁，咧着嘴笑的很开心的样子，道“吉时来，新娘到！新郎打轿顶，紫燕双飞迎春舞，红花并蒂朝阳开。新郎踢轿门，相敬如宾似鱼水，同心同德赛鸳鸯...”喜娘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林晟睿的动作给打断了。

　　他不知从哪里拿来的苹果毫不客气的一下子塞住了喜娘的嘴，大步流星的走到花轿前手持折扇在轿顶上轻敲三下，又装模做样的踹了三下轿门，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掀开轿帘一把抱起了坐在里面的顾靖。

　　两个新婚鸳鸯就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堂而皇之的跨进了林府的大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