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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7 ...

  •   1941年8月中旬苏军军情通报(部分)(整理):
      ……8月13日,北路德军切断了列宁格勒至金吉谢普的铁路和公路线;8月15日,南路德军南突破防线后向楚多沃挺进……8月10-15日,曼施泰因第56装甲军南进支援,向卢加发起攻击……芬军东南集团军向拉多加湖逼进,向苏第23集团军发起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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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的人不耐烦地用笔敲着桌子:“普鲁申科同志,你不觉得还应该再说点什么吗?”
      普鲁申科抬起眼睛,他的眼光从桌子的一边扫到另一边。“我……”他开口说,“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他的手指神经质的扯着桌布的流苏,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厌烦和抵触;他看着对面问话的人,愤愤地想:“他干嘛一脸不满的皱眉头?真见鬼,我都不怎么认识他是谁……”
      “我们希望你不要带着情绪处理这个问题,我们只是希望你把这件事情的前后经过讲清楚;死者是战斗英雄,我们需要一个满意的交代。”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作为值班医生和接诊医生,我所做出的决定都是有着充分的临床指征的。”
      “您的上级医生们呢?我们想搞清楚整个事件,比如说是否有人给予你治疗上的什么指示?”
      普鲁申科的脸色因为这话语中太过明显的暗示意味而变得通红继而转成苍白。他的喉结翻动了一下,胸脯也起伏起来,桌布的一角在他手里被攥得发皱。
      他终于忍不住冲动地说:“您到底想让我说什么呢?说我是受了指使谋(河蟹)害了我的病人?我真不明白,这就是您想要的结论?”
      在场的人全都楞住了,有人低声呵斥到:“Evgeni,你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普鲁申科嘴唇咬在牙齿里,两腮肌肉紧绷。他们对峙了一会儿,他对面问话的人冷冰冰的说:“普鲁申科同志,我想你应该有能力对自己的言行负责。”
      普鲁申科保持着刚才的姿态说:“对不起,我还有手术需要回去。”
      “恐怕不行了;我们觉得你现在的状态无法胜任这样的工作,无论在技术上还是政(河蟹)治上,你都需要好好检讨和反思。普鲁申科大夫,从现在开始,你被停职了,明白吗?”
      普鲁申科像是中了一枪,肩膀不由自主的震动了一下。他竭力镇定的说:“我不知道您在做出这样决定之前,有多了解病房里的情况,有多了解人手短缺的情况。”
      “那是我的问题,大夫,现在您所要做的,就是回家去休息,然后好好想想!”

      “你到哪去?”亚古丁在病房走廊里看见普鲁申科板着一张脸把白服脱下来扔进洗衣篓(放脏白服送医院洗衣房统一清洗)。他得到的回应是“回家休息,我被停了手术!”
      亚古丁在他身后问:“为什么?为那个死亡病例?”
      普鲁申科站住了,他突然回头问:“这件事你怎么看?这是我的责任吗?”
      “依我看,”亚古丁盯着他说:“你的确该负责任;我要是你就不那么冒失的剖腹探查。”
      普鲁申科一步跨回来,他蓝色的瞳仁倏地收紧,像是听到了不能相信的话:“你敢说如果当时是你,你会放任一个腹腔内出血的病人在那里等着天知道是什么的冗长会诊?天啊,放马后炮当然容易,你要是我?”他愤然的口不择言道,“干了三年理发匠,你现在还记不记得怎么打结?”
      亚古丁的目光骤然变得凶狠,每个人身上都有不能碰的疤,而这个家伙在不知天高地厚的挑战他的底线。亚古丁眯起眼睛,从牙缝里哼出一个带着极度蔑视意味的音节,然后他说:“我三年没干也不会像你现在这么狼狈。”
      他趁着普鲁申科在片刻间的愣怔,继续嘲讽的挖苦道:“这就是你的责任,你还想推卸吗?你手下经过的每一条人命,你都该好好记着!”
      他看着普鲁申科难看的像是见了鬼的脸色,略微有些怀疑自己的话太重,但作为医生就是这样,无论这件事的责任就是不是不在于自己,在面对生命的时候,他都无权辩解。每个医生都无法避免经历这样残酷的挫败感和带有罪恶感的自责。
      一段静默之后,他听见普鲁申科喘着粗气说:“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如果我有机会,我就会证明这一点。”
      说完,他转身走了。亚古丁站在原地,像是刚干了一件重活,觉得疲惫极了。

