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妻》一澜春水汾河湾

6、第五章

　　其实说到惊愕，可不仅仅是那些看客，顾靖才是真的被吓到了，他从没被这样对待过，整个人蜷缩在林晟睿的怀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双手紧紧的环住林晟睿的脖子，生怕自己掉下去。红盖头隔绝着俩人的视线，顾靖对这个连面还没见的男人只能试图用嗅觉去记住他，他勉强分辨着脂粉味和这个男人的味道，顾靖爱书，恰恰林晟睿身上就有很浓的书卷味，是顾靖喜欢的味道。

　　林晟睿前些时日为了伞厂的买卖成日里泡在了书房之中，那老旧的书册、账本把自己熏的倒像个老学究，就连刚刚他都被城西伞厂的账本弄的一个头两个大。他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抱在怀中的人儿，虽然大红盖头遮住了样貌，可抱在手里轻轻软软的，一时间心里倒是多了些许的怜惜。

　　他感受到怀里的人儿僵硬的身体，便在把他放下的时候隔着红盖头小声的安慰了这么两句“顾小姐别那么紧张，只是拜堂，过个场而已，这红绿的丝带你拿着一头，莫失了规矩让我爹娘恼怒于你。”

　　顾靖虽然并未看见过这个林家大少爷的模样，但听着声音倒是温柔的很，一点也不像个纨绔子弟，思来想去倒是像个饱读诗书的明理人，若是改日与他说明了家中困难，或许他不会像他爹林老爷那般为难自己吧。顾靖这样想着，奈何此时不能多话，他也只能是低下头牵着林晟睿手里的丝带在红娘的搀扶下继续往前走。

　　接下来的那些繁文缛节把俩人累的是够呛，原本想着是些简单的事情，在红娘嘴里却变成了种种繁琐的事情，还好有身旁人在一旁俯耳指点才没出什么大错。等行完了礼、拜完了堂，天都已经快暗了。长辈们都带着自家的亲戚去了后堂，大堂里就全然不顾了，没了长辈们，大家倒是自在不少，就连笑声也多了。

　　大堂里拥挤着前来道喜的客人，大家你推我搡的往前挤着，恨不得都要瞧一瞧这个新娘子。顾靖有些胆怯，他最怕的就是人多的地儿，挤挤攘攘的也没意思，耳边的嬉笑声越大他心里越不安，便一个劲的往林晟睿身后躲。林晟睿一边单手护着，一边还得点头致谢，等到了大堂门口，他一甩长袍下摆，便弯腰蹲下，红娘见机便让顾靖趴在林晟睿背上，喜服阻隔了最亲密的接触，林晟睿稍稍一用力就将顾靖背起往喜房走去。

　　林晟睿的房间在林府的西北侧，那里要经过一条小回廊，回廊周围种植着四季常青的松柏，还有一些冬日里才开的腊梅。这地方是林家兄弟俩最喜欢的地方，冬日里抱一壶赏雪观梅，好不惬意。

　　回廊的路最是难走，就连上下的台阶都狭小难行，林晟睿背着顾靖在半道上叹了口气，又将他往上托了下“这里路难走，就不让你下来了。”说罢又继续挪动脚步。

　　喜娘跟着俩人一路回到了喜房，因着顾靖没有陪嫁的丫鬟，所以就算是送回了喜房也是由喜娘看着的，林晟睿将顾靖送到房间便要赶着去后堂，也没费多少功夫，只是简单的嘱咐了两句便匆匆离开。

　　顾靖的大红盖头就这样从天亮一直盖到了天黑，他的目光只能紧紧盯着手里那个早就被自己捂热了的红苹果，然后就进入了漫长的等待之中。

　　秋日里的天，暗的快，各房的大红灯笼已经悄悄的点起来了，喜房内红烛添了好几次，前院的喜宴却久久未散，林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喜忧参半的望着那仅剩的一桌，那几个都是林晟睿生意场上的几个狐朋狗友。从开席到散席了，这几个人像是未热闹够似的，还在不停的劝酒，似乎想把林晟睿彻底灌醉了才罢休。

　　为首的一位男子站起身来，手中端着的酒盏倒是撒了半杯，他一脸醉意，一手挥过搭在了林晟睿肩上道“林兄！今日你娶了一位美娇娘，改日可要带给兄弟们见见，哥儿几个可是羡慕你的很啊！”

　　一旁的几个也应声附和，林晟睿醉的不省人事，摆手道“不喝了不喝了...”

