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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来日方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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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右手攥着尚有余温的打火机,左手拿着点燃的烟,烟雾袅袅上升被头顶空调的风打散。他手肘架在沙发靠背上,歪坐在圆型软沙发里,翘着二郎腿。
包间里只剩下他和尾崎红叶,时至深夜,他点了一杯白开水,那杯水已放到温热,看起来是没有喝的打算,尾崎红叶悠悠坐在椅子上吃加餐,中原中也看她吃得愉快,灭掉烟一口气喝下热水:“我去楼下买点东西。”
尾崎红叶似乎早已习惯他深夜不论在哪里一定要自己去买点简单便宜的东西,以及喝热水的习惯。她嘴里嚼着鱼点点头,筷子不停捣着饭。
中原中也站在街对面的自动贩卖机前,思考了一会儿,买了两罐拉面罐头,而两台自动贩卖机之间似乎瑟缩有一个人,肩膀一抖一抖,发出低声啜泣。他下意识多看两眼,觉得这人十分熟悉,那人也像感受到有人盯着自己,她抬起头,眼中突然迸发出光彩。
“中也。”
中原中也看见她的脸那刻近乎惊慌失措,手里热乎乎的拉面罐头下意识递出去,对方还没接住又回过神松开手,吓了年轻的女孩一跳,手袖上的蝴蝶结抖动,翩翩欲飞,同样年轻的中原中也也被吓了一跳。
“对不起。”他说。
女孩又小声开口叫了他一声,似乎除了这个再没有可以说的。
“中也。”
他把罐头塞好在她手中,然后落荒而逃,跑出好大一截。
他真正想说的话和原来一样,原封不动躺在喉咙里然后咽下去。
你为什么哭,谁欺负你了?
我现在连人都可以杀了,我帮你欺负回去好不好?
你别哭了。
他想我不能回头,无论如何。
“中也。”
女孩子朝着他开始说话,带着长久不说话的嘶哑,她的眼泪再掉不出来可声音还在哭:“我特别想你!”
“你带我走好不好?”
听见这句话,中原中也站住脚,看见小女孩伸手要抓住离人,看见女生看着他想要和他一起走。
尾崎红叶却出现在他眼前,女人纤长的手指不由分说握紧他捏着罐头的手:“你这么晚为什么还乱跑,家里没吃的吗,非要吃这个?”
他抬眼望望女人的脸,妆容精致,睫毛根根分明,可他却忘了门野有里子的脸,只记得泪痕和惨白。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女人直勾勾看着那个女孩,每一个细节都漂亮精细,身着昂贵的新衣,背脊挺得直直的,手里紧捏着廉价罐头,脸色骇然,看起来是可以被轻易折断的,脆弱的。
“回去了。”她听见自己说。
“中也啊,来日方长。”
庄司吾郎第一次见到中原中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他那会刚刚从敌对组织卧底归来不久,独自一人开着车来寻尾崎红叶,只见尾崎红叶端着家长不愉的姿态拉着少年,他下车,好似什么都没看到:“尾崎干部,今天晚上有人死在我们管辖的区域里,是敌对组织做的。”
“你确定吗?死的是谁?”
“我确定,死的是我的女友。”他的言语没有丝毫波澜,手下意识搓了搓衣袖。“在我面前被直接爆头。”
这句话让低着头的少年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狙击手已经抓到了,地点是对面的大楼,正好当时黑蜥蜴的人在。”
“尸体呢?”
“放在太平间还没处理。”
“中也,你和庄司去把尸体处理了。”女人松开手,再望一眼远处,女孩已然不见。
中原中也坐上庄司吾郎的车,在等红绿灯时,他把罐头递给男人:“吃点热的吧。”
这样心里会好受一点。
男人木然接过罐头,“谢谢。”
两人在总部门口停下,庄司吾郎一声不吭打开罐头开始吃,中原中也点了一根烟:“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因为我动摇了,我想要让她跟我走。”
青年想起自己停下的脚步,想带一个人走有什么错。
“可是我忘了我不能,我没有能力护她周全的,他们杀不了我,却可以杀死我的挚爱。”
“我做这件事,毁了自己也毁了她。”
中原跟着他来到太平间,尸体被移动时,白布底下垂下一只手来,手袖上的丝绸蝴蝶结也掉了下来。和女孩手袖上那只一模一样,可是那只还鲜活,这只已经死亡。
是啊,来日方长。
中原中也不再想要回头。
自此之后,庄司吾郎变成了中原中也的手下,尽心尽力做着一切。中原中也在值夜时向男人讲述门野有里子的故事,讲着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但是他很惦记这个人,他在那天晚上也很想带她走,可是他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太渺小了。
他喝半口酒,和男人从办公室的落地窗里看着只剩两个尖头的月亮。
有人跌跌撞撞进办公室,说是有人背叛了,现在敌方凑了一批敢死队跑来突袭,消息快了一步,但依然紧急,想让中原中也主持大局。青年慢悠悠站起身:“背叛啊?”
