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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记得当时年纪小(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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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他离开了,秋天也跟着过去了,冬天更是短暂的难以察觉,转眼又是春天。阳光一天强比一天。LORI有了更多的空余时间看看春天的大海,海风有点咸,看久了眼睛好象有点刺痛。赤着脚踩在礁石上,浪花缓缓的拍着他的脚,水是温的。他放一根长长的线钓鱼,钓上来就脱开钩放走,然后再钓……天晚了,风就凉,海好黑,月亮渐渐浮上海面,圆圆的影子躺在波涛里……正如那一晚的月亮……
他走后的那一年,LORI接拍了新剧集。这个角色带来的结局是全港人恨他犹如他恨他的父亲。公司把他暂时搁置,暂停他全部的拍摄,推迟投资关于他的所有的片约,他的广告也纷纷从各家电视台下马,媒体自然讨好观众,□□如雪片飞来……
他闲置在家,常常看这些报道,觉得自己也许真的这么差劲。他不知道这风头几时才会过去,公司也不知道,于是他的经纪人对他说要慢慢等,在家慢慢等,尽量不要上街,以免给传媒以可乘之机。他听了撇撇嘴,一边的嘴角向上吊一吊,鼻子里挤出一声冷笑。
从那天起,他每天叼着烟卷逛街,从不带墨镜,凭他的牙尖嘴利冷嘲热讽那些记者。时间一长,人也就麻木了,他反而觉得这个游戏超级有趣,“人言可畏”这四个字对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他觉得自己的胆量越来越大了,口齿也越发厉害了。
晚上,他弹琴,弹累了就在灯下写信。DAVID这星期寄来的信他还没有回。DAVID走了快半年了,他们差不多每星期通一次信,今晚编些什么呢?“……这周天气好热,夏天了嘛,排戏就辛苦了,晒到快要死……”他放下笔,长出一口气,此时,他方才感到难过……他叫六姐冲咖啡给他喝,可是六姐说太晚了,要么喝牛奶要么什么也别喝。他一头栽进被窝,却难受的无法入睡。
夏天真的要热死人,他也越发拮据。本来他就不善理财,禁不起坐吃山空,偏偏他又习惯了乱花钱,这使他真的狼狈起来。受伤的动物自然会因伤口的血气招来猎食者,于是房东敏感的开始动作了……
“住不起你就给我滚!!”
“……”他后背顶住门,额头的血管突突的跳。他做了快三十年的少爷,如今沦落到这步田地,说实话,他才不怕被人骂,只是这心理上的失衡他却无法承受。
“不搬也要有理由先!找便宜的房子住嘛!”
理由……
他坐在钢琴旁,便宜的房子不难找,只是通信就不好说了,那些问不清的街巷,加盖的没有产权的房子怎会有注册的地址……
“先吃饭吧……”他吩咐六姐。
“回家吧,少爷……老爷,”
“会有办法的。”他迅速的截住她的话。
……
夜又深了,天气热得要死,冷气开着也不见凉快。他心里烦乱,冷气的噪音吵得他合不上眼……
回家,不,他不回去……怎么办?搬走,DAVID的信还收不收的到呢?他坐了起来,轻轻走到客厅,从冰箱里拿出啤酒,上帝!真的要天亡我也吗?他又踱到钢琴旁,按一下琴键,夜阑人静时,那琴声响亮得让人心悸……那音色真好,二十年来一直这么好,从学弹琴的那一天开始,他好像看到了爹的……
“少爷,怎么睡在这里?”
他仿佛从恶梦中醒来,其实只是梦见他爹的。是,以前他恨他,但是现在他不敢肯定自己到底是恨他还是怕他……
他出去了一整天,傍晚带回一个愿意出十万块买三角钢琴的人。结果六姐不由分说就把买主赶了出去。接下来一片死寂……他一支接一支的抽烟,偏在这个时候房东又来要钱,他冲了出去,六姐把他拉了回来。他哭了,六姐也哭了,对他说:“三角钢琴是很值钱,可是那是老爷送给你的……”
他没再说话……
……
过了六月,他真的黔驴技穷了。
“喂,阿仔。”
“爹的……”他慌乱的口齿不清,一把捂住听筒,“六姐!你怎么可以告诉他!”
