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阴谋 ...
-
自从离巽封赏了我以后,众如夫人更加看我不顺眼,加之太后也很喜欢我,时不时的招我过去闲话,一时间我都成了话题人物,走哪都能听见人议论我。那些以做如夫人为终身目标的宫女盲目崇拜,听说我掉水里时被离巽救过,纷纷在沁湖旁等着,离巽一来齐齐跳水,搞得像是集体自杀。好在没有什么伤亡,只是苦了那些巡逻的护卫,整天湿哒哒的像是洒水车。数日后,离巽颁布圣旨,凡是在沁湖跳水的人,无论什么原因,活着借杖责一百,死了就鞭尸一百,这件大规模的人身残害才告罄。
小桃和我说这些事的时候,我正在和懈儿翻绳玩,听完我就乐了,只可惜没有欣赏到那壮丽的场面。或许是为了弥补我缺乏刺激的心脏,老天爷给我送了份大礼。
是夜,月明星稀,我独自一人准备就寝,忽然窗户一开,一个黑影就窜了进来,一身黑色夜行衣,面上罩着一块黑布。那人手上还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剑,照到烛火时反射着刺眼的光芒,透着丝丝嗜血的寒意。我一个哆嗦,忘了出声,那黑衣人一个闪身上前,刀就驾到我的脖子上了,那种凉飕飕寒意透着濒临死亡的危险,让我腿有些软。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所以很显然我不是一个勇士。
黑衣人冰凌一样的眼光扫过我,徒生一股寒气:“我受了重伤,借你的寝殿换换伤药,换完就走,若是你敢叫一声,我的剑可是不长眼的,要是不小心伤了你,可别怪我无情。”
我连忙点头,靠近剑的一刻缩了回来,小声的答道:“你放心,我不会喊人的,我这就去帮你拿金疮药,”我瞄瞄剑:“你能不能先把它移开,看着我慎得慌。”
黑衣人犹豫了一下,放下剑:“快去,别耍花样,在我视线以内的东西都逃不过我的剑,你最好放聪明点。”
我摸摸脖子,还在原位的感觉真是让人热泪盈眶。我连连点头,走到妆台前打开最下方的小抽屉,取出装着金疮药的小瓷瓶。等我回过头的时候,黑衣人已经倒地不起了,想必他是苦苦支撑了很久。要是我现在这么一喊,肯定冲上来一大帮人,而他多半活不了,且不论他杀了谁,就凭他要挟离巽的如夫人这一条,就可以要了他的命。我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检查他的伤势,我终究还是太容易心软了。
先前没有注意到,黑衣人的腰部有血迹渗透了出来,一大片渲染开来,在黑色的夜行衣上透着诡异的暗红色。我用剪刀剪开他的衣服,找来一盆热水,开始帮他清理伤口。伤口不是很深,也没有伤及要害,只是长时间没有处理,有点失血过多。等我包扎好伤口的时候,不小心撩开了他的衣服,瞬间裸露的的肌肤泛着小麦色的健康光泽,只是上面布满了可怖的鞭痕,延伸到整个后背,交错狰狞。伤痕深浅不一,像是多年积攒出来的,这是被一个怎样变态的人虐打的孩子啊!亦或者是个喜欢自残的变态?我打了一个寒颤,这种人还是离远一点好,然而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扯下了他蒙面的黑布,瞬间失望至极,没有传说中的杀手那般冷峻,不过是一张路人甲的脸,这样一张脸长了那样一双犀利的眼睛,真是浪费了那么好看的眼睛。我默默的帮他带好黑布,再默默的去忙了。
我费力的将他拖到旁边没有血的地方,找来抹布处理地上的血迹,擦干净后空气里弥漫的都是淡淡的血腥味,我又翻箱倒柜的找出一盒离巽送我的蜜萝香,此香物如其名,甜腻腻的泛着水果的芬芳,平时燃着总让我想吃水果,一吃就停不下来,今天刚好可以驱散这股血腥味。接着换下沾了血的衣服,想着明天小桃看到后定会变成叽叽喳喳的十万个为什么,我有些头疼。
按照小说里的逻辑,在这个黑衣人闯进我寝殿的时候就应该有人带着大队人马,举着火把大叫:“有刺客,抓刺客。”然后我再被黑衣人挟持,接着他晕倒,我再出去和那帮人周旋,死活不让他们搜查我的寝宫,他们无奈离去,我再回去帮黑衣人处理伤口。所以我一直担心有侍卫直接从窗户闯进来,如果看到我给“刺客”包扎伤口,说不定就被当成同党一起解决了,那就成了离国版的窦娥了。只是,我提心吊胆的处理完这一切的时候,别说人了,连只小虫子都没有。伤成这样的刺客都没被侍卫发现,这是一个多么危险的王宫啊!
