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动》胡小窝

8、签名

　　在胡灿灿看来，自己和邱冬并不是普通的编辑与作者的关系，她们两人的关系要更亲密更深入——当然，这可能只是胡灿灿的一厢情愿——她并没有把握自己在邱冬眼里有多重要，但是邱冬对她而言，远非仅仅是手下的作者。
　　邱冬是胡灿灿转正之后签下的第一位写手，胡灿灿独立做的第一本书，也是邱冬的作品。而在最初的最初，胡灿灿是邱冬最早期的铁杆书迷之一，每日催更追文追得不亦乐乎。
　　几年过去了，胡灿灿手下的作者来了走，走了来。现在胡灿灿手里跟邱冬咖位相近的作家还有几个，但都不如邱冬合作时间长。

　　两人合作有段时间之后，续签合同时，邱冬盯着合同看了半晌，久到胡灿灿担心她是不是有更好的去处想反悔时，终于开口提了个令人费解的要求。
　　每月定期将稿费的十分之一打给一个账户，每个月三千封顶。

　　那次续签合同后不久，邱冬推出了轻悬疑剧情小说《七号人偶店》，日益积攒的人气给新书带来了井喷式销量，还顺便拉动了旧文的销量，当月稿费便超过了三万，此后更是水涨船高。
　　因此，给那个账号汇钱，每月三千元的金额至今已经维持了近三年。

　　这并不是多么奇怪的要求，但当时邱冬还说了别的。

　　“不要说是我，也不要说出我的笔名。”
　　“如果这个人给你们打电话，挂了就行；如果他找上门来——”邱冬顿了顿，像是自己说了个什么好笑的笑话，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带着些讽刺的意味，摇了摇头，“他怎么可能找上门。”
　　“总之，不要让他知道跟我有关的任何信息。”
　　任何两个字，咬得分外凝重突出。
　　胡灿灿到现在还记得邱冬说这些话时的神情，冷漠、无奈，或者还带了些愤怒和不甘，她不忍过多揣摩，只连连点头。
　　看了眼账号的用户名，胡灿灿觉得自己不经意间知道了些什么，在对邱冬的耐心和包容呈指数无限增长的同时，更是将此看作是邱冬对自己的信任，因而每个月都按时将钱款汇去，这么多次从未出过状况。
　　前几天忽然接到的银行短信通知，说是账户有一块钱汇入，带了一句不明所以又让人恼火的附言，胡灿灿转身便将这事置之脑后了，直到和邱冬面对面坐着才想起来。

　　“没还完。”说这三个字的时候，胡灿灿下意识放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邱冬的表情。

　　邱冬垂眸，再次拿起筷子，夹了块萝卜放进嘴里，发出清脆的响声，给人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是没还完。”
　　“还没完。”

　　胡灿灿确定邱冬不是在说绕口令，眼看她面无表情地细细地咀嚼着萝卜，耳听那嘎嘣脆让人心惊的声音，就算自己再好奇邱冬说的是什么意思，也是绝对不会开口追问的。

　　适时端上来的精致菜肴拯救了她，胡灿灿连忙伸出筷子，嘴里将话题扯到别处去了。
　　邱冬抬眼，朝她笑笑，很是配合地顺着新话题谈了开去，余光却是看见在服务员引导下朝里走来的两人。

　　呵，还真是，缘分呐……

　　收回目光，对面的胡灿灿一脸惊恐，“你，你笑什么。”
　　邱冬挑了挑眉，用眼神示意。
　　胡灿灿收到讯息，顺着邱冬示意的方向望去，却是差点跳了起来，矮下身体朝前倾，脸凑到邱冬面前。
　　声音虽有刻意压低，但仍然难掩兴奋激动。

　　“啊啊啊，好帅！”
　　“真人比电视上更帅。”

