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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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青？”长相沉稳而不失威严的男人面容不变，语调却泄漏了一丝兴味。他须发皆白，面目却显得年轻，一双眸子黑白分明，总感觉里面暗藏许多情绪。他特别的双眼，让海心不由自主地想到鬼面人。
“正是弟子。”海心咳了一声，“您应该对我的事早有耳闻，我就不再多说了。看您背上的剑匣，想必您便是琼华技艺超群的铸剑大师——宗炼师叔了？”
宗炼的脸上漾起淡淡的笑容，“你小小年纪，倒真会说话。只是听起来让人舒坦，心里头却不一定是那么想。”他虽然带着笑说出来，海心却听得冷汗直流。这番话绵里藏针，似褒实贬，宗炼会对刚见面的她说出来，想必是着实看她不爽了。据紫英说，宗炼为人严格但不失宽厚，如此对她，想必还是与夙玉玄霄有关。这样一想，她也堆起假笑，抱拳道：“师叔说的是！庸俗世人说出来的话往往与事实大相径庭，师叔身为修仙之人，当不会不懂得明辨是非，更不会轻信人言！”
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拿她和玄霄的事做文章，虽然这些麻烦是她自己搞出来的，虽然八卦是琼华人的本性，这样一天下来，还是不由得海心不恼火。她早把话说明白，婚约已经不存在了；可所有人仍当她是横插一脚的第三者一样。私下里对她指指点点的人，她也不好说什么，如今遇上说话夹枪带棒的宗炼，就不许她回敬一下，发泄发泄心里的怒气了？
宗炼不置可否，伸出右手：“让我看看你的佩剑。”
海心不情不愿地解下貌似生铁剑的望舒，递了上去。宗炼是锻冶大师，不会看出来什么吧？
宗炼接在手上，仔细端详，以指腹试锋刃，更轻敲剑身倾听鸣响。海心忐忑地看着他，半晌后他才递还给她：“此剑貌不惊人，然而蕴藏灵力深不可测，而且阴气甚重，你究竟从何处得来？”
见他看不破望舒的玄虚，海心一喜，信口开河：“是祖上传下来的，也请云游高僧看过，说不是人间的宝贝。只是自从供奉它后，家里便人丁稀落，现在更是仅剩我一个……”
闻言，便是宗炼也无话可说，含糊应了一声，道：“此剑不详，你留在身边恐再为祸害，不如交与我，将其封印于五灵剑阁，慢慢消去戾气。”
他虽是好意，海心却只能敬谢不敏：“多谢师叔，只是这剑乃是家中祖传，即便它会带来灾祸，我也要时时刻刻剑不离身，以纪念家人。”她含笑瞥一眼宗炼身负的剑匣：“师叔会因为剑匣太重而把它丢弃吗？我同样也不会因为害怕灾祸而远离这把剑。”
宗炼略微遗憾地叹口气，海心登时生出他其实是在为失去研究剑的大好机会而遗憾的感觉。说不定，这个剑痴的提议只是为了方便他自己而已……
“师叔若没事，夙青便告辞了。”海心想快点结束对话好开溜。今日宗炼在此，禁地怕是不能成行了，还是等夜里再去为好。
“哦？”宗炼扬眉看向她，“敢问我刚才是否看错，你可是想溜去禁地？”
海心心里咯噔一声，恭敬地答道：“弟子怎敢，只是想好好看看承天剑台罢了。”
“方才理直气壮，现在反而恭敬起来，说明心里有鬼。”宗炼一针见血地戳穿她，微微笑了起来。“便是去看他，又有何妨？只是我要提醒你，即便掌门太清和其他长老不闻不问，你与玄霄也绝无可能。”他神情忽然一凝，脸色沉重起来。“他们二人修炼经年，已不可分割，况且现在正值多事之秋，更不容许出任何差错。你若为他好，便不该破坏他和夙玉！”
羲和望舒宿主如今经络已然逆变，一进阳火，一退阴水，彼此依附存在，一旦脱离便将走火入魔！即使早就知道修习望舒是导致玄霄冰封的原因，但亲耳听宗炼一一道来，海心仍觉胆颤心惊。如今双剑宿主地位超然，看来风光无限，其实只是在走钢丝而已，一个不好就是万劫不复之局！琼华派当初只想找两个人使用双剑，却毫不考虑会对宿主的前途造成什么影响，现在看到宿主渐渐失去人身独立性，却也不闻不问。其实，玄霄与夙玉，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工具而已！用来束缚幻瞑界、夺取灵力以飞升成仙的工具！