次日清晨,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我正趴在桌子上睡觉,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擦掉桌子上的口水,然后向黑衣人的方向望去,果然已经没有人,若不是空气里弥漫着蜜萝香的味道,我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
小桃带着两个宫娥给我端来了洗脸水和早膳,只剩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正惬意的喝着燕窝粥,小桃抱着那件血衣一脸担忧的向我走来:“夫人,你伤着哪里了?”
我看了一眼衣服,继续喝粥:“没有伤者哪里,那是葵水。”
小桃愣了愣:“那血怎么会在裙角。”
我不耐烦的道:“不小心滴上去的。”
小桃将信将疑的抱着衣服下去了,我却被自己的谎言所带来的幻想恶心到了,一顿鲜美的早膳就这样生生的被扼杀了。太后去了甘宁寺上香,这就意味着我不用去请安,可以好好的补眠了。
睡至半酣被一阵喧哗吵醒,好像是瑶夫人娇滴滴的嗓音:“本宫听说西河妹妹身体有些不适,特意邀了众位妹妹前来探望,不想妹妹竟在睡觉,那我们便在这里等妹妹醒来问候一番,也好安了众姐妹的心。”
玉夫人接着笑道:“瑶妹妹说的是,本宫不见西河妹妹安好,回去了也不安心,便在这里等一等好了。”
其他几位夫人称是,又一阵喧哗后坐在一起聊天。我揉揉太阳穴,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话这么大声无非就是想让我起来,还这么虚伪的“关心我”,看来今日要有一番恶战了。
我唤来小桃为我更衣,出去与她们行礼:“妹妹不知各位姐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姐姐们莫要怪罪。”
瑶夫人嫣然一笑:“妹妹客气了,都是自家姐妹,那么见外作甚,我等不过是听闻你身体不舒服,过来看看你,你可不要嫌我们烦。”
我亦笑道:“姐姐说的哪里话,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呢!巴不得你们天天来我这,和我聊聊天呢!”
虚以委蛇到面部僵硬,大家才纷纷入座,这样笑下去迟早会面瘫。刚落座,只听一个宦官高声唱报:“陛下驾到”。我们都站起身,按顺序排好,给离巽行礼:“臣妾恭迎陛下。”
离巽头戴紫金冠,衬的面目俊朗端严,和我平时见到的温和形象判若两人。他身着紫色织锦龙纹袍,腰间的九曲玲珑玉缀着浅黄色的流苏,大步跨上台阶,淡淡吩咐:“都起来吧!”
大家分主次做好,宫娥们重新上了雨前龙井,我赔笑:“臣妾这里没有什么好茶,这是太后前几日赏的雨前龙井,臣妾不懂茶,喝着还算甘醇,请陛下与众位姐姐不要嫌弃。”
离巽喝了一口:“幽香清冽,是好茶。”
众如夫人纷纷称赞了一番,瑶夫人看了一眼离巽,眼波流转似有万种风情,似一朵娇艳的玫瑰煞那间绽放了所有的光华。她把音调降的柔柔的:“陛下怎会有此雅兴与臣妾们品茶?”
离巽又喝了一口茶,没有什么异样,依旧淡淡的道:“孤路过凝夕殿,听说落微不舒服,就过来看看,不想你们姐妹都在,你们能和睦相处,孤很是欣慰。”
玉夫人接过话茬:“陛下日理万机,臣妾们不能为陛下分忧,只能尽自己的本分,不给陛下添乱。”
颜夫人淡淡一笑:“姐妹们都是好相与的人,所以臣妾早就把她们当成自家姐妹了。”
离巽点点头:“你们这样乖巧懂事,是孤的福气。”
苏夫人娇嗔道:“陛下这样说可是要折煞臣妾们了,能伺候陛下是臣妾们的福气才是。”
又是一众附和声,只有静夫人淡笑不语,只静静的品茶。
玉夫人伸手抚了抚鬓发,风情万种:“昨晚上臣妾晚膳用多了,有点积食,就带着芳华去御花园散步,路过凝夕殿的时候,看见一个男子窜了进去,吓了臣妾一跳。”然后话锋一转,盯着我:“不知西河妹妹昨夜都干了什么。”
我一惊,莫非黑衣人的事她看到了,心理千回百转,面上却很镇定,我笑问:“臣妾昨晚就身体不适,所以早早的就安歇了。”
玉夫人起身跪下:“启禀陛下,臣妾本不想将这桩丑闻说出来,但想到西河妹妹受陛下恩宠,太后怜惜,还不洁身自好,做出这等十恶不赦的事情,臣妾就不得不将真相说出来了。”说完伏地一拜。
众如夫人有惊异的,有看好戏的,只有静夫人皱了皱眉。
我凉凉的开口道:“玉姐姐说话可要凭证据,莫要血口喷人。”
离巽顿了顿:“没有证据就不要胡言乱语。”
玉夫人跪着直起身,面上一片泫然欲泣:“陛下明鉴,臣妾知道此事干系甚大,所以昨夜臣妾看到那个黑影闪进凝夕殿时,怕自己看错了,就留下芳华守在殿门口,三更天的时候有一个黑影闪了出来,臣妾这才敢告知陛下与众位姐妹。”接着声泪俱下的看着我:“陛下待妹妹这般好,妹妹怎能做出这般丑事,你可曾想过陛下?”
