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动》胡小窝

10、来头

　　“秋装二期设计图和补充的材料我都看了，有些问题需要开会说一下，你安排通知一下，”正在埋头画图的季临停下手上动作，从抽屉里抽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崔宇：“我需要两个小时。”

　　作为一名优秀的秘书，崔宇自然知道季临指的是会议要在两个小时之后开，而非季临在会议上需要两个小时来阐述问题。
　　崔宇接过文件夹，里面是季临批注过的设计图和文件，他需要将问题整理分类后再将材料返回给对应的负责人和设计师，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崔宇向季临确认时间：“四点开会，我会提前十分钟提醒你。”
　　“OK.”季临点了点头，重新拿起铅笔，“基金会进展如何？”
　　“相关材料都已提交，目前在审批之中。”

　　“估计以后很多环节需要疏通走动，到时候你还得多费心。”说话间，季临已开始继续工作。
　　“嗯。”

　　“昨天云南警方打击了一个拐卖团伙，曾经在北京活动过。”
　　季临指间的笔停了下来。
　　“拐了五六个小孩，时间差不多，也是在九七、九八年。”
　　铅笔被人放在了桌上，发出一声轻响，有些沉闷。

　　“我已经派人去云南查了，等有有了确切消息再跟你汇报。”
　　“好。”季临再次拿起笔，继续画图。

　　“念念生病了，”崔宇顿了顿，一鼓作气地叙述解释完，“黎叔不让我跟你说，就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已经去医院看过了。”
　　手中动作再一次停住，季临抬头，目光中隐隐透着些凉意，“什么时候的事？”
　　“前……大前天，去三院看过了，也开了药和针剂，”崔宇被季临的眼神看得发毛，下意识地补充解释，“小孩子着凉感冒什么的很正常，你别太担心。”
　　“你也别怪黎叔。”

　　“嗯，知道，”季临又瞥了他一眼，道，“我又没说什么，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
　　之前一听念念摔伤就抛下谈到一半的合约直奔医院的人是谁？？？
　　崔宇有口难辩。
　　宝宝心里苦，但是宝宝不说/(ㄒoㄒ)/~~。

　　两年前，广东警方破获了一起特大跨省拐卖儿童系列案，此前警方掌握的信息显示，季临妹妹极有可能是这伙人当年拐走的，所以得知犯罪团伙落网时，季临立刻连夜飞了过去，然而一条一条信息比对下来，并没有找到和他妹妹条件符合的。
　　几人特别失望地从房间里出来，经过派出所临时设置安顿被解救儿童的房间，念念那个时候还不叫这个名字，踉踉跄跄地从抱她的女警察怀里挣脱出来，朝他们冲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季临蹲了下来。
　　小女孩哭得满脸眼泪鼻涕，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嘴里在不断呼唤着两个相同的字。
　　因为带了地方口音，崔宇离他们最近，却仍分不清那是“哥哥”还是“爸爸”。

　　后来，一直没有找到亲人的念念被警方送去了福利院；后来，他们提交了领养申请；再后来，念念成为了念念……
　　至于为什么季临没有亲自抚养念念，又为什么将她交给黎叔，一言难尽。

　　崔宇环视四周，虽然刚进门时被房间里异于往常的凌乱吓了一跳，此时再看却觉得安心。
　　桌上铺满了图纸，画完的没画完的，正面的背面的，整体的局部的；还有做素材参考的画册、杂志、海报，也都随意地摊开放着，有些甚至被扔在椅子上、地上；至于画画工具，铅笔、橡皮、尺子，也都散在桌上，崔宇甚至都看不到银色的桌面。
　　视线扫过不远处的垃圾桶，里面只有些粉碎后的纸屑，并没有纸团。

　　一直以来悬着的心稍稍回落了些，崔宇的声音也轻松了不少。
　　“看来，J很快就有新作品面世了。”
　　“时隔半年，还真让人期待。”崔宇话中的调笑意味并不含蓄，季临只当不觉，停下手中动作，审视了一番手下的作品，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开完会，晚上一起喝酒庆祝一下？”崔宇挑眉，饶有兴致地等待季临的回答。
　　“没问题。”季临答应得很干脆，甚至连酒吧都顺口定了下来。
　　崔宇刚开始并未觉得什么，等从房间出来才反应过来，季临说的那家酒吧，正是之前遇见那个名叫邱冬的小姑娘的那家。
　　他简单查过，邱冬不可能是他们要找的人。而从季临最近的表现来看，应该也不会再往这方面想了，那么……
　　想到某种可能，崔宇惊诧之余，嘴角的笑意忍不住浓了一些。

　　季临开会向来是直截了当短小精悍，结束的时候才不到五点。
　　秋装二期问题不少，估计一大波人这几天都要加班，几位主要设计师和总监更是沮丧不已。见所有人都愁眉苦脸，季临索性宣布所有人提前一小时下班，又让崔宇订了家饭店请大家聚餐。
　　等两人从这顿苦战前的壮行饭局上离开，已经过了八点。