“阿仔,爹的会帮你……喂,喂……”
“喂,阿仔,妈咪和你说你听不听?”
他抖的简直要晕过去,“妈咪,不要听六姐乱讲……”他挂了电话摘了线,他不怪六姐,但必须要有办法……
……
“嗯,你同意了?”
“是的,我不在乎,不是第一次拍了。”LORI掐了手中的烟,向天花板吹了一个小小的烟圈,全身就软在吧台上。
“你资质不错。”
“哼,当然,”LORI一口干了杯中的酒,有意让一滴从嘴角滑落,留下一道浅浅的玫瑰色水痕,他笑了,飘飘的递过一个眼神,勾起无名指抹去嘴角的酒渍,“怎么样?好戏还在后面。”他笑着在合约上签上一个漂亮的花体字就站起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有时真喜欢三级片,因为它直白,在他看来,这到不用惺惺作态,做完就走,没感情的戏还真是好演得很呐!
黎明前的街上人少得很,他有些疲劳,也许只有这时才这么清净。风不凉,热腻腻的糊在人身上,他的衣衫早已溻透,像裹着塑料布一样。他不想叫出租车,只想走回家……
天边越来越亮了,太阳是从这个方向在这个时间升起来的,他立在街头,才颠倒时间工作一个月,他竟然不太肯定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太阳……
回到家,六姐端汤给他喝,喝了汤、吃过饭,阳光也照进来了。六姐怕他休息不好拉上窗帘,他又拉开。光,他以前是那么的喜欢它、依赖它,如今竟难得见着它……阳光好刺眼,照得他头晕难受,好像无地容身一样。他直视太阳,心里麻木的无所谓痛楚,只是眼酸的厉害。他点上一支烟,心想自己算不算伤天害理,不算,充其量不过是自我毁灭罢了,况且还没那么糟,有什么可不安的呢?!
“少爷,洗洗睡吧……不知搞什么,颠倒时间辛苦工作,老爷、太太要是知道……”
他钻进浴室,也许他真该放松一下了。水好暖,就像那天在DAVID家。哎,第二天他就离开了,如今好了,日夜颠倒,可以和DAVID同时休息了……他伸了个懒腰,睡意爬上眼角。
……
“LORI,你是不是出事了?为什么你寄来的信连起来读就像是剧本?LORI,别死要面子,有事一定要说,我会帮你想办法……不知为什么我总有些担心……”读信的时光总是美好的,他真聪明,似乎能看透自己的心。“面子”太重要了。“没有,你读账本读多了,看了抒情点的就以为是戏文。担心?担心谁?我嘛?嘁,我不是女人,要你撑腰,比你大两岁啊!你在美国有没有和你爹的吵啊?!我担心你啊!细仔,我好的不得了,别担心,好好念书……”
“LORI,我做过校报的,不是我想在信里和你吵,你过的不好对不对?你别问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DAVID,你一不是法官,二不是慈善家,既不能除暴安良,又不能施舍济世,一切平安,别逼我,笔杆子打架我不行,你真想吵就快回来,回来吵,不信你占上峰,就是我混得再差,还有我爹的……”
“你开玩笑,你爹的?!你会去找他?!……”
“你跟我总共邂逅几天?有自信比我家人还了解我……”LORI的信写的越来越心虚,他几乎编不下去了,是不是要告诉DAVID,他最终还是停了笔……
“我相信你,我九月就回去了,继续工作,一定来接我……”
“九月好啊!赶回来给我过生日,我接你……”这封写完,他全身一阵发软,好象这一年的紧张一下释放了,是该结束了……
三级片下季度的合约他没有签,因为他可以换小破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