我连忙跪下:“陛下,臣妾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陛下的事,还望陛下明察。”
离巽扶起我和玉夫人,面沉如水:“来人,将芳华带上来。”
一名身着绿色宫装的女子低头疾步而来,跪倒在离巽面前:“奴婢芳华参见陛下。”
离巽冷冷道:“起来说话,你如实说来,昨夜看见了什么,若胆敢有半句谎言,孤绝不轻饶。”
芳华颤抖一下,强自镇定的抬头:“昨夜奴婢陪玉夫人去御花园散步,路过凝夕殿时看见一个男子闪进了殿门,玉夫人就派奴婢守在殿门口,三更天的时候,果见一个黑衣男子从殿门出来了。奴婢若有半句谎言,必不得好死。”
我揉了揉眉心,我只想做一个局外人,却硬生生被拉到了局内,真是头疼。我静静开口:“凝夕殿的大门正对着御花园,我要是真的与人幽会,为何不让他走偏僻的后门,偏要走正门好教你逮住吗?况且这都是你和你家夫人的片面之词,你可有证据证明?”
瑶夫人娇媚一笑,在这个严肃的气氛里显得格外诡异,她幽幽道:“半夜三更的又没人,走哪个门不是一样呢!”
芳华直起身,看着离巽做真诚状:“陛下,奴婢有证据,可证明西河夫人确实与人私通。”
我冷笑:“那就传上来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要怎样污蔑本宫。”
芳华一笑:“请陛下派人搜查西河夫人的寝殿,定能找出蛛丝马迹。”
说的这样肯定,肯定是做过手脚了,只是这种情况下我若不让搜反而更惹人怀疑,只能让他们搜,万一搜出什么,我就抵死不认装无辜,思考后我当即跪下:“陛下尽管带人去搜,臣妾问心无愧,就怕有人做了什么手脚,要馅臣妾于不义,还望陛下明断。”
玉夫人微怒:“这是你的凝夕殿,旁人怎能做手脚,是妹妹心虚了吧!让人搜上一搜便知真假了吧!”
我跪下,看向离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妾无话可说,请陛下派人搜查便是。”
苏夫人淡笑道:“西河妹妹这样一说,即使搜出来什么也会说是遭人诬陷,真是个玲珑精巧的可人儿。”
离巽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像是隔着千山万水,淡淡开口:“来人,去搜查西河夫人的寝殿,有可疑物件一律带上来。”
不一会,侍卫们拿着一个黑色的东西过来,摊开一看,竟然是一套男子的衣服,连亵裤都有,这种款式显然不是离巽的,离巽看着我,目光深远:“你可见过此物?”
我在心底恶俗的鄙视了玉夫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我瞄了一眼,淡淡道:“臣妾从未见过此物。”
玉夫人冷笑:“那为何在你的寝宫搜出来了,难不成是它自己飞进去的?”
我也冷笑:“它会不会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人会让它飞。”
芳华忽然插嘴:“奴婢还有一个人证,可以证明这衣服是西河夫人准备的。”
我一愣,该来的还是来了,我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事,我深吸一口气看着离巽:“臣妾行得正,站得直,请陛下还臣妾一个清白。”
离巽向我微微点了头,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我看懂了,他说:“放心,有孤在。”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神,那般的让人安心,似乎穿破了躯体的桎梏,落进了灵魂深处,一瞬间所有的担忧烟消云散。眼前的这个人,有着坚毅的眉眼,看我时候很温和,即使是淡漠的表情也能让我无条件的信任。
离巽冷冷道:“那就传你的证人吧!”
