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穿无归》嫁膺

67、第六十七章

　　“这三年来我也陆陆续续带了不少铜镜给你，你倒是……给点反映呀。”辛七七如今是个独臂美人。若论仙家妙法也不是接不回去，但叫重刀看见了岂不是又要被砍一回？不如就这么放着，便是有些碍事也顾不得了。
　　重刀将镜子收起，转身就走。那背影看上去也不知是潇洒多一些，还是落寞多一些。辛七七咬了咬牙，喝到：“你便任由你师尊受人欺辱么。”
　　重刀身形一顿：“我只是没有让别人渔翁得利的兴趣。”他深深看了辛七七一眼，“我若出手，就一定要万无一失。” 谁都拦不住。
　　辛七七“哼”了一声：“那么就静候佳音了。”

　　重刀回到不周天屏退了一干人等，静静站在绝壁之上。山高风急，将他梳理整齐的长发吹得如舞动的灵蛇。
　　他取出镜子端详片刻，将真气注入其中，古朴的铜镜亮起蒙蒙清辉，如同一汪碧水将所有东西倒映。
　　镜子里现出一个大殿，房顶被凿通了，任由灿烂阳光落下来。大殿里种满雪白的花朵。重刀认得这花，这是荼蘼花。师尊的剑柄上就雕着它。
　　密密匝匝的花丛微微摇曳，重刀几乎能听到那细碎的声响，柔软得如同少女的眼波。那横斜的枝条与花影间漏出半截雪白的袖子，揉在花海里几乎认不清楚。
　　重刀小心触了触那虚幻的袖口，手指像被蝎子蜇了似的又猛地收回。
　　“……喜欢吗。”有人道。
　　“若非身处无妄天，我自然是喜欢的。”
　　“喜欢就好。”那人无视了前面一句，“这些可是我花了大力气弄的，你可要好好报答我。”
　　“哦？你要如何报答？”另一人声音稍稍低哑了些，似乎有些恼怒。
　　“你猜。”那人低低一笑，铜镜里黛紫便遮住了白袖，有风自天顶灌下掀动层层香雪海，露出两人紧贴的身躯。
　　重刀手一抖，生生捏碎了铜镜。目光流转出阴寒的煞气。

　　不出三月，重刀便携九舟，罗映星，应残，鸠摩罗什，海棠夫人等人杀上无妄天，势要再次镇压三千魔族，诛杀魔尊商魁。
　　“我已剑典大成，不过那商魁身上似乎有某种气息与我不分轩轾，甚至是……宿敌。”他想起当初落到锁镜海中才获得半部剑典，不由眯起双眼，露出沉思的神色，“看来我获得剑典不是偶然，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终究让我获得了完整的剑典。这就是我的底牌。”
　　这般梳理清思路，重刀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长剑，绛色剑柄上纤细花纹组成了端丽的虞美人，似乎要迎风而长，长到他心心念念的人眼前。
　　“快了。”他喃喃，“师尊，我接你回家。”

　　无妄天宫，荼蘼花海中，商魁若有所感看向远方天际，说了句来得好快，又细细理了理九砚鬓发：“我去收拾些小虫子，去去就回。”
　　九砚眼帘一抬，深深看着他道：“再见。”
　　商魁不知怎的心中一跳，又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便将这次心血来潮压在心底：“……你这是舍不得我么。”
　　九砚目光转向开得绚烂的花朵，道：“这些花我很喜欢，谢谢。”
　　“你若喜欢，等我回来便将无妄天种满此花。”他转身，“教它常开不败，永不凋零。”

