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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验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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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停在队列的最外围,一触即发的战场上似只我们最气定神闲。
草湿尚未干透,雨后的泥土清香若是沾上丁点血的味道,将是怎样浓艳。在我这一生历经的大大小小战争里,若说能让人欣慰的,除了胜利,便是这血与自然结合的醇厚。
维多利亚的视线在我们身上稍稍一带,复又转向卡伦。右手像是习惯性的摸着锁骨间一节吊坠,左手抚摸着右手。空无一无的右手。她要找的戒指,不在了。早在多少个星期之前,她便被迫赠予了我们。撤回的视线复又投来,她扯了扯嘴角,早有腹稿的辛辣于这一刻却只剩下一句讽刺颇浓的,“好久不见”。
我们冷然地点头算作致意,心思全然集中在她背后浩荡的新生军团。有心跳。是否是此刻始有,我并不能作出清晰的判断。之前他们翻山而来,我们未很留意。根据先前实验,犯罪者意在使血族兼备人类的心脏功能,而人类的心跳是不必侧耳,都能细听到的强烈震动。可他们不是。这心跳声,若用人类作比,也当是行将就木的老者之心。
实验看似是有了不为我们所知的进展。
我与格里姆肖对上视线,倒未有太严峻的情绪在。大约是都想着,事成以后,捞上几具尸体,不说百分百,十之五六总能够知晓的。
维多利亚未再与我们多做纠缠,卷土重来,她本意是要卡伦尝尝痛失爱人的滋味。她向前一步,两步,直到与卡伦之间留下一道小小的沟隙。身后大军追随,被她利落挥手制止。
“因果报应,你们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心痛如绞,并带着这份痛意无可奈何得,活下去。”她的身子前倾,两手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这恶毒的诅咒在她说来反不如以往任何一次的威胁,激动。
悲到极处,恨到极处,噬骨的灼燃便成了静态的记忆。不必再想起,永不能忘却。
卡莱尔神色怜悯透着几分为她不值,“若是因果报应,你可想过你的果?失去伴侣固然痛惜,可当初你们若不执意冲撞人类,又怎会走到今天这地步?我们或有不是,你且放弃吧。”
劝导若能遏制复仇之火,便不会有那许多血染的悲壮。
回应卡莱尔的是维多利亚再不能自已的歇斯底里狂笑,和犹如脱弦之箭般齐发的破风声。
终于,开始了。
严正以待,爱德华所来得及做的,也只有匆匆与我们道声“贝拉,拜托你们了”。我起先不解他们非把贝拉带上战场的理由,接触到维多利亚的眼神,我想我懂得。她要借贝拉伤害爱德华,而他若带着她离队远去,形单影只,反而不好对付。
这一波军团的身形比起我尚伪装作人类时遇到的,要有章法许多。毕竟是受过正规训练的。他们摆出的阵型倒不复杂,是最简单的方阵。横纵之列,如刀削。
这简单而严实的队列,反而不好破,因为破哪一处效果都一样。无论破哪一处,都只破了冰山一角,剩余部分立刻能反将你包围。最好的当然是多方其下。只是按现下面对面排开的对阵,卡伦和变形人不可能在瞬间移到军团的后方。他们能冲撞的,只有队列最前侧。何况他们并无章法。
纵然有时以无章破有章效果极好,不知卡伦能否做到。
我和格里姆肖领着鲍尔德斯顿及阿萨迈特兄妹,站在火线最尾,冷眼观战,单手辟出隔绝层,透过这无形结界,所有人所见即是他们心中所想。我们为贝拉单独设了空间,她在里头很安全。
我们眼睁睁看着卡伦联军一字排开呈倒三角英勇迎上军阵,又在刹那被冲得四散。往往是一对五,一对七,英气未发,已打得很艰难。
这时节,我能明显感受到那些心跳的加快和变强。他们都能。我和格里姆肖几乎同时半回过头,也在我们回头的几乎同时,阿萨迈特兄妹弹了出去。有银光一晃,带着新鲜血气尚自跳动的心脏便被捧着递到我们眼前。
撕杀、拥打,到处是血液的味道,这一点新鲜血气不足以惹来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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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互相点了点头。一探这心脏的曲折,光凭观察是不够的。
格里姆肖挥挥右手,召唤出药瓶。那是个古朴的棱形瓶,木质瓶盖上有黑魔法咒语雕作纹饰。大约是格里姆肖换的。我记得我只将当日药粉随意装进玻璃容器。
鲍尔德斯顿已戴上纯白手套,摊开双手,由格里姆肖将所剩不多的药粉倒入他掌心。药粉刚好集中在掌心,稍散开的也被鲍尔德斯顿细心拨回。完成这一切后,他将手指向掌心扣紧,握紧的拳头倒翻下的时候,粉末成线状撒开,但不是落光。他复张开蜷紧的十指,自掌心而下,粉末保持着下垂的线状,如顶立在壁沿的钟乳。
