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轻重缓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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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陵枫带着他的师兄弟十余人踏进穆家私塾，看到室内空无一人。案上摊开许多纸张，上面的字迹并不属于过世的穆先生。
难道李秀才还没来？姜陵枫先是这么想的。
可这满案的纸张又是怎么来的？
他不禁走上前去，低头细看。却见那些纸上誊着的是许多文章，一望即知是用于乡试会试之作。只是文笔风格大为不同，似非同一人所作。
大家毕竟都是读书人，看到这种东西，顿时把先生来不来的事情抛在了脑后，一起认真看了起来。看完了自然是一番探讨。
在场最年长的一个已是年近三十，率先指着其中几篇道：“这几篇文章才思敏锐，可惜文笔浮夸，落了下乘。不若旁边这篇，朴实深厚，言之有物，一看即知作题人是端方君子。诸位以为如何？”
另一个二十出头的便道：“知义兄所言甚是。文如其人，追求华词丽藻之做法，甚不足取。”
旁边一个年纪相仿的却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章顺应时事，时好时坏也因时而异罢了。”
虽然人不多，倒是议论纷纷，谈得十分热闹。
最后还是姜陵枫想起了正事，朝窗外看看日光，不禁道：“这些文章落笔迥异，先生为何迟迟不来，却将它们这样放出来？”
话音未落，就听门扉轻响，穆霜一身素衣，头上整齐地束着髻，用一方淡淡的天青帕子裹了——竟是一副男儿装束。
谈论之声戛然而止。
穆霜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进屋，关门。转身望着诸人，平静道：“昨夜我梦到祖父归来，询问诸君，参加乡试，所为者何。”
片刻安静，一个年纪轻些的满脸茫然：“为光宗耀祖，回馈师门……”
穆霜轻点一下头，目光转向了另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与上午不同，这次她是从幼到长了。
那人二十上下，瘦瘦高高，一团和气。他快速看了一下第一个发言的同窗，眼中闪过些玩味之色，向穆霜略微一揖，和声道：“为有朝一日为官，造福一方。”
如此一来，已经有两人回答了穆霜这劈头一问，其余人一时没能回过神想清楚，顺着惯性一个接一个答了下去。而穆霜，已在不知不觉间缓步走到了夫子像下——先生的位置。
很快答话已经答得七七八八，这时已经有人反应过来了。穆霜眼见那个三十岁的姜知义露出了不满和不屑的神情，赶紧抢在他开口之前，略微提高了声音道：“你们参加乡试的目的我已经知道了，归根结底，并无一人是想去感受一下乡试的氛围就打道回府的。在场诸位，每个人都是想要考中的。”
“这是自然。”有人点头。
穆霜眼看姜知义又要说话了，装作没看见：“今日我在这里，便是要告诉各位，如何才能通过乡试，甚至会试。”
抢在姜知义之前再次开口：“这些都是三十年前的会试文章，其中有三篇当年高中。方才你们也都看过了，不知可能猜出，中的是哪三篇？”
姜陵枫大吃一惊：“穆姑娘，三十年前的会试文章，你怎会知晓？”
穆霜心中长叹一声：这就是传说中猪一样的队友啊。
果然，话音未落，姜知义带着不满和轻蔑的声音终于响起：“正是！穆姑娘，你一个姑娘家不在后院好生静处，怎的跑到这里来如此胡闹！你可还知道礼为何物？一身不伦不类满口胡言乱语，这成何体统！还不快些回去！”
最后一句完全是训斥的语气了。姜陵枫虽然是个秀才，全村的明日之星，但理论上姜知义是他叔叔辈的，一时不能帮穆霜反骂回去。想了想对她揖了一下：“穆姑娘，此处有我照应，你且先回去休息吧。”
即便姜陵枫一直以来对她多么的好，穆霜此刻还是很想踹他一脚！
不过这个场面也在意料之中，只是来得有点早罢了。穆霜顿了顿，上前一步在书案前站定，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用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一瞬间就将所有文章打包收好，塞进了衣袖。然后嘲讽一笑。
“朝廷派出的主考，三十年前是那些人，三十年后也不过换成那些人的门生。祖父有一百多篇誊好的会试文章，只是碍于律法，生前并未向你们明示。可怜他老人家，不辞辛苦将事情托付于我，还被你们嫌弃！他生前不拘一格收你们为徒，你们倒嫌弃起我是个姑娘！我就是个姑娘怎么了？考试的方法都在这个姑娘脑子里。你们不爱听，姑娘也懒得说！酸腐冥顽，朽木难雕！祖父已死，穆家私塾是我穆霜做主。看不惯我，就再别出现！”
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虽然走的淡定，心里却十分紧张。骂得倒是挺痛快，但是怎么说呢……有点过了吧？不在计划中啊。主要是中午因为周成的事情动了气，而且由此想起了许多不愉快的过往，导致最终窝了一肚子火，竟全都在刚刚发在了姜知义头上。
一片寂静中，只有姜知义气得重重的喘气声。没人能听到穆霜的灵魂在呼喊：快点挽留我！姜陵枫，快点挽留我呀！你们舍得这会试的文章全被我拿走吗？
就听一个声音十分温和道：“穆姑娘留步！”
穆霜作势又往前慢慢走了两步，这才站住，慢慢回过头。原来是方才那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正朝着她端正一揖：“知义兄历来如此，其实并无恶意，姑娘息怒。姑娘的风骨，甚有先生风范。姜琅佩服。古来女子抛头露面，往往不为世人所容。可班昭修史，木兰从军，还不照样流芳千古。姑娘纤纤弱质，却能继承先生衣钵，我等敬佩还来不及，哪里敢嫌弃。更别说姜家庄不过一介山野村落，学京城大户那些规矩做什么。姑娘，万万息怒。”
哎呦！穆霜颇有点惊讶了。情不自禁地扫了姜陵枫一眼：什么叫真正的队友，师兄你看到了吗？一边给她戴高帽找台阶，一边反驳了姜知义，既有治疗还能输出，这是多么全能！给姜琅点个赞！
不过眼角余光又看到了姜知义的一脸不服，穆霜顾不得赞姜琅，却目光沉沉扫过每一个人。那意思很明显：你们是觉得姜琅说得对，还是想支持姜知义啊？
这时她的眼神，就再次切换成了威压模式。
同窗们不安地动了动。怎么着，这姑娘虽然年纪轻轻，眼神还真挺像个严厉先生呢。哦，我们该怎么办？
这一迟疑，姜知义又有了底气，哼了一声，就往外走。风驰电掣般与穆霜擦身而过，推门而出。才一出门，啪叽一声，摔了个嘴啃泥。
场面有点尴尬。大家包括穆霜在内都装作没看到的样子，然而姜琅嘴角一勾又赶紧收住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明显。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被破坏了。
穆霜定了定神，慢慢开口：“姜家庄每年启蒙的孩子都有好几个，但绝大多数，最后还是做了农户。听闻姜凡姜大人说，外边现今正是个生灵涂炭的乱世。所幸科考之事，一直还在进行。事有轻重缓急，诸位如今当务之急，便是要凭借读书这一条路，从这最底之处脱身。唯有如此，才能救人救己。”
停了停，她终于宣布：“高中了的，是姜知义说文笔浮夸的三篇。”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轻重缓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