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妻》一澜春水汾河湾

4、第三章

　　天已经擦黑，漆黑的夜空没有半点月光星辰，如幽冥般寂静，似乎在等待着打破这宁静的那一道利刃。顾家二老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打算趁着天黑溜出安水镇，从此再也不会来。三个人领着几个大皮箱子，背上还背着几个包袱，趁着夜色摸到了前门。顾老爷背着行囊回头望着住了一辈子的祖宅，心中满是不舍、愤恨、懊悔。

　　“老爷，俗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祖传的手艺不会让咱们没饭吃的。”顾夫人放下箱子上前安慰道。顾老爷叹了口气，回头望着自己的夫人，这小半年的时间真是苦了她了，嫁给自己这么久，也没享几天的福气，却被自己拖累。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自己这个媳妇儿真的是跟着自己吃了太多的苦，已经是患难与共了。

　　顾靖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顾老爷上前牵着顾夫人的手，苦笑了一下“走吧，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三人重新拿起箱子往门外走去，偏偏这个时候邻村的另一家债主又找上门来，恰好撞见了匆忙收拾家当的顾老爷和顾夫人，还有躲在后面的顾靖。

　　“哟，怎么？想跑啊？你也得有这个能耐啊！给我上！今日不打的他哭爹告娘都不准给我停手！”一行人二话不说，对着顾老爷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边打还边骂着。

　　“你们别打了！我们是去筹钱的！真的是去筹钱的!”顾夫人跪在地上拽着那些人，最后直接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些频频落下的拳头，而那些人不管顾夫人怎么求情都不肯轻饶了脚下的人。

　　“你...你们...你们不要打我爹了！”顾靖被眼前的场景吓的直接冲上前去阻挡着那些人的拳脚，稚嫩的脸庞和那柔和的声音把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顾夫人没想到儿子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不由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哟！顾老头子，看不出来嘛，原来你家还藏着这么标致的女儿啊。”为首的男人一手捏住了顾靖的脸蛋左右看了看竟痴痴的笑了起来。“你早说嘛！这样的脸蛋卖到镇上的欢怡楼也能值几个钱吧！虽然这声音粗了点，但是这脸是真不错啊！”

　　“你们放开我的靖儿啊！”顾夫人虽然把这儿子当女儿养，可还没想把儿子真的当女子，她一心想阻止眼前的那个男人，却没注意站在一旁的人，那人见她想起身就不由分说的拿起手边的木椅，对着她后脑勺就打了下去，这一记闷棍让顾夫人直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下所有人都楞在当场，不知所措。

　　顾靖用力挣脱开男人的手跑过去接住了倒下去的顾夫人“娘...娘！娘你没事吧！”

　　可无论顾靖怎么呼唤，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不再睁眼，就连手指都不曾再抬起过。这下把顾靖吓坏了，他不敢再出声，抱着顾夫人的身子开始望着青砖愣神。

　　来要债的人眼看着闹出了人命，还顾什么债银，脚底抹油一溜烟就跑没影了，只留下满身伤痕的顾老爷和抱着顾夫人瘫坐再地上的顾靖在大堂里。

　　此刻大堂里安静的出奇，就像是没有人似的，父子二人都屏住了呼吸，顾老爷朝着顾夫人躺着的方向移动过去，顾靖伸出颤抖的手探了探娘亲的鼻息，而后失声痛哭起来。

　　“娘，是我没用。我若是能赚钱养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都不能为家里分担一丝一毫的负担...娘你不要走啊...娘,娘你醒醒...靖儿给你做你最爱吃的云吞面啊。”顾靖就这样抱着顾夫人的尸首在大堂里两眼放空，嘴里絮絮叨叨坐了整整一夜。

　　府门吱呀一声响起，顾靖转过头望去。竟又是那些讨债人，他们都听说顾夫人的事，不由分说便冲进顾府争抢起了里面那些不值钱的东西。

　　顾靖全都看在眼里，对那些讨债人的恨已经是恨之入骨。他认得那些人，都是隔壁镇上的债主，若是他们晚几日，说不定就有银子了呢？说不定娘就不会死，说不定自己也可以担负起一个家。他暗自发誓，日后定要找到这几个人，今日之耻一定加倍奉还，已慰故人在天之灵。

