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是长安路》千恋山

1、落云柳意

　　————落云楼前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跟着自己的心思走，竟没有去芷晴家，直接来到落云楼。
　　只听见里边一片欢呼之声，心愈发犹豫了。像是有人在吟诗，抬眼看了看，一片喧闹。退后，理了理湿透的发鬓，毫无配饰，一身狼藉，真真与这里不应景。
　　雨后无黄昏，天色渐渐暗沉下来，落云楼里亮起了烛火，觥筹交错，恍惚之间，长吁叹气，，忽觉外世，不禁迷惘起来。
　　她禁不住诧异，明明是烟柳堕落之地，却热闹繁华。即使是音律，也毫无哀怨。忽然，人声好像渐渐小了，只听见一句：
　　“何故清幽境，抬眸生决绝。”
　　她低叹，果真好诗，是写给冷姐姐的吧。
　　遍体的寒冷，让她无法忍受，可是又不想进去落人话柄。
　　怎么办？要不要进去？她踌躇着。
　　“江小姐怎么在这？”
　　猛的抬眼，原来是冷清幽的贴身丫鬟流萤。她不和礼数的向后退了退，终究还是没有挤出一丝笑意来。那丫鬟看她这般模样，也不多问，还未进门，就用袖子擦拭她的头发，十分热络。她因此愈加知觉一阵难受，又怕要忍不住要哭，叹道了声谢谢。
　　进了门，皆是异样的眼光，她只顾低头走路皆不理会，无意中抬眼，只见冷清幽一身绸缎，精致的妆容，
　　风华绝代，似乎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她终于有些忍不住了，红了眼眶，嘴角微微抽动。
　　“姑娘。”
　　循声望去，一袭白衣男子，冷俊的轮廓，坚毅的双眸，正定定的看着她，略显担忧。
　　满身的狼狈，衣衫湿透，慌乱不安而且满腹委屈，她不想此刻为人指点，有些恼人，也只好定身站住。
　　落云楼是什么地方，达官贵族挥霍之地，多少纨绔子弟沉沦于此，她一甘不想搭理，只是定定的看着他，不论他长的多么好看，她也只是像看一个卑微不堪的红尘之人。
　　江竹音就是这样的人，倔强而坚韧，就像沙漠里的女子，也像沙漠里的刺猬，但是样子看起来，却是柔弱极了，让人有些觉得反差太大，人们常常觉着相由心生，可确似乎并不是这样。
　　那男子好似知道她并不会在意，从怀里掏出一块锦帕递上来，也注意到了江竹音右臂上的血印子，她闷不作声赶紧接了锦帕，微微颔首，又平声说了声谢谢，便转身随流莹上楼了。
　　此刻，她真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是想尽快找冷清幽，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她的心和神全乎混乱，脑海里却是静静的，也觉得痛快。
　　几经辗转，随景色不同，亭台楼榭越发精致典雅，走廊里不时有丝绸飘飞，宛如仙境。
　　抬眼一看，只见门匾上刻着“清阁”两个字，十分娟秀。
　　推开门进去，流萤点起烛火，屋子里暖了起来。
　　环顾四周，亦如昨日见的青调子，案几床榻布置之类无不仿制，清雅依旧。
　　她拉开屏风，命两个小厮往桶里倒了热水，对着江竹音说道：
　　“冷主子说了，江小姐来了，就要把这里勉强当做自己的房间使，不必拘泥。冷主子的房间多得很，这清阁是她最喜欢的地儿，远离歌舞笙箫，十分清静，最适合江小姐了！”
　　听她说了这番话，她心里越发感动，心下愈发感念。
　　流萤出门端来兰草、澡豆，又将它们撒入水中，一面抚着水花，一面对我说道：
　　“我来伺候江小姐洗浴吧。这时节，正是洗这兰浴的好时候。”
　　江竹音有些不自在，连连推辞：
　　“我自己宽衣洗浴便是，不劳烦流萤妹妹了……若是妹妹再唤我为小姐，倒是我便不知如何自处了。”
　　她一听便有些急了：
　　“好，我不唤小姐了，但是我与姑娘是万万不能以姐妹相称的，流萤可怎敢受得起，冷主子听到了怕是要说的。就让我伺候您吧，受了什么样的委屈，也好一并告诉我，不要气坏了身子。”
