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是长安路》千恋山

3、谜深雾重

　　只见她双目圆嗔，继续说道：
　　“龙颜大怒，已于无可挽回之地，贞观二年九月七日，月朗……和他爹在宫中一同被杖毙……”她终于受不住，流下一行泪来，轻锤着胸口，“噩运并没有结束，没过几天，圣旨就传到家里，我必须进宫面圣，别无选择……谁知，那两个腰包里装满了黄金白银的宦官怕生事端，竟折回来找人……一夜之间，杀光了崔家上下三十余口！慌乱之间，我娘将我托付于我的贴身侍婢周蒙儿，一同躲藏在东厨地窖里才得幸免……我永远记得……那一年的十二月二十八日，那个寒冷的夜晚，府中的院子里满是鲜血，天黑成一片，无一丝光亮，十七岁的我抱着我爹娘已近冰冷的身躯痛苦不已，我竟连我爹娘最后一面也未见着，他们便去了！”
　　听罢，心头一紧，看着如此痛苦的冷清幽，也禁不住要落下泪来。起身拿出帕子帮她擦拭脸颊，冷清幽忽地抓住她的手，哽咽着说道：
　　“妹妹暂且坐下，就让我都说了，也好受些！”
　　江竹音颔首，退身坐下，着急问道：
　　“那个周蒙儿，身在何处？”
　　“哎……”她长叹，继续说道，
　　“我们虽逃了出来，可那两个畜生知道我还活着，不肯罢休，四处派人打听我的下落，我和蒙儿一路南下，途经渝州，是蒙儿的故乡，我不忍心再牵绊她，便不辞而别。谁知，那两个宦官竟派人找到了她，严刑拷打，蒙儿哪经受得住，便失口将我的去处告诉了他们。又是一路的穷追不舍，因此逃到越州，身无分文，百般无奈之下，便来到红满楼做了青倌。转眼间 ，已是六年了。至于蒙儿，我前年差人打听，才知……那两个畜生早就暗中溺死了她。”
　　昏黄的烛火下，冷清幽的泪水浸满脸颊，神色惨淡，可知是恨得不能再恨。
　　江竹音一面替她揩拭眼泪，一面来回推敲此事，觉得有迹可循，小声问道：
　　“皇家旧历，采选之策，姐姐深受其害，那两个奴才怎会有这大的本事，怎么可能布了天罗地网来搜寻姐姐，从长安一直到渝州，如此急需财力、人力之事，恐怕……”
　　“妹妹说的极是，我也一直疑惑不堪，他们既打的是公开搜查的旗号，想必各州刺史、地方县令无不应允，有这能耐的，怎会是两个宦官！”
　　“那……姐姐认为如何？”
　　“我一直藏匿此地，无从查起……倒是前年谨梁王找到了我，书信往来，帮衬着打听，那两个宦官不知所终，而后宫中已然有一位崔姓女子！自称崔璃，从何而来，不得而知……”
　　“谨梁王？”
　　“是月朗生前的旧交，他爹梁延与月朗的爹卢崇道亦是忘年之交。”冷清幽解释道。
　　江竹音抚着她的手，叹道：“原来如此……”
　　又想起此事疑点颇多，那个宫中自称崔璃的女子，到底与那两个宦官是什么关系？愈加疑惑，于是问道：
　　“圣旨明明要的是姐姐进宫，此事无疑，可为何那两个宦官还要杀人灭口？难道是……宫中的人指使的？这和那个假冒的崔璃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也有此疑虑，不过查无对证，也就搁置下来。如今沧海桑田，我能做的……也便只等。”说罢，她兀自起身，一个趔趄，看着窗外，微风乍起，鬓间青丝浮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出路，等到……可以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江竹音忙起身扶住她，道：
　　“姐姐！若是尊父母泉下有知……姐姐如此……也会担忧姐姐过于忧思……”
　　她转身紧握江竹音的双手，又一行清泪拂面，缓缓说道：
　　“我早已惯了，多少个夜晚，都是衣被浸湿才醒来。我经常梦见我娘，满身鲜血的背对着我，我再怎么喊她，她也不肯回头来见我，想来……是不肯见我了！”
　　“姐姐！你又何苦多想……”
　　“不然，她为何不肯见我？”她抬起头，睁大双目，抓住江竹音的胳膊，嘶声问道，“她为何不肯见我？”
　　“梦由心生，都是自己的意念。想必……姐姐定是懊悔不已，不肯原谅自己，因而才做此梦魇。”竹音的手附上她的脸，都是冰冷的泪。
　　此时，传来敲门声，冷清幽警觉问道：“是谁？”
　　“冷主子，是我。”听着是流萤的声音，便回道：“进来。”
　　流萤一进门，就看见了冷清幽的神色，顿时间慌了神，说道：
　　“江小姐淋了雨，得喝了这碗姜汤，以免染受风寒……已过戌时，该歇息了，冷主子和江小姐都要保重身子才好。”
　　“可见着梁公子了？”她转身问道。
　　“见着了，在听雨阁歇下了。”
　　梁公子？江竹音暗自忖度，莫非……是那个谨梁王？
　　“这位梁公子，便是谨梁王。他本是今晚就要来拜会的，但想着也许我们姐妹要秉烛长谈，于是被我推脱了，今天且好好歇息，明日再说吧！”
　　听此，竹音道：“姐姐也是，早点歇息。”
　　她点了点头，依旧是满脸愁容，双双欠了身，便出去了。
　　江竹音一心担忧冷姐姐过于思虑，又无半点法子，于房中跺了几步，只觉双目酸痛、全身无力，便倒头睡下。
　　“冷姐姐郁结多年，心中蒙受如此仇怨，终是挨至今日，实属不易……多少痛苦和委屈，全然放尽心里！”夜里，江竹音看着漆黑的帷帐，愈发伤感，“她与我虽各有痛楚，却全然是因为家人……哎！”
　　辗转反侧，江竹音却一夜无眠。
　　————听雨阁前
　　冷清幽才从清阁那儿离开，就往听雨阁赶来。
　　突然见着流萤端着一碗红枣玉栗枸杞鸡汤急急忙忙赶过去，准备敲门，却又折回来，欲言又止。
　　冷清幽吃了一惊，隐在树后，忖度了一会儿，便提声问道：
　　“流萤，为什么不进去？”
　　那流萤一听是冷清幽的声音，禁不住打了个颤，险些摔了碗碟。
　　“怎的这么慌张？” 她兀自一面盯着碗中之物，一面说道，“梁公子长路奔波，熬些益脾去湿的鸡汤正好可去去尘气。”
　　恰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梁羽笙见了主仆如此，问道：
　　“哦？什么好东西？进来吧。”
　　“不了，我只是来问你何芷晴的事，不过这会子，有些乏了，天色已晚，明日再说吧。”冷清幽推脱，又对流萤说道：“还不快进去。”
　　那流萤听此，忙看了看主子的神色，可在暗夜中，只见她眸子紧盯着自己，似有期盼之意。又瞄了瞄梁公子，不知如何是好。
　　冷清幽不再言语，转身离开。
　　她更是慌了神，红着脸，急忙把瓷盏托交给了梁羽笙，便向着自己的屋子去了。
　　那梁羽笙虽然觉着奇怪，但也不追问。看着碗中之物，自言：
　　“冷清幽，若这汤是你做的，我便成了罪人一个，月朗兄……说什么也不会原谅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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