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白夜行 ...
-
门野有里子睡午觉时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中原中也打开她的房门坐在床边，他的手很烫，碰了碰她的脸说：“你再等等我啊，我就快来接你了。”
她从床上跳起来，窗帘缝里透进来的阳光烫人，床边没有中原中也。
女生把眼睛揉到发红，也再没看见坐在床边的人。她瞧了一眼时间，一点二十九，再过一分钟，闹钟将会迟迟响起。
她拉开窗帘，眼睛被刺得睁不开，生理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门野有里子换上衣服画上淡妆，摇身一变成为高桥早季，叫司机带着自己在家族聚餐前随便在周围开着车转转。
周末的人总是很多，她坐在车里看到一个漂亮的和服女人和一个穿着西装的青年站在酒楼门口说话，女生让司机将车停在一旁，她细细打量那青年十年如一日不变的脸，虽然棱角更加分明了些，可她还是一眼认出。
高桥家大夫人忽然从外拉开车门，门野有里子被吓了一跳，司机在收到谴责的眼神之前放下遮板。年过半百的女人笑意盈盈：“那是你孤儿院的同伴吧？不能见是不是很难过？”
女生的手不动声色摸进自己那只昂贵的Celine Classic Box里，女人笑脸不变慢悠悠按住那只手：“你难道不想见见他，然后打个招呼吗？”
门野有里子瞥一眼窗外，人早已不见，手就这么放在包里，眼里满是疑惑不解：“您在说什么？”
“老二家这么短的时间里，居然教出这么个好的，确实不容易。”
门野有里子心说多说多错，干脆闭嘴。女人拉出她放在包里汗津津的手，轻轻拍打着她的手背，像所有和蔼的长辈所做的那样。
“门野有里子，我知道你很喜欢老太爷，老太爷也不能失去你所扮演的这个，无法替代的高桥早季。”
女生想，得了，到此为止了，人家什么都知道了。
心中没由来生出一阵轻松。
“我只希望你不要干涉老太爷对遗产做出的任何决定，好吗？”
“只要你能做到，我承诺你可以见你想见的人。”
“谁都不会知道。”
女生抬头看着女人饱经风霜的眼睛，既然瞒不过，既然事已至此，我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眼前的利益比毫无承诺的未来，吸引人得多。
她轻不可闻地点头。
“好。”
“乖孩子。”
可到了晚餐时，门野有里子最初的噩梦从这里开始。
一个满是胡茬的男人在角落里堵住带着女孩往包间走的高桥二夫人，手里拿着门野有里子幼时与母亲的合照，虚情假意的温和让她浑身战栗：“有里子，还记得爸爸吗？”
她说：“我不认识你。”
“我是你爸爸呀，你难道一点记忆也没有吗？”
她摇头：“我从未见过你。”
她说的都是实话，高桥二夫人久经沙场，问题直击要害：“你要干什么？”
“我想要我的女孩。”
“你想要多少钱？”
“这不是钱可以解决的问题。”
“那就多给你点好了。”
男人当即甩下一张纸，上面写着卡号和数目。女人旁若无人地收下纸张，牵着女孩离开。下一分钟，纸条出现在女人的亲信手里，女人说：给我彻头彻尾地查。
兜兜转转地查，女人在晚饭后拿到资料的第一时间甩了门野有里子一巴掌：“我们给你的还不够吗？”
女孩不是傻的，看了那么多人事会不明白吗？她彻底栽在了高桥老大家手里，这家人要这个高桥早季彻底消失，这么浅显的理由谁都可以看出来，想来自己养母有些当局者迷了。
养父大概浏览了资料：“行了，别内讧，这么短的时间里，这种资料谁知道真假。”
走到楼下，老大家端着架子，看门野有里子的眼神格外怜爱，和早前那个男人完全不一样的，真正的怜悯藏在眼底。
“早季呀，我们今天带你去见中原中也，开心吗？”
“你在说什么？”
“这孩子真是害羞，谈恋爱也不敢和家里说吗？”
门野有里子一声不吭，手脚冰凉，所有人看她的目光充满狐疑，大夫人就这么明目张胆拉着她上车，她众目睽睽之下甩开女人的手往外跑去，高桥老二家没过多久找到高桥早季，她前方是头也不回走掉的中原中也。
门野有里子被拖上车后，坐在车里失声痛哭。
在此之后，女孩受到严密监控，所有的一切被不知几双眼睛盯着。