　　顾老爷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债主，他知道自己的夫人咽气的那一刻便哭昏在了地上，本是和睦的一家，如今却支离破碎。

　　三天后顾家夫人出殡，整个安水镇没人前来送行，林仕枫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后就派了人去顾家，可好人没好报，去的家丁全让顾老爷一棍子打了出来。偌大的顾家一下子就只剩下了两个人，顾老爷为了还债把自家的宅子抵押，换了些散碎银子。如今也只能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可偏赶上那屋漏偏逢连夜雨，没了房子和钱，顾家的爷俩就像是过街老鼠似的惹人厌烦。

　　一晃眼过了三年，在这三年里，年迈的顾老爷带着顾靖过着连普通人都不如的日子。

　　林府的债迟迟没有换上，这利滚利的利息也是一年一年的涨，从之前欠下的一千大洋已经涨成了两千多大洋了。

　　林府日日来催债，自从顾老爷把宅子抵押出去后父子俩人就住在了安水镇西街转角处的一间破草房里，林府的人每次来要债都要忍受着那难闻的稻草味，所以他们就算常来也不进这破草屋。

　　只是今日来的人有些多，不止林府的下人，还有那个从小就恶名远扬的林家大少爷林晟睿。

　　“就住这啊？”林晟睿啧了一声“这破地方连茅厕都算不上，居然还能住人？这顾老头子还真狠心啊。”

　　“可不是嘛！破破烂烂的，不过啊，听旁人说这顾家还有个孩子呢，长的那叫一个水灵。”

　　林晟睿拍了拍肩上看不见的灰尘“那就会会他俩吧，毕竟欠了这么多银子呢，伞厂前些时候吊着一笔款子，羊毛得出在羊身上，进！”

　　一行人踩着烂了鞋底的稻草往茅草屋里进，林晟睿打头，梳着个小油头，打正门就进了。

　　“顾世伯...嘶...”林晟睿穿着一身崭新的小西服，刚进屋子就被那刺鼻的稻草味熏的退了出去，他无法想象这里面是怎么住人的。

　　“你们怎么又来了...回去告诉你家老爷，我顾家没钱了，只有这贱命一条，他要是想要随时拿了去吧，反正赔了夫人折了兵，我活着也是无趣了！”顾老爷半白的花发，嘴里说着，手里也不停着，还在用竹刀不停的削着竹子。

　　林晟睿捏着鼻子看了一眼坐在屋里的人“顾世伯别这么想不开嘛，我林家要您这老命也没什么用啊，既不能砍柴也不能挑水的，也不好把您请过去当太爷一样供着啊，您说是不是？”

　　这时一位眼尖的下人看见了屋子里躲在一旁的顾靖，便悄悄的在林晟睿耳边嘟囔了几句。

　　自从林仕枫给自己从小养到大的童养媳死了后他已经许久没想过娶妻这回事了，倒不是不想，只是觉得自己这家糟践了人家姑娘，不过这次来，总是要讨些什么回去。他装模做样的往里屋瞥了一眼，只见一人影闪过，想看的真切些却又被那股子味道给熏了回来。

　　林晟睿转身就开了口“顾世伯，我怎么听说你家里还有个女儿呢？你在这里受苦受累的不打紧，但顾小姐千金之体怎好受这种苦呢，不如将其带到林府，我林府自会好生待她，等顾老爷筹了赎金，还了银子再来带她回去如何？”

　　顾老爷猛的一回头，看见了正巧躲在一旁浣洗衣物的顾靖，自从小时候把他当女孩子养后，已经有好多人把自己的这个儿子错认成了女儿...都说养儿防老，如今这落魄样子，也只能如此了...顾老爷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顾老爷不认识林晟睿，以为他是那个林仕枫从哪里找来的说客，低着头，嗓子清了清说道“你要我这闺女，那我可说好了，我要用我这个孩子抵我那一千大洋，另外的我一年以后一定还上！”

　　林晟睿俯下身在顾老爷耳边低声的笑了，他压着嗓子轻轻的问了一句“抵一千大洋？顾老爷你口气真大，她值么？”

　　顾老爷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转过头，用混沌的眼神望着林晟睿，而后脸上堆着笑呲了那一口的牙“这...你家不是缺个少奶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