“我突然想起那时候,她只要对着我一笑,就是九鼎的誓言了。”中原中也向庄司吾郎这么说着。
庄司吾郎一眼没看他,自顾自给枪上膛:“这是爱情。”
青年摘下手套:“是爱情又能怎样?”
他下手狠戾无情,地板开始炸裂,犹如风镐,人群被锐利破成鲜血,哀然地发出虚弱的声音。鞋底摩擦出沙沙的声音,他往前走着,有如闲庭散步。敢死队被全数击破,手下人叹服他拥有如此残暴的力量。
可我看见她却只能落荒而逃。
庄司吾郎让人收拾了惨剧,对着新来的人谆谆善诱:“力量不能代表一切。”
转身声音笑笑又补充一句:“因为权势可以控制所有强大的力量。”
第二天高桥家的夫人亲自到中原中也家中拜访,那会儿青年刚刚睡下不久,带着狂躁的怒气去开门,却见眼前女人太过熟悉,女人开门见山,一步不往中原家中走,身后的保镖满是戒备。
“你就是中原中也吧?”
“请你以后不要再见她了。”
“我们高桥家向来身家清白。你们不是一路人,以后也不会是。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让她安然做一辈子大小姐。”
“对大家都好。”
中原中也脑袋木木,还没说什么,尾崎红叶带着全是鲜血味道的大队人马从天而降,手袖上沾着几滴新鲜血液。
“说什么身家清白,不过前两年才洗白。”
“可现在你们东京高桥家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这是迫不及待想要回归的意思吗?”
“我们不介意开战。”
两方黑洞洞的枪口朝向对方,领头这两个精致的女人挤挤挨挨站在走廊中对峙,高桥夫人打量着尾崎红叶,娇笑倩兮:“尾崎小姐真会说笑,我不过来提个醒罢了。”
“那么高桥夫人,您说完了吗?”
“只差最后一句。”高桥夫人示意让人放下枪,言笑晏晏。
“你们谁都带不走她,因为她已经不是门野有里子了。”
中原中也看着女人的背影,又看着尾崎红叶嘲笑的脸庞,庄司吾郎站在尾崎红叶身后,眼框下是一夜未眠的青黑。
他醍醐灌顶。
——“因为权势可以控制所有强大的力量。”
我想要成为干部,他在睡梦中惊醒的半小时中从未像现在如此清明过。情绪的幼苗只用三秒就可长成苍天的大树,一眼可万年,而这想法不过活不到百年。
所有人走尽后,尾崎红叶递给他一本叫做《白夜行》的小说,说是这本书最近很流行,没事的时候看看书放松一下也是不错的,别总想些有的没的,区区高桥家不足为患。
她不知书中内容,中原中也亦不知。他随手翻开一页,油墨字体就这么鲜活起来,诉说着中原中也想说的话。
——你知道吗?
——我找到了一个梦想。可能你会笑我,我想成为白德瑞那样的人。用尽智慧,跑遍世界,赚很多钱。把这些钱拿来给你尽情享用。
——比如说,就像白瑞德为郝思嘉做的事情,为了让她逃亡而准备马车。我想给你一颗大大的宝石。然后,想给你永远宁静的夜晚,和振奋人心的早晨。那些不公平的人没有给你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我都会给你。
——这就是我的梦想。
他合上书,从烟盒里掏出最后一根烟。手指写着年轻,时间还够消磨。
他说,来日方长。
他说,我只要想,总有一天会带你走。
他说,你再等等,再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