　　崔宇看了一眼面色微红的季临，有些不确定：“酒吧还去么？”
　　“为什么不去？”季临反问，“说好要跟你喝几杯的。”
　　许是想到了要喝酒庆祝的事由，季临兀自弯了弯嘴角。

　　崔宇笑笑，拿了钥匙，正要转身去停车场取车，一辆路虎从主路滑了进来，驾驶座上的人戴着墨镜和帽子，使劲儿朝两人招手。
　　“上车！”
　　是舒阳。

　　崔宇停下脚步看季临的意思，见他直接上了副驾驶，便跟着上了后座。

　　“啧，喝酒都不叫我，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舒阳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抗议，“还好我今天赶巧打了个电话。”
　　“你说，公司聚餐你不叫我就算了，连喝酒也不叫我——哎，不对啊，我也是L&M老板啊，公司聚餐你怎么不叫我？”
　　“正要给你打电话，”季临很是真诚地耸了耸肩，“没想到你就过来了。”
　　“切，我才不信，给你打电话还是小崔接的。”舒阳关了车窗，扭头像崔宇求证，“你家老板真有说过要邀请我么？”
　　说完，又再次纠正自己，补充道，“不对，说起来我也算是你老板啊……”
　　“谁让你甩手掌柜当习惯了。”季临淡淡补刀。

　　两人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合作创立了“L&M工作室”，做服装设计，没几年便连拿三四个设计大奖，然而舒阳后来却跑去学表演了，渐渐不再参与工作室的实际工作了。
　　再后来，最初只有单一系列的L&M发展成了有多线子牌的大品牌，“L&M工作室”发展成了“L&M时尚设计股份有限公司”，舒阳当初投资的钱变成了股份，算起来是公司的第二大股东，仅次于创始人季临。
　　他当然算是崔宇的老板。

　　“我这不回来给L&M当代言人了么！”舒阳不服气,嗷了一声，“你倒好，聚餐都不叫我。”
　　舒阳对外的公众形象高冷，沉默寡言，私底下却完全是另外一副面孔。
　　崔宇乐得看自己两个老板打嘴仗。

　　“不叫你是怕影响女员工明天的工作效率。”
　　“你现在是在委婉地夸我帅么？”听季临如此回答，舒阳似乎终于满意了些，“我听小崔说，二期秋装出——”
　　一辆黑色捷豹从后方斜插过来，紧接着一个急刹——路口的黄灯已变成红灯，捷豹来不及出线。

　　“F**k.”
　　舒阳先是被他别了一下，后来又碰到他急刹，这会儿简直要气死。
　　捷豹司机好像只是那会儿发挥失误，之后开车都规规矩矩的，还没开出四百米便被舒阳追平了。

　　“哎，那不是我的粉丝么？”
　　两辆车并排在等红灯，越过副驾驶上的女人，舒阳一眼认出捷豹的司机正是前几天跟自己要签名但连他一部作品都说不上来的“粉丝”。
　　“捷豹F-TYPE S，一百万往上，小姑娘有点意思，”舒阳吹了声口哨，别有深意地朝季临笑：“小姑娘做什么的，大学毕业了么？”
　　季临早在舒阳说粉丝的时候看了一眼，的确是邱冬。

　　今天她依然是披散着长发——她好像很喜欢披着头发，除了在便利店碰见那次扎了马尾，其余见到她的时候都是披着长发——坐得笔直，两眼目视前方，似乎在沉思，又好像只是在专注地等红灯，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在注视她。
　　想起初次在酒吧遇见时，自己不过远远地多看了她两眼便被发觉了，如此可怕的洞察力，季临觉得，此时此刻，邱冬肯定在开小差。

　　崔宇自然也是认出了邱冬，一边惊奇于舒阳居然也知道她，一边疑惑于邱冬什么时候成舒阳“粉丝”，又想起她站在舞台上唱歌时的风情，在心里不赞同舒阳的说法，她可不是什么小姑娘。

　　“什么来头？”舒阳问坐后面的崔宇。
　　“什么什么来头？”崔宇一时没反应过来，如实答道：“没查。”

　　舒阳点头，又瞟了一眼季临，意味深长。
　　“现在的小姑娘可不比以前，花花肠子多着呢。”
　　“小崔，你可得仔细些，别让你老板被美色迷了眼。”

　　崔宇回过味来，正要开口，被季临抢了先。
　　“她是作家，还做了几份兼职，收入不菲。”
　　季临并不知道邱冬的笔名，却莫名有种直觉，她不会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作者。

　　“对于广告和海报拍摄，有什么建议？”
　　“嗬——”舒阳瞬间变了脸色，嗓门也高了三分，“你还好意思给我提广告？”

　　崔宇给自家老板转移话题的能力点赞，有些同情瞬间炸毛的舒阳。
　　一回国就被季临逮住签了代言合同不说，女装那边请的代言人却是一直对舒阳穷追不舍让他避之不及的外国超模。
　　想起明年春夏的广告案，海边泳装play什么的，崔宇更加同情舒阳。

　　“你啊你，长得人模狗样，翩翩君子，蔫儿坏！”
　　“彼此彼此。”
　　季临笑。
　　崔宇也笑。
　　舒阳气得直哼哼，后来不知怎的，也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