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穿无归》嫁膺

66、第六十六章

　　九砚擦去唇边血迹，目光冷冷：“……商魁。”
　　“我……回来了。”那人紫衣华冠，生的一副温柔似水的昳丽形貌，但顾盼之间却是邪异诡魅，仿佛那幽深眸子里的色彩能层层晕染开来，染指他目光所及的一切地方。一如那颠倒飞泻的锁镜海。
　　他腰间有把无柄刀。过于纤细，过于修长的黑刀。
　　“受伤了么。”商魁低低一笑，“可有大碍？”
　　“拜你所赐。”九砚道。
　　“当初你一剑将我神魂打散，如今却是扯平了。”他似笑非笑，“你大概没想到，打散的神魂反而成为我破印的关键吧？”
　　九砚腰间青锋出鞘：“……多说无益。”
　　商魁面上笑容陡然消失。他定定看着九砚，目光幽幽：“以你现在的状态，能拦得住我？”
　　九砚笑了笑：“你怎知不能？”
　　商魁哈哈大笑起来，他冷玉般的面容飞上艳丽潮红：“好，好，好。阿九莫急，你看，我等的人已经来了。”他身侧空气微微震荡，一个白衣青年已站在那里。
　　“……云涯。”九砚薄唇微动，眼神黯然。
　　云涯手中乾坤扇转了转，锦绣扇面淡去，留下的乌黑扇骨化为流光没入商魁腰间黑刀，化为刀柄。云涯向九砚行了一礼，慢慢走向商魁。百川归海，反本溯源，再圆融不过了。
　　商魁神采飞扬，愈发耀目：“阿九不该恭喜我么。”
　　“真是众望所归，人心所向，可喜可贺。”九砚淡淡道。
　　此时不周天倾斜的越发厉害，至人峰上万载积雪团团跌落扬起细碎雪末，连天也要遮蔽起来。九砚心忧其他弟子，不愿与之多谈，神色不免浮上躁意。就在这时漫天雷云之上星海乍现，每颗星辰闪烁间就带走一位弟子，眨眼间不周天已人去楼空，空余跌宕山岩。
　　“星辰挪移。”九砚喃喃，这是……罗映星。
　　而极西之地，鸠摩罗什神色恬静盘坐于莲花宝相之中，背后如来万丈金身缓缓伸手，将极北冰原按得塌陷下去，海水在其中聚集，再也不能四散奔流。
　　眼看再无后顾之忧，九砚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全然冷冽下来，比手中的剑还冷。
　　“我最喜欢你这时的眼神。”商魁抚摸着刀柄，目光有些痴然，“虽然……那也是要杀我的眼神。”
　　雷鸣。
　　他们遥遥对视，视线划出无形的通道将空间冻结。虚无中九砚看到了黑色的曼陀罗，商魁则看到了雪白的荼蘼花。
　　“沙——”一粒雪落在更多的雪中。
　　然而下一刻漫天银砂突然再也不能落下，迷蒙中有森寒刀锋滑过一片飞雪，与它擦肩而过，渡为流光。
　　“铮”
　　兵刃交击的轻鸣悦耳地如同钟磬，带着金属的涩味，琉璃的丰盈和流水的重重繁漪。
　　静止的时间再次流逝，茫茫飞雪徘徊舞动，唯有一粒雪倏忽静止，它沉默着，凝滞着，震动着，任一对极细，极薄的刃口迫进两边，将它粉碎。纤薄锋镝间爆发出细小的雪花。
　　“铮”
　　血珠凝成冰坠在苍雪里，深深陷下。
　　漆黑刀尖妙到颠毫吻在半跪着的男人的眉心。狭长伤痕放佛妖媚蚀骨的胎记，呜咽着淌下一行胭脂泪，滑过鼻梁，点过唇角，积在下颌，然后……
　　千山暮雪，血落成冰。
　　商魁掐住九砚的下巴死死盯着那缕血线，然后近乎癫狂地咬住他鲜艳的唇角，贪婪地吮吸着那记朱砂，任舌尖爬满腥甜。他放下了刀。
　　九砚的手微微颤抖，他挣扎着握紧剑柄，却看见商魁眼中流转出迷离的紫，不由神识一沉，陷入昏睡。
　　商魁抱起他，静静看着真叶山颠倒沉降，最后悬浮于北国漆黑冰海之上，像是一个漏斗。平台上巍峨宫殿拔地而起，以二人为中心建起无数城楼高墙，将他们环环封锁。
　　碎玉乱琼掩盖了一切。他们都一败涂地。