　　商魁看着重刀笑了笑：“不错，敢打到我门口来。”
　　“师尊在哪。”重刀道。
　　“阿九？他自然在天宫里等我呢。”商魁斜指下方雄伟宫殿，“为了不让他担心，我只能速战速决了。”
　　重刀目光一冷：“解决了你，我大仇得报，自当迎师尊回山。”
　　“好一个孝顺徒弟。”商魁漫不经心看了看其他人的打斗，海棠夫人和辛七七缠斗一块，四大魔将也各有对手，一个不漏。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那便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商魁挑挑眉，“手中有刀，何惧于你。”
　　“我手中亦已持剑，何须天意成全。”
　　话音刚落，二人已消失在原地，一道剑光闪烁的时间里便已过了百招。太阳已升到头顶。
　　“不错。”商魁看向锁镜海，漆黑海水里无尽妖魔浮出水面与修士斗成一片，那鲜血连锁镜海都染红了，“看来今日是不死不休了。”
　　“不过，你可知你的剑典是何人给你的？”商魁微笑。
　　重刀蹙眉。
　　“是我给你的。”商魁道，“我所修的乃是‘刀章’，为了突破至更高的境界我需要一个对手。阿九虽然足以和我一战，不过……我怎么舍得他死？所以我给了你半部‘剑典’。”
　　“足够强大，却不会更强了。”商魁抚过刀刃，“没有完整的剑典，你如何和我斗？”他眉宇萧杀，横刀至胸，轻轻挥出，“这招如何？”
　　重刀面容冷凝，雪亮的剑光和漆黑的刀气撞在一起，爆发出惊人的轰鸣，迷蒙中商魁忽感危机，微微侧身，躲过了随之而来的剑锋。
　　“咦。”商魁摸了摸面颊上的伤口，“竟然是完整的剑典……”
　　“我这招又如何？”重刀道。
　　“出乎意料。”商魁笑了笑，“……你是在哪获得的？”
　　“镜宫。”重刀哂笑，“当时你的半魂之身云涯也在。”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商魁叹息，“不过……我魔族生来便是逆天而行，便是天意让你赢，我也要逆转过来！”
　　日光大盛，他手中漆黑的刀反射出晦涩的光辉，倏忽消失在虚空中，下一刻又出现在重刀心口，裹挟着无与伦比的毁灭与暴虐的气息！
　　“铛——”重刀反手挡住，却被沛然巨力轰向锁镜海！半空中重刀正要蓄力，却见商魁再次来到面前，又是一刀斩下！
　　“轰”漆黑海水溅起巨浪将修为低的人淹没，商魁立于海面，紫衣飘飞卓然不群。
　　“锁镜海虽然有腐蚀之力却不可能伤了你，出来吧。”他道。
　　海水再次掀起滔天巨浪，这次却是有东西从海里飞出，一道极简单，极朴素的剑势挥向商魁。商魁瞳孔一缩：“万剑归一了么。”狭长黑刀再斩，破坏一切的气魄锁定那道剑锋。
　　“万剑归一又如何？便是天意我也能斩断！”二人对拼不过一霎就那双双倒飞出去，虎口震裂出血。
　　“竟不分上下。”商魁眉头紧皱，“我奈何不了他，他也奈何不了我。这便是天意吗？”他看向浩渺苍穹，心中充满不甘，“我魔族自太古以来便与天斗，与地斗，凭什么我魔族不能像人族一样堂堂正正活在世上，凭什么我们就要躲躲藏藏，凭什么我们就要烟消云散……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他双目幽紫透出点点雷光，一身修为化为漆黑烟云缭绕身侧，煞气惊天！
　　“不好……”重刀却不愿再退，“我若陨落，麻烦你们救出师尊。”他向九舟等人传音道，然后不顾他们的反映，冲向商魁。他掌心亮起金芒，一枚奇异的符箓在他掌中显化实体，无数细小文字在其中疯狂流转。这就是剑典。
　　“同归于尽吧。”重刀这一刻心思很淡，他翻阅前尘种种，无论是火海中的柳府，还是茫茫雪原求道，痛苦的，愤怒的，哀伤的，统统逝去不见，他眼前唯独开起了荼蘼花。
　　艳丽的，雪白的，荼蘼花。
　　在北极冰天中开出，在冲天火海中开出，在此时此刻开出……
　　商魁唇角勾出狂肆笑容，掌中亦浮现一枚漆黑符箓，向重刀挥去。
　　“此刀，斩断轮回，魂飞魄散。”
　　重刀目光坚定冷酷，没有丝毫迟疑。他怀中一枚不起眼的珍符却亮起莹蓝光芒，一道修长人影竟缓缓出现。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一切都被放的极缓，无论是飘飞的衣角，舞动的发丝，流转的符文，还是那无悔的刀光。
　　然而时间是永远不会停止的。它只会残酷地快进，然后撕毁所有的生命。
　　符箓已经消失了。但伤口却不会消失。
　　九砚拔出腰间长剑，奇异的力量扭转了出剑与命中的因果。
　　因为命中，所以出剑。
　　九砚在商魁眼底看到惶然的悲恸，他手一颤，剑光只削去他鬓边一缕长发，幽幽落下。
　　随之落下的还有他自己。
　　商魁向他伸出手。他竭力伸出手，祈求他回握。
　　他又看向重刀，那个孩子立于天上，漆黑眸子茫然地盯着他，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九砚朝他笑了笑。
　　他正好落向那没有房顶的大殿，在落地的霎那散为一地荼蘼花瓣。和着满园香雪，分不清了。

作者有话说

　　前两天作死作得发烧了OTZ
另外主角大概不会有全尸的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