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动》胡小窝

9、悲剧

　　邱冬又卡文了。

　　从和胡灿灿一起吃饭那天晚上开始，连续五天，邱冬一个字都没写出来，不是虚指，没有夸张，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以前好坏能挤出三五百字，看着不满意再删。可这五天，邱冬坐在电脑面前，放在键盘上的双手十指僵硬，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脑子一片空白。
　　说空白也不完全准确，一面对电脑屏幕，邱冬的大脑自动一分为二，负责小说的那部分像是被猫扯开了的毛线球，一团乱；另一部分则像是坏了的万花筒，时而白茫茫一片，时而蹦出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酒吧里收到的百合，便利店的那张寻人启事，伤疤像戒指的小拇指……

　　邱冬有些抓狂。
　　卡文倒是其次，卡着卡着总会有不卡的那天——就像再顽固的便秘总能有一泻千里的一天。
　　她在意的是，那些在她脑海中盘旋不散的场景和画面，看似繁杂无序，其实都和一个人有关。
　　这真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大约也看出邱冬近来有些暴躁，并且程度随时间日益加重，沈宏亚变得格外老实，以往凌晨一两点回家甚至彻夜不归的情形再也没有出现过，在家时连看视频也都不忘戴耳机，生怕自己成为点燃邱冬牌炸药桶的引火线。
　　邱冬吃完晚饭后就进房间了，沈宏亚敲门的时候，她依旧坐在电脑面前，显然是尝试码字未果。
　　沈宏亚问得有些忐忑。
　　“那个，今天晚上还去么？”

　　前天沈宏亚去酒吧之前也问了邱冬去不去，那时候邱冬也是现在这副模样，坐在电脑面前发呆，听见人声后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然后摇了头。
　　沈宏亚觉得，前天不愿意去，不代表今天也不想去。

　　“可能，去了就有灵感了？”

　　邱冬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沈宏亚指的是去酒吧唱歌。
　　“好啊，一起去吧。”
　　换好衣服画好妆，邱冬拍了拍脸，扯了扯嘴角，觉得眼里没那么冷，这才起身出门。

　　“开车去，不打车？”沈宏亚见邱冬拿车钥匙，不禁问道。
　　打车去打车回比较方便，她觉得。

　　邱冬点头，答道：“反正车也丢不了。”
　　上次车也是酒吧的人送回来的。
　　打车固然方便，然而出租车司机师傅普遍能说会道，邱冬应付不来，如果遇到埋没在民间的相声高手，哦，那还不如杀了她。
　　她习惯观察形形色色的人，但学不会跟他们打交道。
　　她喜欢站在一旁以第三者的视角去观察人群，却也始终无法融入他们。

　　“那倒也是，”沈宏亚点头，酒吧老板是她朋友，安全没问题。

　　沈宏亚的车今天限行，两人开邱冬的车去，沈宏亚坐副驾驶，邱冬开车。
　　一上车，沈宏亚便打开了广播，她虽然早已习惯邱冬的少言寡语，但不想车厢里只有自己的声音。
　　那样显得自己太主动了。

　　广播声音响起，是标准流畅的英式英语，沈宏亚听了几秒，完全没明白两个主持人在讨论什么说得这么起劲，叽里呱啦的。
　　沈宏亚又伸手。
　　音乐广播，摇滚电音震天响。
　　沈宏亚身体不由自主随着节奏开始摇摆，还没摇摆两个节拍，余光瞥见沉静如水的邱冬，她只得默默地坐直了身体，再次伸手。
　　新闻频道，国内资讯，这个好。
　　沈宏亚终于不用换台，调整了姿势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邱冬聊天。

　　临近晚高峰，路上车渐渐多了起来，邱冬的车速渐渐慢了。

　　“本台刚刚得到消息，海淀警方证实，**小区6岁失踪儿童王某某已遇害，犯罪嫌疑人已被抓获。”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犯罪嫌疑人王某竟是被害儿童的亲生父亲。”
　　“据悉，犯罪嫌疑人王某为报复前妻，趁前妻母亲不备带走孩子，给孩子喝掺有□□的可乐……”
　　“孩子母亲发现孩子失踪后，立刻联系亲戚朋友帮忙寻找，期间王某也积极帮忙，据孩子母亲介绍，前夫得知孩子失踪后一度责怪她没有照顾好儿子，表现出非常担心紧张……”

　　“你说这个当爸的也太可恶啊，俗话说得好，虎毒不食子……”
　　“啧啧，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沈宏亚忙不迭地摇头叹息：“这男的也太变态了，杀了自己儿子还在老婆面前演戏——”
　　突如其来的冲力之下，沈宏亚被安全带勒得忘记自己想说什么了。
　　前面是红灯，车停了。

　　这个红灯邱冬刹得有点猛，沈宏亚这么想着。

　　“不好意思，脚踩紧了。”邱冬扭过头来，歉然说道。
　　沈宏亚倒是有些意外，这种小事还出声道歉，不是邱冬的风格。

　　电台广播的女声还在继续。
　　“据了解，此前黄某与前妻在外人眼中感情一直不错，但事实上却存在很多矛盾摩擦……”

　　“没事，”沈宏亚再次坐好，继续之前的话题：“这男的也是绝了，虎毒不食子，亲手下毒害死自己孩子的事情居然也做得出来。”
　　“前两天我还看到个新闻，说是安徽还是哪里的，养父母虐待孩子，亲生父母不管，学校的老师看不下去报警，结果这时候亲生父母跳出来了，说是为小孩子好，还反过来泼老师的脏水。”
　　“啧啧，小孩子还才六七岁，被打得一身的伤，还要拽着打她的养母的衣角，说‘妈妈我以后会听话’……”
　　“人间悲剧简直是。”

　　邱冬没有吭声，直到沈宏亚讲完，广播播完这条新闻进了广告，才开口评价：“不配为人父母的人比比皆是。”

　　轻飘飘的话，钻进耳朵里，落在心上，带着某种特定的频率，让沈宏亚的心也跟着颤了起来。
　　沈宏亚侧首，邱冬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好像只是在专心致志地开车。

　　那一声讽刺的冷哼，一定不是自己的错觉。
　　沈宏亚沉默地收回视线，嘴角却不可抑制地微微上扬。
　　是啊，这世上多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