鲍尔德斯顿维持着操控粉末的奇怪模样。旁人亦无动作。我们在等待,等待心脏将死那一瞬。
跳动愈慢,心脏的起伏终于到了凭借血族视力都很难观察的幅度。阿萨迈特兄妹于此时举起他们的匕首。血珠还顺着刀刃滴淌。他们稍侧手腕,三四滴连缀的血珠便顺着心脏的纹理滚去。球状还未散,倒被猛然劈下的刃尖压着挤扁撑破。锋利的刀具迅捷又不失稳准地将心脏解剖。他们的手势很娴熟。至少在我这不懂行的看来,如此。
肌肉上没有结印,说明不是被木偶术操控。瓣膜间有极细小的肉色颗粒,无味。我勾了勾手指,将颗粒提浮到心脏上空,高度刚好够鲍尔德斯顿的粉尘柱触及。然后我退开,他过来接替我的位置。
粉尘接触到颗粒的刹那,颗粒开始震动。随着鲍尔德斯顿手掌上下挪动,震动时缓时慢。我指了指颗粒,颗粒复落回心脏。鲍尔德斯顿再调整掌心高度,剖开的心脏又似活过来般的跳动。
我和格里姆肖交换眼色,让鲍尔德斯顿暂时撤了法术。粉末又装回到格里姆肖精心挑选的药瓶。
不直接把药粉扫到心脏,是怕引起施法者察觉。药粉和颗粒俱为远程操纵法术的媒介,现下战斗尚在进行、法术尚在作用,混合自然产生的药性共鸣会直接影响到施法者。何况,尚未知是否有别些法术共鸣潜在。
停留在瓣膜上的颗粒,必须是初拥过程中打入。若在转变之前注射,转变后官能异化的心脏会自动将其溶解。若在转变之后注射,便与注射层跃剂等实验原理类同,实验体照之前结果来看,应是无法存活。
药粉与颗粒间的作用说明新生儿的身体活动受制于外界。这倒并非什么新发现。十三氏族统治下的血族社会,有记载此类法术的专刊。但就像所有的操纵法术,它也有它无可避免的弊端,那便是对器官功能的总体削弱。它或许能换来短时间的高爆发,但因于外界强行介入有违正常机理,对机体运作伤害极大。这应是静息状态下新生儿心跳薄弱的主要原因。
此外,就如我们的小实验所展现,这种操控对距离十分敏感。太遥远的距离,会让其效果发挥极不稳定。比起这种纯法术的操纵,更可靠的是由长亲介入,综合这两种效果。
很显然我们不可能在一时半会找到他们的长亲。但这问题倒不很大。一般来说,长亲的介入是依靠血液的纽带。在没有长亲血源的情况下,只要取代血源的天赋能力相对长亲足够强大,也能模拟。
按照现代血族的年龄推算,不消我与格里姆肖,便是鲍尔德斯顿这一辈的也够了。
我们向鲍尔德斯顿点点头,他会意地取下一手的白手套。期间帕斯莫尔面露戏谑的问他:“刀要借你吗?”吓得鲍尔德斯顿脸色一僵,直摆手。被这刀划伤,他就真的要养伤了。
鲍尔德斯顿用左手比划出刀具的形状,手指用力凌空一捏,便将幻化之刀紧握。他向着自己右掌划去,轻轻一带,细窄的伤口便有血渗出。一直注意着时机的格里姆肖弹开瓶盖,虚指鲍尔伤口,便有些微药粉飞入他掌心的伤,融入溢出的血珠封在球状里。
长亲之于新生儿因血缘纽带存在,操控无需借助旁物。而其他人若想仿效其效果,便得用上操控媒介。该媒介未必与新生儿体内是同种,但至少是类似物。至于类似物的界定,在相关魔法药理书上有详细解释。
此时鲍尔德斯顿的伤口已经痊愈。他直起右掌,手指奋力伸直,指尖的牵拉移动控制着血珠移动。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心脏对应部位的跳动时而强烈时而微弱。我们示意他远去,直到得到信号才停止。拉开距离后的操控,效果依旧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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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是证明了,若这证据还不够有说服力,那随着鲍尔德斯顿加大的控制力而有了反应的、战场上的成群新生儿,便是最好的反驳。
无论是谁创造了这一批新生儿,他也参与了对他们的操控。说得再直白些,他参与到了犯罪者的计划核心。他既已如此深入,让一翁作为代表往来,姑且只能理解作他不愿抛头露面。
可仅仅为了不抛头露面,就交由这许多把柄于一翁手中,值得吗?肯定是不值得。期间大约是还有些我们不知的权柄。但是这,是玖兰枢需要担心的问题,于我们无干。
探求的问题大体有了答案,我们才将目光重投向了战场。新生儿虽有死伤,可总的看来依旧是卡伦联军占下风。一个个被包围分隔,打得艰辛。
是普鲁登斯最先注意到卡伦不断向我们吆喝,要我们如何如何配合他们的战术。隔绝层施展开后,效果是双向的。当然对施法者的效果,相比被施法者要小很多,但诸如声音传播之类,会收到影响和阻断。不仔细辨别,往往会忽略。
远方的陷阱,又一处被触发,我们召来影像,看见的是成群的沃尔图里卫士。
是时候了。我们对视一眼,正准备上阵,新生儿忽然不约而同地捂住胸口,痛苦地半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