　　……
　　邱冬无语，忍不住又用余光淡淡扫了一眼。
　　唔，季临确实长得不错，但，有必要这么激动？
　　想起刚刚胡灿灿的话，邱冬有些好奇，季临上过电视，她怎么没见过？
　　收回目光，胡灿灿的脸仍近在眼前。

　　“Alex居然回国了，难道以后在国内发展了？”
　　“哎，他旁边的人是谁？”

　　邱冬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能看见两道背影。
　　他们坐在她们邻座，邱冬背对着他们。

　　“不知道。”
　　原来，胡灿灿指的并非季临，邱冬觉得有点囧。
　　胡灿灿一边花痴一边科普后，邱冬才知道那个Alex是何方神圣。
　　明星的话……
　　邱冬觉得自己可能知道季临是画什么的了。
　　又看了一眼仍伸长脖子朝自己身后张望的胡灿灿，邱冬心中一动。
　　“想不想要你偶像的签名？”

　　***
　　两人落座，季临挽起袖口，漫不经心地提醒：“包厢满了，真不用换一家？”
　　“无所谓，媒体还不知道我回国了。”对面的人摘下墨镜，摇了摇头，似乎对此非常放心，“我在国内名气没那么大。”
　　见季临扶额，男人似乎有些幸灾乐祸：“怎么，难道是你怕？”
　　季临正在点菜，闻言停下动作抬头看他，盯了几秒，倏然笑道：“舒阳你也太谦虚，我看后面就是你的粉丝，从我们坐下开始就一直盯着这边。”
　　舒阳当他在开玩笑，并没有上当回头，从季临手里抽出菜单，添了两道，将菜单还给正偷偷打量自己的服务员小妹。
　　“我听崔宇说，你打算做慈善基金，”舒阳摆了摆手，拒绝了正要上前倒水的服务员，自己倒了水，递给季临一杯，“真的？”
　　“嗯，原本打算等找到阿梦再做，可是怕等不及，”季临顿了顿，“也怕找不到。”
　　语气平静如常，连季临自己都觉得意外。

　　“没消息也是好消息，我可还等着拍你们的电影。”
　　“我知道，”季临点头答道，“所以想先把基金做起来。”

　　“我个人不太赞成，”舒阳表情变得有些郑重，“建慈善基金程序繁琐不说，后期审核也严。”
　　“更关键的是，你和公司很容易被人找茬泼脏水。”
　　“想帮被拐儿童，你直接自己花钱帮好了，做基金吃力不讨好。”

　　“你说的我也明白，可总归是想为阿梦——”
　　“算了算了，”舒阳摆了摆手，打断季临，“想做就做，不就是被你压榨被你剥削么，我早就有这觉悟了。”
　　舒阳说这话时，一脸认命的表情，无奈摊手的动作伸到一半戛然而止。

　　一道女声倏然响起。
　　“舒阳先生，我是您的粉丝，请问您方便给我签个名么？”
　　邱冬用平生最真诚最激动的声音朝舒阳打招呼，见对方一脸见鬼的表情，她便知自己首战失败。
　　可是，临阵脱逃不是她的作风。

　　“您给我签个名吧！”邱冬再接再厉，将给声音加了一个甜度，嘴角弯起的弧度更甚，而后像是才注意到季临似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滑过季临的右手，轻巧地落在他脸上。
　　“原来季先生也在。”
　　邱冬跟季临打完招呼，视线又收回到舒阳身上。

　　舒阳听她这么一说，正要摆手拒绝的动作收了回来，一脸探究地在季临和邱冬之间来回扫视，而后忽然就伸出手，接过邱冬手中的笔和本。
　　很朴实的笔记本，黑色真皮封面，没有任何装饰，已用了大半，直接翻到空白页，被递进舒阳的手里。
　　“你叫什么名字？”舒阳掂了掂手中的黑色钢笔，换了个习惯的执笔姿势。

　　“胡灿灿。”
　　邱冬反应迅速，脸上依然笑着，只不过那笑容有些僵硬。
　　舒阳点了点头，大笔一挥，一边写一边随口问：“你喜欢我哪部作品呢？”

