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是长安路》千恋山

2、灯下阑珊

　　梁羽笙有些吃惊，深深的看着她的眸子，半响，才问道：
　　“你可想过，深宫似海，多少女子身在其中，命不由己，更何况还要调查当年之事，即便是这两个女子答应了你，今后……倘若有一天她们后悔了，怎么办？”
　　“那便是她们的命。”冷清幽转身不再看他，一丝微风乍起，愈加多了几分清冷，“该铺的路，我与你自然要安排好，以后如何……还得看她们的造化。”
　　他浅叹一声，不再说话。
　　“再说……竹音她……还能往哪里去？”她微微蹙眉，低声说道。
　　“此话怎讲？”
　　“我叫了流萤打听，她父亲……与她好似颇有嫌隙。适才，也定是为此时忧烦思虑。”
　　她淡淡地说着，鬓间青丝拂过，平添些许忧伤。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非常诧异，连问道。
　　“你若不信，且随便叫个奴才去江府抓个小厮来一一审问便是。”她语速有些快，言辞里透漏出些许怜惜，但又很快恢复了平静，“若不是叫了流萤去打听，此事我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我是自然信你的，只是……难以体会她是怎样的感受。”
　　“适才，我在台上亲眼看着她落魄的脸，一如我当年丧亲之痛，我便知道，她定会答应我北上长安。”冷清幽淡淡的说道，已近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愈加落寞。
　　“但是，他的姐妹何芷晴又是为何？”他愈加好奇起来。
　　“花亦无情人有情，说的便是她的故事。”冷清幽莞尔一笑，全无方才的忧虑。
　　“哦？我可要听一听。”羽笙也起了兴致。
　　“你久居皇都，可知数年前皇城中，有谁十几岁的年纪便南下来此？”她问道。
　　看他久久不能回答，光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笑意，“匆匆一别，已于八载，不知是那男子留情于此但受困于己，还是早已物是人非，不愿来寻。”
　　“真有此事？”他吃了一惊。
　　“她生性温婉，半年不出闺阁，加上那男子以合欢作意，寓情于景，倒是有几分意思。”她淡然说道，“世间万分难过的不就是一个情字，一旦动了情，便受困其中，其中利害，纷繁无尽。”
　　“一树合欢，生出多少情谊，终究是情弄世人。”他浅叹，飘忽中，又起了怜悯之心。
　　“何芷晴纵然纯情，若不是情到深处，定也不会为了此事离开自己的爹娘北上。”冷清幽一面说道，一面低头赏玩手腕的翠镯，“还得再想想法子。”
　　“此事交予我办。”他舒展剑眉，拂袖离开，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侧眼说道：“只要到了长安，她定会与他相见。”
　　冷清幽依旧只是浅笑，抬起头，看着满天压低的乌云，自言：
　　“那便最好不过了。”
　　待梁羽笙走远，冷清幽才走向自己的房间，蓦地，她微蹙眉头，冷哼一声：
　　“你可知普天之下，多少人相遇来去匆匆，有缘无份，且都成了彼此的过客，岂是你可随意左右的。”
　　————清阁
　　梳洗完毕，流萤便问江竹音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她自知觉得麻烦，不便太过叨扰，就随口说素些便好。
　　此时，冷清幽推门进来，流萤便上前说道：
　　“冷主子，流萤眼拙，挑不出好颜色给江姑娘，总觉着都是差不多的好看，倒不知最好的一件是哪件了。”
　　“怎么会？冷姐姐的衣服是再好看不过了，这件，方才你拿的这件绯色的就很好。”说着，我拿起那件绯色长裙，就要穿上。但冷姐姐走近了拦住，按住她的手，道：
　　“竹音妹自是穿什么都好，可杏色长裙更妥当些，衬得妹妹肤色。”说着她便唤了流萤又从服箱取了身杏色长裙、素色长袖出来。
　　我不好推辞，也就从了。之后，冷清幽亲自束发，她虽有些不习惯，但觉着十分亲切。
　　流萤在一旁生着炭炉煮茶，屋子愈加亮堂，窗外雨声也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十分寂静。
　　她心下想着，若不是冷姐姐这，恐怕无处安身，眼眶不禁又一阵酸，便要欠身作谢，冷清幽忙过来止住，深深的看着江竹音的脸，一时间千言万语，她竟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心中暖一阵冷一阵，不能自已，忙道：
　　“谢谢冷姐姐。”
　　“我都还没说什么，你又何来谢字？”
　　“一谢冷姐姐收留，二谢冷姐姐照拂。”一行泪又忍不住划过脸颊，一直不想起身。
　　“流萤，你暂且把门关上。妹妹，你起来吧，慢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且都讲明了，我也好想想法子替妹妹解忧。”
　　她一面说着，一面扶江竹音起来，于茶几边席地而坐，又点起茶几上的陶瓷油灯，明晃晃的，倒有些刺眼了，她别过脸去，害怕这幅惨淡的模样被她瞧见。
　　冷清幽见此，不但没熄了那油灯，反而拂袖拿起灯来靠近，江竹音不解抬眸，只听她轻轻说道，暖些，泪便干了。
　　“是我爹……”短短几个字，她便又起了绞心的疼痛。
　　就这样，在寂静的烛火下，江竹音一股脑断断续续，将与爹之间无数的鸿沟，多少次的忍让，府中的旧事……终于说了出来，本是不想再哭了，可还是坚持不住，泪水决堤而下……
　　“怎会有这样狠心的爹？流萤虽从小没爹没娘，被人转卖了数次，如今遇见冷主子，想着世间苦头也算吃尽了，可没想到……这有爹娘的反倒受如此委屈……”流萤独自擦拭着眼泪，兀自说了句。
　　“流萤。”冷清幽嗔怪道，“你且出去。”
　　流萤语塞，无奈微微颔首，欠了个身，便推门出去了。
　　冷清幽长叹了一口气，眉间紧蹙，缓缓说道：
　　“是我大意了，初次见妹妹时，就觉得妹妹你有难言之隐。如今，我听着你的故事，试着去感受你的疼痛，想到十八年来你无时不刻的隐忍和期望，回忆里浮现的却还是我的家仇族恨，才深感凡是关乎情意，爱也痛……恨也是痛。”
　　听罢，江竹音吃了一惊，道：“姐姐……是记起以前的事了吗？”
　　冷清幽的神色愈加暗淡下来，许久，才忽然浅浅一笑，眼神确是迷离的，江竹音正疑惑时，她才缓缓说道：
　　“我本不姓冷的，颠沛逃到此地后，才更名换姓。我本姓的是崔，名璃，家父是长安商人，十六岁那年的上元节，朝中刚刚稳定，长安夜市开禁，一片欢腾。我就在这时遇见了太长卿卢崇道之子卢月朗，从此，互有往来，或遥寄诗词歌赋，或赠玉石小扇，春日踏青，夏季游湖，秋天撷菊，冬至赏雪……倾心彼此，情愫渐浓。记得那一年，时间过得飞快。”
　　“可是，好景不长。次年农历七月，全城采选之前，月朗来我家提亲，可我爹……盼着我进宫，为家族谋求荣华，所以并未答应。我本想着，先逃了这一劫再说，可还是被选中了，无奈之下，他爹安排了另外一个女子替换，而且重金贿赂于采选的两个太监。他们明明答应了，可谁知，有人从中作梗，揭发了卢家……”说到此，亦是悲恸不已，端坐于我的面前，强忍着泪水，不肯流下。
　　江竹音自知她心中的苦楚难以言状，听此故事，不禁也深受感动，喊道：“姐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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