　　林夫人心中再不满也不能在这大喜的日子动怒，她指了指一旁伺候的丫鬟道 “傻站着干嘛，少爷醉了，还不把他送去喜房？难道还等着我和老爷来背他么？”林夫人站在正厅看着自家喝醉的儿子满脸的不放心“新婚之日，醉成这个样子。”

　　站在一侧的贴身丫鬟连忙上前安慰道“夫人放心吧，兴许少爷也是开心的呢...今日可是咱们府的好日子，夫人这气生不得。”

　　“哎，我也不求旁的，只要这个儿媳能给晟睿生个一儿半女的，那林家这份大业就算是彻底交给了晟睿了，我这个做娘的也就宽心了！”林夫人看着林晟睿被丫鬟们搀扶去了后院，独自叹了口气便转身回了自己的门房，今日大喜，林老爷自然是要陪着林夫人的，也就冷落了二房。
　　林晟智在自己房里翻着书，他娘心情自然是烦躁的，就在他面前来回的晃悠，闹的他书也看不进，话也是半句不想听。

　　“娘跟你讲的话你到底听见了没？这林家的家产少说你也要占一半的吧，如今你哥娶了媳妇儿，要是转年生了个孩子，那咱们娘俩在林府的日子还过不过得下去了？”二夫人拍着桌子，一副望子不成龙的感觉。

　　“娘，天色也不早了，今日这么忙，您也累了，该去休息了。”林晟智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催促着二夫人出去。

　　屋外大红灯笼高高挂，比二夫人嫁进来那日的还要红火，那烛火耀眼的让廊下的人红了眼睛，她知道今日是大房的喜事老爷是不会住自己屋里的，望着那灯笼中四溅的火星眼眶又红了一圈，她低下头悄悄的擦了眼角的泪珠儿，唤了随行的丫鬟便回房去了。

　　顾靖自从到了这个婚房中，就没挪过地儿了。从中午呆到了晚上，肚子饿不说，连水也没的喝，临上花轿之前喜娘塞的一个苹果到现在还在手里捂着，那喜娘倒好，见天暗了，就寻了个由头溜走了，傻傻的顾靖还真以为她是有事儿才出去的。

　　喜娘走之前还特地嘱咐顾靖那苹果是保佑平安的，除非夫家亲自拿走，不然既不能吃也不能拿。喜娘出门后还特地把门从外面锁上了，这下就彻底把他一个人关在这个屋子里，没有人会过来。哪怕是一个林府的丫鬟都只是匆匆路过喜房，赶往别处去了，实在撑不住饥饿的顾靖就盖着红喜帕靠在床头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林晟睿被几个小丫鬟抬回到房间的时候，顾靖已经迷迷糊糊靠在床头睡了一会了，听到开门声他重新才起身坐好，大红的盖头歪了一个角，堪堪遮住顾靖的脸。一个小丫鬟将门锁丢在桌上。

　　“这谁找来的喜娘？怎么还把门锁了？”那丫鬟连忙放下门锁继续扶着林晟睿往喜床走，两个丫鬟把林大少爷抬到了床上，然后转头向刚进门的这个少奶奶行了一礼。

　　“大少奶奶新婚喜乐。”俩人的声音甜的就像是灌了蜜糖似的，顾靖蒙着头也看不真切，微微侧身点了点头，那俩丫鬟便退下了。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成双成对的红蜡烛呲呲的冒着，顾靖手里还紧紧的攥着那苹果不敢动，就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了。