又一名身穿绿色宫装的女子走了上来,身量比芳华略矮一些,低着头跪在离巽面前。
芳华道:“这是凝夕殿的洒扫宫人小桐,她看见西河夫人犯下大错,为了让西河夫人早日回头,特意去求了我们家夫人,陛下不信可以好好问问她。”
离巽看向小桐:“你都看见了什么,若是有半句谎言,孤立刻叫人把你拖出去斩了,以儆效尤。”
小桐颤巍巍的开口:“回禀陛下,奴奴婢经常看见有个陌生男子出入凝夕殿,每次都直奔西河夫人的寝殿,都是小桃姐姐在引路。奴婢不想夫人再错下去了。”转身对着我:“夫人,您不要一错再错了,还是赶紧和陛下认罪吧!陛下是宽明的圣君,不会为难你的。”
我冷笑连连:“好一个吃里扒外的,本宫自认从未亏待过你们,罢了,都是本宫没有识人之明,才会引狼入室。”
小桐立刻拜倒:“夫人待小桐恩重如山,小桐只是希望夫人可以迷途知返,还望陛下体谅奴婢护主心切。”
啊呸!好话都让他们说尽了,好人也都让他们当尽了,虚伪到如此境界也不嫌肉酸。我向离巽行了一礼:“臣妾是清白的,只是没有证据证明,一切仅凭陛下做主。”
离巽:“那就……”
“慢,奴婢有证人证明西河夫人是被冤枉的。”小桃拉着一个小宫女疾步而来,像是从天而降的救星,浑身散发着万丈光芒,看的我一阵热泪盈眶。她们跪在离巽面前:“启禀陛下,奴婢奉西河夫人之命去沁湖找些荷叶,给众位夫人做糕点,路过御花园时遇见这个小宫女在说悄悄话,提到了凝夕殿,奴婢就把她带回来了,不想夫人竟遭到这样的污蔑,请陛下听听这个小宫女的话。”
离巽示意她说话,小宫女缓缓抬头,露出一张绝色的面庞,似一副渲染开来的荷花图,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只有离巽依旧面色凝重。竟然是碧言,她也看到了我,惊喜道:“姐姐也在。”
小桃:“这是西河夫人,快点把你看到的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碧言收敛心神,传来妙曼婉转的嗓音,比之瑶夫人多了几丝清新,她道:“奴婢前日经过御花园西北角,看到这个姐姐,”她指了指芳华:“和另一位姐姐说:‘只要你将此物放到西河夫人的衣柜里,我必有重谢,还会替你去求我们家夫人,让你做一等宫女。’”就是对那个姐姐说的,又指了指小桐。
芳华和小桐异口同声:“你胡说!”
碧言不甘示弱:“奴婢没有胡说,奴婢还看到第一个姐姐送了一个碧玉簪和一百两银子给第二个姐姐,陛下可以带人去搜她的房间。”
小桃冷笑:“不用搜了,小桐已经把那钱拖负责采买的王公公带回家了,陛下可找来王公公,一问便知。”
小桐凄然一笑:“不用了,从我接那一百两白银时就想到会有这一刻了,奴婢自知罪孽深重,甘愿受罚,还请陛下不要为难奴婢的家人。”
芳华怒骂:“你个小贱人,竟敢陷害我,我打死你。”侍卫们及时拉住厮打的两人。玉夫人哭着跪倒在地:“臣妾受小人教唆,犯下大错,还望陛下看在臣妾的面子上饶了臣妾这一回,西河妹妹,姐姐对不住你,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芳华!还不赔礼道歉!”
芳华冷笑:“奴婢早就看西河夫人不顺眼了,所以自己策划了这件事,和玉夫人无关,你们处置我就好了。”
玉夫人顿时花容失色:“你,你,你”扶着胸口晕了过去。
我傻眼了,还带装晕的。离巽淡淡道:“来人,将玉夫人送回殿中,禁足半年,罚封半年,闭门思过。其他人就交给西河夫人处置。”
我扶起小桃和碧言,感激的看了她们一眼,转过身对着芳华和小桐:“本宫念你们是初犯,就不多加责罚,现将你们逐出宫去,永世不得入宫。”
两人闻言一愣,又是一喜:“多谢夫人。”
离巽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所有人都走后,只有静夫人拉着我的手道:“妹妹还是太善良了,只是在这后宫里,最容不下的就是善良,盼妹妹好自为之。”
我展颜一笑:“多些姐姐提点,妹妹记下了。”
午后的阳光带着点点慵懒,透过梧桐树的枝叶洒下一片斑驳的光点,微风拂过,闪闪烁烁,一如我几经起落的心,我擦干手心的汗,进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