海心压下心中的怒意，反问道：“既然如此凶险，一旦出了差错，师叔可有补救之法？望舒羲和成于师叔手上，宿主有个万一，岂非前功尽弃？”
宗炼一愣，显然完全没有想及这方面的问题。海心步步紧逼：“我正是为他好，所以才有此一问！使用羲和会使他经络逆变，师叔应该是最清楚的！可是却从没有想过怎样挽回，怎样让他变成一个正常人！明明知道双剑有巨大风险，可是却从未有人考虑过为双剑宿主准备退路！”她喘了口气，双颊发热，双眼明亮，“根本没有人真正为他们着想过！”
她连珠炮发地说罢，才发觉自己还没有为结果做好准备。顶撞长老不知是什么罪？她胆战心惊地看向宗炼，担心他一旦发火，会不会也把她发配到醉花荫去采冰晶醉花蕊。宗炼沉黑的眼睛是她所看不懂的，她甚至猜不出此刻他究竟是准备发怒，还是在思考对她的处罚。
他会不会直接赶她下山？海心攥紧了双拳。
正在他们大眼瞪小眼之时，一把声音适时地插了进来：“夙青啊，你真是让老夫好找！”青阳站在传送点旁边，捋着胡须，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宗炼兄也在？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海心顿时觉得救世主耶稣不是别人，就该是青阳长老。
“青阳，看你教的好徒弟！”宗炼眯起了眼，一字一句地沉声道。
她瞥了绷起脸来的宗炼一眼，蹭到青阳身边，小声耳语：“师叔想收我这把剑，我不肯，他就生气啦！”
青阳听得须眉耸动，扫了面色不善的宗炼一眼，略一思忖道：“这样吧，我有话和宗炼说，你去一趟醉花荫把你天青师兄带回来。”一边走向宗炼，一边嘱咐道：“不认得路就问师兄师姐！”
海心失笑，她觉得如果宗炼是个严肃的父亲，那么青阳当之无愧就是慈祥又唠叨的外公了。她冲青阳和宗炼一哈腰，“师父师叔慢谈！我先走了！”说罢一溜烟蹿到传送点里，消失不见。
宗炼叹气，青阳笑而不言，摸摸胡须，终于正色对宗炼道：“宗炼兄，我知道你嗜剑如命，也不能看到好剑就想方设法弄到手啊！这实在不是你的作风！”
闻言，宗炼石化。
“哈哈哈——”海心自然是不需要任何人指路去醉花荫，她一边哼着《踏歌行》，一边又跑又跳，还不时狂笑几声。如果有人看见，必然会以为她走火入魔了。
想起她对宗炼的“诬陷”，她就忍俊不禁。即便此举可能会加重宗炼的怒气，她也抛诸脑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严肃君子，怎可不逗。”她朗声吟道，又忍不住偷笑。
她正漫步在醉花荫漫山遍野的花海中，左手一串紫藤，右手一枝野菊花，好不逍遥。眼中朝气蓬勃的美景，也把她因为想到玄霄和夙玉而抑郁的心情舒展不少。
瞄到一株开得灿烂的花树，海心心中一动，蓦然停步。
那仿佛要燃烧一般的鲜红色，不就是凤凰花？
凤凰花树有一人多高，红色的花朵一丛丛在枝头开放，吸引了许多花精在周围飞来飞去，为它平添了许多生机。
海心缓缓走到树下，仰头凝望。
怒放的凤凰花，美得炫目，美得骄傲。让她想起仅有一面之缘，感觉却如此相似的灵体。
她转身背靠树干，茫然看着树顶花瓣中漏下的点点阳光。
“小鸟，真羡慕你，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她闭上眼睛，“只有你，距离他最近；只有你，最了解他……”
半晌，她才想起来此的目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蹑手蹑脚屏住呼吸向她蹭过来的云天青，吓了她一大跳。海心正要叫，忽然云天青伸出一只手指作噤声状：“嘘！别动！”
海心傻傻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边，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在她耳边一挥，手里便捉着一只小小的绿色花精了。她这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我身上有虫子！原来你要捉的是这个。”