　　林晟睿喝了许多的酒，脑子里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觉得身下软和，身旁似是有摄人心魄的脂粉香气，他带着醉意在床上打了个滚就凑到了顾靖身边。

　　他翻了个身睁开眼睛，醉眼朦胧瞧了一眼坐在床沿旁的人儿，那喜帕都歪了，还盖着呢，他人醉了，心里还算有些明白，大喜的日子，这喜帕终究是要揭的，他抬手就将顾靖顶了一天的红喜帕揭了下来，涂脂抹粉的脸蛋儿尽显娇俏，这一张好似女子的容貌终于是露了出来。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倒在床上的林晟睿，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因醉酒而变的通红，微微睁开的眼睛仿佛也在看自己，便连忙把脸转了过去。

　　“夫人真是红妆带绾同心结，碧树开花并蒂莲。”林晟睿躺在床上，单手抬起挡住了额头，嘴里随口诌了句喜气话说与顾靖听。

　　顾靖将手中的苹果放在了床沿，起身松快松快身子骨，这一天下来他都快坐僵了，他才刚站起来就觉得衣摆仿佛被人拽住似的，仔细回头一看，原来是林家大少爷躺下的时候压着了。

　　顾靖只能再坐下，而后小心翼翼的撑着手肘往后挪了些地方，凑近了林晟睿，那熏人的酒味儿就顺着鼻子直往顾靖脑门钻，他单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另一只手用食指轻轻的点了点林晟睿的胸膛，轻声的唤道“林大少爷？”

　　“夫人，莫要闹...”林晟睿伸手拉住了顾靖的一只手，一个翻身就把人压在了身下，满嘴的酒气全喷在顾靖脸上，惹的身下人难受的别过头去。

　　从小滴酒不沾的顾靖第一次闻到这么浓烈的酒味，顾靖只好拼命的扭过头，身体因为林晟睿的体重而动弹不得，他翻身的一瞬间把床边的平安果弄到了地上，那苹果在地上滚了两圈，最后撞在了内室门口的门框上，停了下来，两个新婚之人就这样躺在床上睡了一夜。

　　这新婚之夜俩人过的可真算得上是无聊透顶，林晟睿把顾靖这个大活人当床睡了一夜，而顾靖躺在床上被林晟睿压着不能动弹，就连手都够不上床头的厚被子，所以他也只能拉着身侧的喜帕被稍微遮挡一下手臂和因为过短的喜服而露出来的小肚子。

　　第二日一大早，天才刚亮，惨白的天还未露出那一抹光亮，喜房里的红烛已经燃烧殆尽，残烛烛台上红色的双喜字在红帐喜床旁显得格外喜庆。

　　林晟睿在床上翻了个身，倒在了一旁的硬塌上，倒是先醒过来了，他只觉得身下的床铺比自己方才的床铺硬了许多，而且这暖帐之内充斥着一股沁心的香味。

　　他揉了揉眼睛，一撑手支起身来，眼前大红的喜帐倒是挡去了他的视线，他回手一摸，手心触碰到一段柔软绣花的锦缎。回神仔细再瞧，那眉目紧闭倒在床上的应该就是被自己八抬大轿娶进家门的顾小姐吧，他凑上前，眨巴着眼睛仔细的看了看，这脑子因为昨天的酒还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这姑娘不比其他大户人家的小姐娇小，不过那样貌也着实是挑不出毛病的。

　　他痴痴的笑了声，手指也不老实的从顾靖的眉梢顺着脸颊划了个弧度，落在了脖颈之间，一头黑色的秀发被发簪束起，只留下少部分的碎发在颈后，林晟睿用手拿起一绺头发放于鼻尖处，轻轻一嗅，那淡淡的夜合花香就飘散开来，沁入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