　　不过三载，天下间魔物肆虐，生灵涂炭。近千年的封印一朝被破，无穷的恨意与怒火将整个大地点燃。
　　各派纷纷派出大量人手斩妖除魔，最后以燕山绝壁为界与魔道分庭抗礼。
　　而不周天移派至燕山绝壁，与极北无妄天遥遥对峙。

　　无妄天宫。
　　辛七七走的很慢。她姿态优美地像猫儿一样，脚步落在夜色玄石上没有丝毫声响。
　　天宫的外城里住了许多魔族，但是宫殿内却空荡荡地没有人。
　　她转了许多弯，迈过许多门，终于来到一扇大门前。那门虚掩着。辛七七附耳于门上，极力收敛气息。
　　“……九舟被我打的重伤，你还在等谁呢。”
　　“……莫不是你那好徒弟？”
　　“呵。”
　　辛七七听到什么东西掉地的声音，心里一沉，偷眼往缝隙里瞧去。只见一枚束发的玉簪滚落在紫袍男人脚边，莹白玉石在阴暗的屋子里呈现温润的色彩。
　　辛七七咬咬牙，从怀中取出一面铜镜对着屋内，将所有景象记录下来后，悄然离去。
　　屋内商魁勾起暗沉的微笑，凑近九砚耳边：“你的心上人对你念念不忘呢。”
　　九砚侧过头，长发垂在颊边：“那也是你的妹妹。”
　　商魁嗤笑：“半人半魔的杂种罢了。”
　　“既然厌恶人类，为何不杀了我。”九砚蹙眉。他眉心烙着一抹殷红狭长的印记，仿佛刚刚被利器刺破，又要滚落出血来。映得眉眼越发漆黑，肌肤越发绝白，妖冶得几乎没了人气。
　　商魁抚过他眉尖红痕，睫毛半敛覆在眸上，看不清神色。
　　“我何曾在乎过人魔之分……我只讨厌她，而已。”

　　“掌门，山脚下有人求见。”
　　“不见。”
　　“她……她说给你看看这个你就会见她的。”
　　重刀随意看向小童手中，目光一颤：“……东西给我，你下去吧。”重刀摩挲着那不大的酒壶，面色不动，目光却灼热起来，“师尊……”
　　辛七七等了片刻，空中忽然有罡风飞来，惊的她匆忙闪躲：“这便是不周天的待客之道么？”她慢条斯理掸了掸灰尘。
　　重刀道：“师尊在哪？”
　　“自然在无妄天宫呀。”她嘻嘻一笑，“魔尊待他好的不得了呢。”
　　重刀也不与她废话，腰间长剑出鞘，寒光照彻。
　　“……只是他之蜜糖我之砒霜，剑君却受不起那好呢。”辛七七叹气，“你要是杀了我便再也不能得到剑君的分毫消息了……全天下除了我再无人能进无妄天宫探望他。”
　　“为何。”
　　“因为我是魔尊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呀。”虽然……不被承认。
　　眼见重刀气势收敛，辛七七暗自松了口气的时候，却见雪白剑光呼啸而来生生斩去她一臂！
　　“若非有求于我你也不会来此……这是利息。”重刀收起剑，淡淡道。
　　辛七七捂着伤口，一张芙蓉脸儿惨淡无比，却笑了起来：“没错，我求你去救砚郎。”她从怀里摸出铜镜抛了过去，“你且好好看看吧。”她散作飞花欲走，却听得重刀道：“我准许你走了么。”
　　辛七七心中大骇，无形的压力将她重新打回原地，不能动弹：“……你！”
　　“你当初，为何灭我满门？”
　　辛七七苦笑：“你应该也猜到几分才对。”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重刀无悲无喜。
　　“当初我刻意接近剑君就是为了偷渡出魔尊的一半神魂投入人间。”辛七七已面无人色，“但是魔尊神魂所藏身的刀柄意外流落普通人家……那户人家姓柳。”
　　“所以你杀上门来，夺了刀柄，使之再塑躯体……便是云涯？”重刀道。
　　“……是的。”
　　“里应外合，滴水不漏。不愧为魔尊商魁。”重刀，或者说柳重刀点点头，“你可以走了。”
　　辛七七道：“可恨当初我大意留了你一命。”
　　“这一命，如今你已取不走了。”重刀望向极北，“相反，我还要取走许多性命。比如你，比如商魁。”

作者有话说

　　这大概算是初吻吧……有点记不得之前玩过亲亲没有OTZ儿子你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