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三十二章 ...
-
上元节洛阳城里照例放灯三日，从即望到既望，连宵禁是取消的。
过了元宵，百官过完年节，诸司衙门就要开始办公，十五日晚上宫里一般都会有宫宴，只宴宗室皇亲，这还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是谓“团圆佳节，各自团圆，人家在朝为官，一年到头都在宫里，好容易有个团圆节庆，还硬叫人到宫里来看朕的老脸，恁得讨人嫌。”
这一句是记在《齐太|祖实录》里的，太|祖皇帝虽是华族出身，但时逢乱世，大泽龙蛇纷纷而起，征伐天下的时候常年戎马，说话早没了斯文气，实录在禁中藏得仔细，不是继位的天子，等闲不得一见。
景皓摸着脸对景颐说：“朕觉得朕这张老脸，还是有不少人想看的。”
他皇叔闻言险些喷出一口茶来，闷笑着搁下茶盏，指着自己的脸说：“陛下还没到及冠的年纪就是老脸了，那臣岂不成了冢中枯骨了？”
景皓笑嘻嘻凑上去，捧着他叔父的脸亲了一口，发出了颇为响亮的水声：“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姿容秀逸的冢中枯骨！”说着又凑过去舔了舔对方微微发热的耳垂：“好皇叔，看在朕这张还算耐看的嫩脸的份上，就答应朕吧？”
自从上次那个若有似无的主动亲吻之后，他的宝贝侄儿可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景颐打量了一眼都快爬上榻把他压在身|下的年轻人，无奈笑着把人推开了些：“好吧好吧，看花灯去。”
指尖抹上脸颊上刚才被亲吻留下的些许唾痕，耳垂仍旧烧得发烫，刚才被舔舐过了之后又因为水渍的缘故有些凉凉的……真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了。
但一想到自己当着天子在，却还靠在榻上连坐都没坐正，似乎更没有什么立场指责对方“不规矩”，这样想着心里不免有些难以言喻的情愫波澜起来。
无论景皓还是自己，似乎都在这样的感情里陷得太深了……这样不好，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连抽身的余地都不曾给自己留下，可才这样想，看着景皓俊朗凌人英气勃勃的脸，便又连抽身的念头都缺缺了起来。
这个认知叫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下意识地就叹了口气，正满心欢喜整理衣襟的天子闻声一愣，转过头小心翼翼地问：“皇叔？”
就是这种小心翼翼。仿佛他是世上最美好最珍贵的东西，捧在手里尚不足够，恨不得把心剖开把他塞进去一样的，小心翼翼的一往情深，总会叫景颐那颗早年冷得都快冻硬了的心一阵阵的心头滚烫，他简直能听到自己孱弱的心脉突突搏动的声音，这样一点都不像是那个轻声说重话就能叫满朝上下敬畏噤声的豫王，反而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这样是不对的。
可即使这样子试图说服自己，也没法让那颗滚烫的心安静下来。
便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臣在想，待会儿陛下可要好好拉着臣，不然看灯的人多了，臣的腿脚又不方便，万一叫人挤散了可就不好了。”
景皓理所当然地将这当做是情话，因为是由他皇叔说出来的，便显得格外火热动人起来，他眨了眨眼，理所当然地执起了对方的手腕，深情款款地应道：“这是当然，皇叔的手，皓儿这辈子都不会舍得放开的。”
秀娟还是第一次来洛阳。听说上元节前后三天，洛阳都会放灯，洛阳是天子所在，一国都城，城中多是富贵人家，若是扎得好花灯，到洛阳来卖，远比在别的州府的上元灯节能卖出价钱来。故而今年她过了年就到了洛阳的表舅家里，赶在正月十四前扎好了花灯，又央表舅替她想法子在洛阳东市支了个摊子，指望能用这一回卖花灯的钱拿回去给卧病的老母亲治病，最好还能攒下些嫁妆钱来。
洛阳繁华名不虚传，虽不如村人所说的金银铺地珠玉作瓦那般夸张，但高阁深阙都是她家乡，哪怕县城里都见不到的。她更站在笔直的朱雀大街上使劲儿张望了一下，宫城就在大道的尽头，巍巍凤阙万千气象，叫她失神了好久。
但这都不是属于她的。
她看着眼前的摊子，虽说扎花灯的手艺在老家府县已经算是好的了，到这里却也不那么显眼起来，虽然花灯更卖得出银钱，可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一下子全卖光，少女坐在摊子后面，望着私下里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摊子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两个锦衣公子。
她见过知府的公子，那时候觉得那已经是天下独一份的尊贵了，如今与这两位比较，那知府公子就好似村里的庄稼汉子刚插完秧回来一般，满身泥水似得不堪入目。
她第一次看到漂亮得仿若画里走出来的人物，还一遇就是两个，一时间连手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这两个神仙般的锦衣公子气度逼人，她不敢抬眼去看，只得偷偷地去瞥。
