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适逢未满期》执拗吧

5、（四）

　　天边刷红的霞云，映着金色昏黄的天光，朵朵紧挨着凑在一起。碎开的霞光，撒满神州大地。
　　她没有依时回家。沿着通往市中心的路，独自前行。不算是行进，只可说是摸索，为了消耗时间派遣无聊，她除了漫无目的地乱逛，再无他法。
　　繁荣城市，到了晚上，人流更加密集。路边摆摊的小贩，从黄昏就开始吆喝买卖，两三个摊位间，隔着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在傻笑。
　　在那个街角，有盏外观精致却光线昏暗的灯。皎洁的月光，与灯光的光线交织，仿佛就如此，在地上围了个与众不同的天然舞台。而旁边，就是人口聚集的歌剧院。
　　在其对应的路边，有间新开的婚纱店，厚实的玻璃橱窗，被月光摩挲。
　　橱窗不大，却可以容纳她在那里尽情享受。
　　灯下，那个少年，秀气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肩上托的小提琴，咿咿呀呀地哼起旋律。
　　进出歌剧院的观众，无不惊讶他的音乐造诣，或许是家中不幸，才被迫在此卖艺吧。因此，很多人都驻足，对这个男孩表示深深的遗憾。
　　成筱坐在橱窗边，迷醉在琴声的旋律中。
　　他们之间，隔着条川流不息的大路。
　　黑夜旖旎，她的眼缓缓闭上。
　　恬静的睡颜，透着润红，纯真的淡淡的微笑像是荷花池中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在夜中静静绽放。那束静默的目光，带有诧异，停留在她安逸的脸上。
　　朝霞万里，车马喧闹。
　　她睁开眼，惺忪的脸容里，未褪的红丝缭绕。视线中，那个拉小提琴的少年早已不知所踪。徒留那盏破损的街灯，在阳光下泛着黄黄的光。
　　更有甚者，她在外睡了一宿，家里人仿佛也不知道似的。背起书包，穿着未换洗的衣物走去学校。一日下来，课程内容听不听也是这样，时间照样在走，生活照样继续。
　　“爸？”校门口，一个紧张的额头发汗的中年人在张望。
　　五十岁的年纪，却有着七八十岁的沧桑与憔悴。狰狞的眸子，倒映出她美丽的模样。想当初，他也是个风度翩翩的男子。
　　“筱儿？”
　　“嗯，爸。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疑惑，“妈妈要你过来接我的吗？”
　　他目光闪躲，“不是，你妈不待见我很久了。这次来，我是想向你借点钱。”
　　“先别说，咱们找个地方坐下再详谈吧。”不由分说，他就先走一步了。
　　熙熙攘攘的茶楼，匆匆跑过的侍应生放下一个茶壶和两个茶杯。
　　“三万？爸，怎么一时间要这么多？”
　　“爸爸也不想，就是那结果悬了点，差一点，就差那么一个数就可以中了的。该死的，不知道开奖的那个人是怎么想的。”
　　“爸，你去赌了？你哪来的钱？”
　　“就是……就是那个…秦二爷…”
　　“谁？你哪个朋友？”
　　“黑，黑市……”
　　她的右眼弹跳了一下。跟着凤筠在麻将行业上打滚了几年，不知道黑市的意思还真是够离谱了。“借了多少？”
　　“两万，一万是利息。”
　　“我没钱。”她直白说，“你还是走吧。”
　　“不可以，筱儿，我可是你爸爸啊，你不可以见死不救！”他慌了，“筱儿，难道你忘了吗，当初是谁抱着你走完山路去庙中找尼姑姐姐？是谁去买酒给你暖身？是谁……”
　　“那些，妈妈也做过。”她垂眉，“爸爸，你走吧，我要回家找妈妈了。”
　　“对了，你妈妈有钱，我知道的！你妈妈赚了很多钱，你帮爸爸求求你妈妈，现在只有你妈妈可以救爸爸了！”他激动的说，“快点，快救救爸爸。”
　　“妈妈没钱了，她的钱都花在整修老房子的计划上了。”她不能说实话，她不能纵容爸爸。这种情况，在麻将馆天天上演，心慈手软只会换来变本加厉。
　　“筱儿。”
　　“什么？”扑面而来的一道香烟，充斥着她的鼻腔。没有一秒的缓存，她就软软地昏睡了。他伸出双臂，在她旁边接住这个将近十岁的少女。
　　“不要怪爸爸，筱儿，不要怪爸爸。等爸爸有钱了，一定会把你换回来的！筱儿，你要信爸爸。”环视周围，确定无人注意，把她抱了起来，匆匆逃走。
　　混杂的味道，让她在极不舒服的环境中醒来。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陌生的口音，无一不在告知她:她有危险。
　　“哎哟，你醒啦？”进来的中年女子，体态肥胖，“饿了吗？”
　　“……这，这是哪里？”
　　“额，你吃饭还是吃粥？还是吃粥好了。”她刻意避开她的问话，惊慌地逃离房间。
　　到底怎么回事？成筱傻了眼。她怎么比自己还要慌张？
　　偏僻的胡同里，幽暗潮湿，砖砖瓦瓦间的苔藓野草，滴答着浑浊的露珠。
　　大院里，她无神的眼里，那个凶残的男子策鞭，抽打着地上的男童，偶尔，男子瞥眼过来，吓走她内心的平静。
　　直到方婶，那天醒来送粥给她的中年女子，劝他歇歇喝把酒时，他才住手。走前，他往地上的男童吐了口口水。
　　“要擦擦吗？”成筱从腰间取出随身所带的手帕，“很脏，你。”
　　男童一愣，竟然嘿嘿地笑了，撩起脏兮兮的背心，往脸上蹭泥巴和浊液。
　　她默默地把手帕收回。
　　“他，那个凶巴巴的男人为什么要打你？”她小心翼翼地问，“下手，好狠。”
　　他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笑。
　　成筱疑惑，“你怎么还笑得出啊？”
　　他挠挠脑袋，“我，我都被打惯了。”说完，得意地笑了，“我的伤口很快就会愈合，你看。”
　　触目惊心的伤痕，像是交错缠绕的藤蔓，沿脊髓神经长开。
　　“他为什么要打你？”
　　“讨不到钱。今天讨的钱，连一斤花生米都买不起。”他贼兮兮地说，“其实我有机会讨到钱的，可是我不想去骗人。骗人的感觉很不爽。”
　　“为什么骗人？”
　　“不骗人，方叔哪来的钱吃花生米喝酒。”他说的理所当然。
　　“你是他们的孩子吗？”成筱侧着头问。
　　“不是，我爹娘早就没了。我是被我家二舅卖来的。”他轻飘飘的语气，让她极为不顺心。
　　或许，他们是有相同的经历。可她不信她爸爸真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