云天青嗯了一声，松开手指，受惊的花精扑扇着翅膀匆匆逃走了。
“你不要取它身上的冰晶醉花蕊吗？”海心见状好奇地问。
“谁会把那个处罚当真啊？等重光长老消了气，肯定就会叫我回去。”云天青懒懒散散地靠在花树上，笑嘻嘻地说，“你大概就是被派来接我的吧，青儿？”
他用语轻佻，海心却一点不觉得生气，也笑了起来：“你果然聪明，不过，万一重光长老真被你惹急了呢？”
云天青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无妨，在这种关键时刻，没人会理会我的处罚。大不了我在醉花荫逍遥几天再回去，肯定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虽表面上看来毫不在意，海心却敏锐地从他的语调中感觉到了一丝失落。
“是啊，大家忙忙碌碌，却从没有人思考过自己做的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她喃喃说道。
云天青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你也不喜欢派中人的行事作风？是不是觉得很憋闷？”
知道他是被闷出鸟儿来了，海心斜他一眼，不以为然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世上处处如此，完全的自由是不可能的，不过是用禁锢来换取一部分自由罢了。只是蝇营狗苟的目的到底是正当还是损人利己，才是我真正在意的。妖界难道活该被缚？即使它们什么也没做，我们也要除掉它们么？夺取它们的灵力，又和强盗有什么分别？”
云天青的脸色已然变为警惕，“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你昨天才刚入门而已——”
“师兄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海心笑着反驳。云天青语塞。海心转身，伸手折下一枝凤凰花，“不论是对是错，玄霄师兄和夙玉师姐都是首当其冲的两个人，这是他们的责任，没法逃避。”她不去看若有所思的云天青，自顾自地向来路走去。
“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你希望我做什么？”云天青冷静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海心停步，顾左右而言他：“这花叫做凤凰花，你知道吗？”她微微叹口气，“我见过真正的凤凰哦！它们脾气很坏，但是忠心耿耿，而且非常顽强。我觉得，你和玄霄，都是这种人。”说罢，便匆匆走掉，留下有些莫名的云天青。
如果说有大智若愚的那种人，那么就是云天青了。海心不想徒增他的怀疑，反正，不论她说与不说，云天青最后都一定会选择支持夙玉的决定。她明白他的悲天悯人，同情遭受无妄之灾的幻瞑界，只是，那是否就意味着一定要牺牲玄霄？劝说玄霄而未果，是否就能无视于他们带走望舒，直接导致玄霄走火入魔的结果？
夙玉坚持要走的是一条毁灭自己和玄霄的路，而云天青不论多么愧疚也好，他最终还是支持夙玉完成了她的心愿。愧疚是否能解决一切，是否就足够粉饰他们所作所为的正当性？
诚然，她不是云天青也不是夙玉，没有立场去评判他们。她，只是感到无奈而已。
入琼华的第一天，她在无所事事中渡过，什么也没学到。从醉花荫离开之后，她小心地避开五灵剑阁和承天剑台，只在剑舞坪和太一宫游荡。要是再遇上宗炼，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看到天色渐黑，她躲进了思返谷。
将望舒回复原状，鬼面人出来后，第一句话就是指责：“你今天说太多了。”
“有什么办法？现在我也是琼华人，就很难再以随缘的心态看待了。”海心枕着凉沁沁的望舒躺在柔软的草地上，闭上眼睛。“帮我放哨，我先睡一觉。等到子时，我们再去禁地瞧瞧……”声音越来越低，说罢已呼噜呼噜地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