　　有人咳嗽了一声。

　　邱冬一愣，好在舒阳并没有深究，很是迅速地写了几行字，合上笔记本，盖好笔盖，还给邱冬之前，忽然继续发问。
　　“你是季临的朋友？”
　　普通的朋友二字，从他口里说出来，却似乎别有深意。
　　扭头看了一眼季临，后者正在给舒阳眼神警告，邱冬了然，转回来看舒阳，歪了歪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弯了弯唇，坦然回答道：“几面之缘。”
　　说完，手上稍稍使劲，将自己笔本从他手中抢了回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邱冬觉得舒阳似乎笑了一声。
　　才一转身，身后传来爽朗的笑声，毫无掩饰。

　　错觉个鬼。
　　有什么好笑的。

　　邱冬反应过来自己被摆了一道，铁青着脸捏着笔本回到自己座位。

　　“没拿到签名？”胡灿灿以为没要到偶像的签名，按捺住失望，反倒安慰起邱冬：“没关系，我没关系的。”
　　“本来也没抱多大期望，阳哥很少会给粉丝签名。”
　　“你别看他一直走高冷路线，其实人很好的。”
　　胡灿灿一面要宽慰受挫的邱冬，一面还要替自家偶像说话，邱冬都替她觉得累，撕下刚刚有签名的一页，递给对面眼珠子都快粘上面舍不得挪开的胡灿灿。

　　看见她脸上如获至宝的表情，邱冬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那么喜欢？”
　　“嗯嗯，”胡灿灿接过那一页纸，兴奋激动地差点尖叫：“啊啊啊……居然还是TO签，有我的名字！！！”
　　说完还将那张纸翻过来给邱冬看，上面的内容邱冬扫过一眼，简单到一眼便能记住。
　　【灿灿你好，感谢你的喜欢和支持，祝你一切顺利，舒阳，Eric】

　　唔，如此官方的内容，邱冬想不到胡灿灿为什么那么开心。
　　难道是因为最后画的那个大桃心？

　　“谢谢邱冬，”胡灿灿好容易才平复了一些，视线在邱冬脸上停留片刻，又歪歪头朝邱冬身后望去，然后收回目光，一脸担心地看着邱冬：“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没事。”
　　刚刚当了回傻逼。

　　胡灿灿嘴角的弧度直到吃完饭都没能抚平，邱冬结完账，侧眸看了一眼笑眼弯弯的胡灿灿，忍不住又问一次：“这么开心？”
　　“嗯哪，偶像的签名啊，我回去得供起来，”胡灿灿忙不迭地点头，“邱冬你呢？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明星？”
　　邱冬摇头：“没有。”

　　喜欢的明星，喜欢的菜肴，喜欢的衣服……她通通没有。
　　唔，不喜欢的倒有一大堆。

　　就连写作，掌控自己笔下创造的世界，带给她的也只是那种酣畅淋漓的刺激和快/感，而非是欢快明媚的愉悦。
　　这种情形，可以算是喜欢写作么？
　　邱冬不太确定。

　　“哦，”胡灿灿觉得邱冬有偶像才奇怪，“今天我真的超开心，谢谢你啊……”
　　“客气了，以后还要一直麻烦你。”邱冬有些汗颜，却仍硬着头皮说些感性的话，“我脾气又怪，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胡灿灿连连摆手，“作为你的编辑，这些都是应该的。”
　　“那个账号，”邱冬顿了顿，“以后有什么消息，你随时通知我。”

　　胡灿灿这才回过味来，将签名仔仔细细叠好收进包里，一脸郑重地点头，“你放心。”
　　“我不会泄露你的任何信息。”

　　“谢谢。”邱冬暗暗松了口气。
　　眼下并没有更好的人选，她只能麻烦胡灿灿了，签名算是个小心意。以后，以后自己还得想方设法还了这人情。
　　在那之前，自己得亲自了结那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