　　江竹音嘴角摸过一丝苦笑，她确实很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一个丫鬟，怎么会相信她被驱逐出府？
　　雾气缭绕，淡淡兰香中，总算是静下心来。她嗅了嗅满手的兰花香，思绪翻转……
　　“江姑娘……你的胳臂上怎么有这么长的一条血印子？”流萤指着她的左臂突然问道。
　　江竹音轻轻附上流莹的手，抬眼惨淡的一笑，说没事。
　　“怎么会没事？”她追问。
　　“安心了，便没事了。”江竹音低声说着，闭眼沉思。
　　“江姑娘……”她执拗着，“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若是发现得晚了，怕是留下疤痕。”说着，她便从一个匣子里找出药膏。
　　她低下头，忍耐着从右臂上传来的些许疼痛，道，“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终于忍不住，两行泪拂面而过，身后的她似乎也起了哽咽声，
　　“算了，姑娘不想说也罢。”
　　江竹音终是无话，只是默默的流泪。
　　流萤端着衣服出去时，看见了花几上的锦帕问了句：
　　“姑娘，这帕子可是要浣洗的？瞧着还蛮精致，像是锦制的，丢了可惜。”
　　她暗自思忖，帕子虽然是受人所赠，不过是伤心之物，再则女孩子家随身带着一个陌生男子的锦帕，传出去了，不得不叫人误会。便回了句：
　　“本是大堂那位公子的，我亲自还给他也不便……”
　　“那流萤替姑娘还吧！”她咧嘴一笑，欠了个身便出去了。
　　————走廊
　　“羽笙，长路奔波，辛苦你了。”冷清幽看着廊外细雨纷飞，神色悠然，温婉的说道。
　　“千里南下，只为佳人。”他兀自浅笑。
　　冷清幽嘴角轻轻上扬，转身走近，道：
　　“才一年未见，还是那番油嘴滑舌。可是皇都有消息了？”
　　“凡事蛮不过你的眼。”他佯装叹气，转身看着冷清幽，眼神迷离。
　　“一年未见，你清瘦了。虽为青倌，你还是要保重才好。”他正声问道，字字关切，一如前年。
　　她冷冷的莞尔一笑，“我已别无他求，只盼着有朝一日查清真相，你暂且不必再说了，我自有分寸。”她抬起面庞，在暗淡的光线下明目生辉，认真问道：“真有女子敢放弃身家冒险找寻替身吗？”
　　“新帝继位，现如今虽不及隋炀帝那般骄奢，打的都是厉行节约的旗号，但年年八月采选自高祖皇帝时就未曾变过。此等旧习，实为糟粕，却无可更改，不少女子生深受其害自是有的。”他有些犹豫，害怕刺痛她最脆弱的部分，端看冷清幽的神色。
　　“你不是唯一想要逃脱的，所以……不必过于自责。”他柔声安慰。
　　冷清幽缓缓伸出手，接着天空落下的细雨，若有所思，“爹娘在天上，从未一次在我的梦中唤我，想必……从未曾原谅过我……”眼角，丝丝泪光，透过羽笙的眸子，愈加伤感。
　　“璃儿，这么多年了，你怎就如此不肯放过自己？”
　　“因为我的固执，崔氏上上下下三十余口就那么没了，你说，我肯不肯放过自己，还是……该不该放过？”眼前的她，眼眶里虽饱含泪水却面容恬静，说不出是怎样的心境。他暗自懊悔，不该轻易提起往事，便说道：
　　“且不必说了，我从未改变过主意，你所求的，我定会办到。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论结果如何，都要保重自己。要知道，替换一个女子进宫本就是十万分的冒险，更何况……还不知有没有这样的女子。”
　　冷清幽扬眉浅笑，轻轻说道：
　　“如今就有了，她就是那个冒雨前来的女子——江竹音。”
　　“什么？有这等巧事？”他吃惊问道，想起那个女子当时的落魄，满身的伤感不言而喻，不由得有些疑惑。
　　“还不止呢，她的姐妹何芷晴定是也会趟这摊浑水的。我盼着……”冷清幽直视着梁羽笙，眼噙笑意，声色泠冽：
　　“我盼着她们一同进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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