      Sasha要出门上班的时候发现普鲁申科还没起床,他走过去看了一眼却发现他的室友正仰面平躺着,大睁着两眼。
      Sasha问:“你今天休息?”
      “哦……”普鲁申科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他转过眼睛看着sasha说,“放大假。”
      “怎么了,没什么事情吧?”
      “没。”普鲁申科极为干脆的说,似乎是为了加强效果,还满不在意的咧嘴笑了笑。
      Sasha歪头看着他,他的嘴角和眼睛弯起带着笑意的弧度:“老弟,你装的太假了。”他开玩笑似的问:“关于微笑的问题,要不要我给你做个示范?”
      普鲁申科脸上的肌肉终于不再那么僵硬,他反击说:“你也不可能在所有时候都笑得出来……”
      “也许吧,”sasha想,“大概……”他突然看见普鲁申科呼的坐起来,满脸惊惶。Sasha回身向普鲁申科盯着的方向看去,是房间半开的窗子,天色半阴不晴。
      他刚要问时听见窗外楼下的路面上一声沉重的闷响,竟然有点像中弹的人扑倒在雪地上的声音;sasha无端打了个寒战,他奔到窗边,楼下的泊油路面上趴着一个人形,穿着便装,鲜(河蟹)血蛇一样蜿蜒的从他身下溢出来,很快蔓延成殷红的一片。Sasha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死了?”他听见普鲁申科在他身后问,“刚才我看见他掉下去的时候从我们窗外……”,他像是斟酌着词句,“经过……”
      Sasha回头看去,只穿着背心和短裤的外科医生此刻看起来幼小得像个高中生,他脸色苍白,因为寒冷和震惊而瑟瑟发抖。
      Sasha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走过去安抚的拍了拍普鲁申科的肩膀。纵然在见惯了死亡,他是第一次在战场之外的场合亲眼目睹一个人用非自然的方式结束生命。

      “你知道了吗?”那天中午,在去食堂的路上,办公室的同事低声问他。
      sasha 反问说:“知道什么?”
      “住在你们对面宿舍的那个家伙,今天早上从阳台跳下来。”
      Sasha低声“嗯”了一声表示知情,“消息还真是传得快……”
      “大家都清楚,就算封锁消息,这种事情也是藏不住的。”
      对面有人走过来,他们短暂的中断了这个话题;sasha听见他的同事末了轻声的叹息了一声:“说真的,人的好奇心真是一种残忍的东西。”
      学员们在食堂一端的长条桌旁端正的坐着,按照整齐划一的指令像完成程序一样吃着午饭,甚至没有人说话。也许这看起来有一点点可笑,但事实上,正是这一点点把钢铁一般的纪律感融化进年轻人的血液,使他们在战场上纵然知道九死一生,也不会私自后退半步。
      在教工的自由就餐区,sasha没找到位子,正在他四下张望的时候,他看见zhulin指着自己对面的空座向他招手。
      他们互敬军礼之后,sasha坐下来摘下军帽放在左手边。
      “听说你们宿舍有人自(河蟹)杀?”
      Sasha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问题,院长也会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他思考了一下说:“也许是意外,我不太清楚。”
      Zhulin挥挥手像是把他的托词拨到一边:“也许有人觉得不该议论这样的事,但我不这么看;我们避讳的事情太多了,这没有好处。人们应该对现在的局势有清醒的认识,隐瞒会增加谣(河蟹)言的扩散。”
      他继续说:“这个人,他听说要抽调他去前线,吓得崩溃了。”
      Sasha诧异的抬起头:“因为这个?”
      “他没上过战场,从没上过;他觉得自己就是要去送死的,就是这样。”
      Sasha没有表示疑问,他没必要刨根问底的质疑这说法的真实程度——事实上,那场血腥的清(河蟹)洗使军队中大批的军官、指战员被处决,军队的组织体系几乎被打散,战争开始时具有实战经验的军官寥寥无几。
      是的,sasha记得他第一次走上战场时也感到无限的惶恐,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仿佛他所接受的一切训练和教育都在一瞬间从脑海里彻底消失,那些浪漫的英雄主义理想在那一刻比白纸还脆弱苍白——因为在那时候他意识到,生死的边界真实的在他脚下移动,这不是演习,没有出局只有死亡。
      而这种恐惧的病症,是依靠一个个在寒冷战壕中难熬的夜晚来医治。
      “我感到……很遗憾。”他低声的说。
      Zhulin看着他,似乎欲言又止。