偶尔午休时，她躲在学校的安全通道里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也是在这时她遇见了槙岛圣护，那个男人左手抱着一本原版的《1984》，右手拿着一颗薄荷糖递给她，仿佛没看见满地烟头。
“吃一颗糖怎么样？”
男人本是来捉传闻里抽烟的不良学生，他慢悠悠坐在她身旁，脚下的烟头形成单一的狼藉，沿着阶梯的形状稀稀疏疏地分布着。男人听见她的哭声，闷且歇斯底里，槙岛圣护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的哭声。她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正对上他的眼。
谁不知道这个被叫做完美小姐的高桥早季呢？
他想，你见过被踹下云端的人吗？分明自己什么都不剩了，却自欺欺人不肯接受现实，不断挣扎。她的眼里写满痛苦不堪，全然没有之前高高在上的无端傲慢，她的眼睛在慢慢熄灭。但不可一世的骄傲还在骨子里。她再一次扯起嘴角，只剩一片惨然。
男人发现白衬衣脏了一块，起身拍了拍：“再过几年，太阳就要烧没了。”
“不，还早。”她抽抽鼻子习惯性地反驳。
“可总会烧没的，不是吗？这和我们总会死是一样的，所以你哪里来的时间和他们一起消磨？”再给她一根稻草会发生什么呢？男人的眼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我才不愿意做蠢货。”
“这就对了。”
她想，我不想再等你了。
她想，这次轮到你等我了。
门野有里子在此之后开始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就连经常性的腹部疼痛也这么无视掉。终于有一天她疼到爬不起身，藤间幸三郎和医务室老师急急忙忙将她送到医院，检查之后得到的结果是黄疸。
她入了院，住在一间两人的病房里，这时候高桥二夫人对她态度愈发恶劣，好像连生病也成为一种极大的过错，一种她和高桥老大家串通的铁证，她甚至觉得要是自己死了，那么连火化都得不到。女人每次走后她就整夜整夜的哭，隔壁床的中年女人从不安慰她，但也没有嫌她吵过，到她哭得打嗝，就安安静静地给她倒上一杯水。
高桥大夫人来瞧过她一次，字字句句不理中原中也，快要成为她的噩梦。
隔壁床的女人断断续续听了两人的对话，只当家里不同意她和这个叫中原的男孩子。女人温温柔柔安慰她说什么都会好的，就像自己一样。自己现在有孝顺的儿子，有爱她的男友，有充足的资产，什么都有了，真的什么都会好的。
女人给她讲自己的故事，女人是个离了婚的，自己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儿子长大，从街边小贩变成现在有着两家公司的小老板。
儿子结了婚第二天她就住进医院，每天她儿子都带着她在楼下散步，每次下楼散步都要穿最光鲜的衣服，门野有里子甚至为她搭配了好几套漂亮衣服，还贡献出自己的漂亮首饰。女人的病和她一样，肚子疼起来的时候简直不要命，甚至这个女人发现得太晚，比女孩的病情要重好多，可门野有里子从未见过这个女人流露出任何痛意。
有个男人每天都来看这个女人，是女人的男朋友。女人一直没有将这个人介绍给家里人，因为怕儿子不高兴，可现在又觉得来不及了。
“如果还来得及，我想和他去看看富士山，能出国的话，就和他去四面佛拜一拜。”
这些都是女人在深夜时候说的，门野有里子一边哭一边说：“你真苦啊，真的好苦啊。”
“人只有一辈子，这些都不是苦啊。”
“那什么才是苦呢？”
女人没说话。
门野有里子做完手术要出院的那天，女人也要接受手术，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在女人被推进手术室之后门野有里子陪着他说了很多话，可等走出医院时只记得这么一句。
“如果她走了，我还有什么可活的？”
她看看眼前的轿车，想起手里拿着的那本书还夹着玻璃色糖纸。
是啊，人才一辈子，有什么是苦的呢？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白夜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