年轻些的那个英俊得像是早起时候的太阳一样张扬耀眼，而年长些的那个看不出年纪，明明面目还很年轻，可气质又像是个上了年纪的有见识的人一样沉静安详，仿佛什么都经历过。明明像是二十多岁，又像是三十多岁或者四十多岁。周身的气度倒是和年轻的那个不相上下，连面貌都有几分像，但站在那里，就是截然不同的。
她蓦地明白了村头秀才公叨叨念着的君子如玉是什么意思，原来人真的可以和玉一样，又温又润，漂亮得叫人挪不开眼。
正心如鹿撞的当口，那个年轻些的已经上前了两步，一只手拿了个五福临门的花灯看着，另一只手还拉着那个年长公子的手，用形容不出的，好听又朗朗的声音问：“九叔，你可看中了哪一个么？”
原来他们是叔侄么？难怪是生得像的。秀娟暗自想着，又偷偷去看那个年长的公子，不料正撞在对方的目光里。她想起来洛阳前爹爹说过的，要小心些不要冲撞到城里的贵人。还特地对她说了曾经邻居家的三儿冲撞了知府公子的马，被打了一巴掌，掉了一颗牙的事情。
她心里很惊慌，但这个男人的眼睛太好看了，像是纯黑色的玉石一样具有奇异的吸附力，她觉得自己的目光被勾住了，怎么都挪不开。
哪怕被打掉一颗牙……
出乎意料的，那公子只是温柔地对她笑了笑，然后更温柔地去看正在挑花灯的那位，声音比北山上的溪水落下山涧还清澈：“都挺好的。”
说着也拿起了一个荷花灯问她：“这都是你自己做的么？”
秀娟愣了一下，说：“是，都是自己做的！”她说完，又觉得自己说的声音太大了，脸一红，忙俯下身提出个桶来：“这是个水灯，可以放在洛河里……喏，在这个水灯底下，系个小乌龟，小龟就会带着灯游。若有什么心愿都可以写在灯上，这些个小龟丞相就会把这些心愿都带给洛水的河神龙王，求姻缘，求财帛，都是很灵的。若是要好看，还能在里头点上蜡烛，就会亮，看着那点亮走得远了，可好看了。”
村女天真，并不知道自己眼前站着的两个是大齐最尊贵的男人，只是不停偷偷地打量着。她以前觉得邻村的孔三秀才最是斯文俊秀的，现在比着这两个神仙似的锦衣公子看，那孔三秀才也不过是勉强算得不粗鄙……
却听那年轻些的公子噗地笑了：“了不得，洛水河神还能求姻缘！九叔，咱们也试试罢？”
年长些的那个摇头笑了笑，转过去问他：“想买了？”
“是啊，都买下来送你。”
“可带了银钱在身上么？”
年轻些的公子一下子哑了声音，转过身问身后的随从：“带银钱了么？”
不等随从答话，年长些的那个就笑着制止了他：“好了。”说着从折扇上解下个细腻光润的，缀着宝蓝流苏的白玉蝉扇坠来，放在那摊子上，笑着对秀娟说：“姑娘你一个人在此经营，殊为不易。你看，若是在下把这一个坠子抵给你，你愿意给在下几个花灯？”
“公子这个物件，一定是顶顶值钱的。”秀娟小心翼翼地用手摸了摸那个玉坠子，触手微温，雕琢得惟妙惟肖的就是一只鸣蝉的样子，连底下的流苏都打得漂亮极了，流苏上还缀了好几颗银珠子。
只那一小串银珠子，都能买许多花灯了。
她想来想去，将玉坠往回推了推：“这太贵重了。”
那个年长的公子却不收回，只微微笑着叫了两个随从将花灯和一桶乌龟都拿走了，松开了年轻公子的手转身便走，他踱步的姿态极尽优雅，却较常人慢上许多，年轻些的公子咬了咬嘴唇，多看了那玉坠几眼，转头向仆从问道：“到底有没有带钱？”
他身后那个没什么胡须的男人赶紧递过了一个织锦缎的荷包，公子接过来径自向桌上一倒，倒出好多铸造得极尽精巧的金锞子和金叶子：“姑娘，这些都给你，你能否将我九叔的扇坠还给我？”
“不，这太贵重了……”秀娟眼睛都睁大了，赶紧摆手，那年轻公子却不高兴了一样，一把抓起那个玉蝉扇坠：“我九叔的这个“高风亮节”的扇坠岂止值这些，要不是这番出来得仓促……你把那些都收好，别叫人看见，大冷的天，早早收摊回去罢。”
说着便大步向前去追那个年长的公子，秀娟仍旧怔怔看着那两个神仙似的锦衣公子，隐约听见了些“拿别人的钱买还怎么求姻缘”、“要正心诚意”之类的字句，却是手里一沉，那个没什么胡子的随从模样的男人已经将金锞子、金叶子都装回了那个锦缎的荷包了塞进她手上：“姑娘，你且收好咯，听我家主子的话，赶紧回去罢。”
说着，几个人也去追那两个锦衣公子了。
眼看着景颐真有从东市一路步行到洛水河边的架势，景皓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握着对方的手掌稍稍收紧了些，轻声道：“皇叔，从这里走到洛水，是不是远了些？”他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关切地望了望他叔父的右腿，景颐见了就笑了起来：“还不至于这么点路都走不得，不是要放灯祈愿么？心诚则灵啊。”
景皓撇了撇嘴，颇有些年轻人的，若是叫朝中群臣看见了多半会吓掉下巴的天真：“那洛水河神至多也不过是个龙王，朕是真龙天子，难道逊他一筹不成。”
景颐笑得更深了些，起了作弄心思，用指甲轻轻挠着他侄儿的掌心：“远亲不如近邻，县官不如现管，既然都是真龙，打个招呼也是好的。”顿了顿，又问道：“若是真的叫陛下放灯，陛下会写什么祈愿？”
年轻的天子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一愿国泰民安，二愿白头偕老。”
景颐怔了怔，转过头看着他薄而锐利又棱角分明的唇线，很真切地有那么一点想要亲吻上去。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第三十二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