      Sasha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一个同事跟他说:“sasha,有人找你,等了你半天。”
      话音没落,亚古丁的脸从门外伸进来:“是我,那个理发师。”
      “哦,我记得,不过,”sasha语气里稍稍有点困惑,“您找我?”
      亚古丁迟疑了一下,他做了个“到外面说”的手势。Sasha刚刚迈到门外,亚古丁就急切的凑上去,他急促地问:“对不起,我听说你们那幢楼里有个跳楼的……”
      Sasha睁大了眼睛,“天啊,这消息究竟传到了哪儿去?”
      “那个人……你认识吗?”
      “抱歉我不认识。怎么了?”
      亚古丁屏着呼吸的脸稍稍舒展了一点,他似乎忽然觉得很窘:“没什么……”但Sasha依然质询的看着他。
      “哦,天啊,我傻死了……”他突然笑起来,“我怎么会以为是他……”
      Sasha扬起眉毛,他似乎有点明白了。

      那天晚上,sasha写教案的时候普鲁申科凑了过来,“你怎么能写出这么多东西?天啊,要是叫我写什么东西我肯定要觉得头疼……”他喝着热水,有点大惊小怪的说,而他此时的脸色已经看起来正常多了。
      Sasha无端的想起自己上中学的时候养过的一只猫;从某些特点上来说,普鲁申科的确和猫有某种相似之处。Sasha莫名觉得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普鲁申科看上去似乎比现在成熟;虽然那时候他还是刚从学校里爬出来的雏儿,但与自己说话的时候却带着种老成的矜持,那种稍显冷淡的态度甚至让他产生某种似曾相识的错觉;但很快他就发现,普鲁申科的这种姿态更像是为了掩饰社交上的羞怯和不自在,在熟识并且建立起友谊之后,他的室友就急不可耐的迅速抛掉了成熟稳重的伪装。
      Sasha不太能想象普鲁申科在患者和同事们面前的严肃模样,但他相信普鲁申科是个好医生,就像他自己经常说的那样:“不管怎样,我爱这工作而且尽心尽力。”
      即使现在他处在困境当中。
      Sasha问:“你想怎么办?我是说医院里的事。”
      “我说,我们可以不讨论这件事吗?”普鲁申科把杯子敦在桌子上大声说。
      猫是一种有着变态自尊的动物,而且敏感记仇。
      Sasha觉得没必要提醒普鲁申科他已经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成年男人,这样初中二年级学生一样的赌气态度不会有丝毫用处;他笑了笑,继续写他的教案。
      他们沉默着,桌上手表的秒针发出极为轻微的咔哒声,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我很恐惧。”普鲁申科突然说,他神经质的拨着右手食指的指甲,压得甲床忽红忽白,“是战争——我觉得我的生活突然被搅得一团糟,被毁掉了。”
      “我能理解。”sasha轻声说,“这种东西突然降临在这里,可我们都还没有准备。”
      他说的很真诚,言语间带着感慨;如果这是在3、4年前他在西伯利亚的时候,他说这样的话很可能只是一种言不由衷的安慰——那时作为职业军人的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时刻准备着从积雪的壕沟里跃起,战争和死亡都像是守在门口跟着他出门的跟班,他像接受影子一样接受那样的生活:他并不是一个狂热的好战分子,但他的生活是的确因为战争存在的可能而变得富有意义——那时候,他也许真的不能体会别人的生活因为战争而混乱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但现在不同了——他悚然一惊——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定自己已经和从前不同:自己不再是苏联红军的军官,而变成了一个旁观者。然而,在那些排挤与不公面前,他又能选择什么?当道貌岸然的现实向他背过身去,他所能做的,也就是同样沉默的转身离开;他不是偏激或者愤世嫉俗的人,他所要做的只是坚持自己的底线和尊严。
      在这些表面上波澜不惊的日子里,他分明的听见胸腔里热血的激荡,有声音在呐喊的呼唤他——这是他的祖国,他曾宣誓要用生命保卫的母亲。
      “但你要知道,zhenya,”最终他说,“有一天你会为你现在所做出的一切牺牲感到骄傲,未来的人们会永远纪念我们现在的故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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