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桃花香》落千紫

3、感化

　　第三章：感化
　　离巽走后我去看了离懈，她已经熟睡了，小小的脸蛋苍白瘦弱，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面上满是痛苦的挣扎，像是在做恶梦。
　　我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哼催眠曲，想象着以前妈妈哄我入睡的样子。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嘴角挂了一丝笑意，我想她也许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次日晨起，我带着离懈去永宁宫给太后请安，太后携着我的手训示了一番，让我好好照顾离懈云云，其间侍女换了三次茶，她老人家才意犹未尽而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我回去琢磨了好久，想来她的意思是：“哀家饿了，要用早膳了，你们打哪来就回哪去。”
　　如夫人们看到我牵着的离巽，有不屑的，有愤恨的，也有嫉妒的，只有静夫人，面上一派祥和，看不出来心思。亦或者别人给你看到的只是他想让你看到的罢了。
　　回到凝夕殿的时候，我和离懈一起坐在桌旁用早膳，饭菜似乎不是很合她的口味，只吃了一点点。我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发现她很安静，安静的异常，常常一坐就是半天，且不发一言。平时除了给我请安会开口，其他的基本不说话，只摇头或点头。真是个惜字如金的别扭孩子，纵然沉默是金，但太多了就不值钱了。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里，我没有亲朋好友，虽然名义上是越王府出来的，实际上却是一颗没有安全感的棋子，连最基本的人生安全都没有保障。幸运的是嫁个老公还挺有钱的，每月都给我发工资，简直就是我的衣食父母，这个衣食父母塞了个孩子给我带，等于是间接的衣食父母，纵然还没有做好当后妈的准备，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阵了。人在屋檐都不得不低头，何况我还在人家的屋子里吃好喝好呢！是以我担起了后妈的责任，像电视剧里的后妈们一样呕心沥血的讨好着孩子…
　　我决定从衣食住行开始，挑灯夜战了好几天，终于缝制了一套衣服，手上扎破了好几个洞。衣服完工的时候离巽来了，他盯着衣服看了半响：“这是你裁衣剩下的碎布吗？”
　　我长叹了一口气，淡淡的瞟了离巽一眼：“这是我给懈儿做的衣服。”
　　离巽挑了挑眉，笑道：“哦？孤看看，嗯，袖子长了点，领口大了点，两边不太对称。”在我泫然欲泣的目光中。离巽咳了一下：“配色还是不错的，简洁大方又不失皇家风范。”我满意的笑了，离巽此人真是忒善解人意了。我抓住他的袖子，满眼期盼：“那陛下说懈儿会不会喜欢。”
　　离巽打量着衣服，良久才道：“这款式不像是我朝的服饰啊！”说完转过头看我，视线掠过我的手，我慌忙往后缩，却被他一把抓住：“怎么这么不小心，扎伤了也不吭一声，疼吗？”
　　我小时候经常跟着男孩子上山爬树摘野果，也不知摔了多少次，这点伤实在算不得什么，离巽真是太能大惊小怪了，一点都不符合我心中对君王的定义。我辩驳道：“不就是被扎了几下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离巽拉过我，取出金疮药给我包扎伤口，将我的大拇指与食指以及中指缠了好几圈，有点像骨折后打了石膏的样子，看着这三个无比粗壮的手指，我很是惆怅。我小心翼翼的看着离巽：“陛下，不过就是扎了几个洞嘛！这样太碍事了，不如拆了吧？”
　　离巽正拿着茶杯要喝茶，闻言淡淡一笑：“你试试？”说完用茶盖轻轻拨开茶叶，细细品茗，云淡风轻的仿佛在说：“你吃饭了吗？”
　　我认命的叹了口气，强权政治之下永远是没有人权的。离巽好笑的看了我一眼，淡淡道：“懈儿的母亲去的早，孤国事繁忙，照顾不到她，你能这样待她，孤很欣慰。”
　　我忙赔笑：“懈儿本就生的讨人喜欢，臣妾又喜欢孩子，自然要好好待她了。”
　　离巽道：“如此，孤便放心了，孤还有国事要处理，夫人好好休息吧！孤改日再来看你。”
　　我起身：“臣妾恭送陛下。”
　　小桃贼兮兮的进来了：“夫人，陛下都走了老远了，您怎么还在门口看着，莫不是舍不得他离开？”
　　我看着小桃，两眼泪汪汪：“他还没有告诉我那件衣服懈儿会不会喜欢，真不仗义。”
　　小桃叹了一口气，很铁不成钢的抚胸而去。
　　最后我还是没有把衣服送出去，我想一件不被世人理解的作品不是我的悲哀，而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于是我开始了第二项计划，食物攻略。我以前什么都一般，饭却做的不错，因为我爸做饭难吃的像是要把人往地狱里送，所以我不得不自力更生，于是我的厨艺十年如一日的被打磨着，终于炉火纯青，人人都赞不绝口啊！我首先给离懈做了果冻，蛋糕，水果派等，她虽然没有表现出极大的喜爱，却也吃了不少，欣慰的我几欲落泪。从那以后，我每日都变着法的给她做好吃的，煎炸煮炖焖蒸炒，红烧糖醋酸辣鲜，几乎囊括了我所有的拿手菜，离懈也只是增加了一点饭量，没有吃到掉舌头，这个油盐不进的别扭孩子，挑起了我的斗志，我发誓攻不下她这个堡垒，我就把她送回给她老子，谁爱管谁管。
　　我精心的帮离懈布置房间，天蓝色的窗幔，淡紫色的屏风，浅黄色的珠帘，临床的桌子上还摆着一个白色的冰裂纹瓷瓶，插满嫣然的桃花，我满意的看着这一切，离懈只是茫然的看了一眼，弯着小小的身子，行礼道：“谢谢夫人。”未脱稚气的声音清脆可爱，我忍不住抱起她大大的亲了一口，笑道：“你喜欢就好。”离懈有些不自在的挣扎了下，我赶忙放下她，向她伸出手：“走，我们去用膳。”离懈犹豫了一下，将小小的手放在了我的手心上。
　　我看着那个被我连日来用美食轮番轰炸的小人，稍稍圆润了一点，白里透红的皮肤又嫩又滑，让人有一种想狠狠捏一把的冲动，大大的杏眼黑白分明，晶莹的眸子也比往日明亮了些许，粉嘟嘟的小嘴巴吃东西时，一小口一小口的细嚼慢咽，可爱极了。虽然还是少言，但到底比以前好多了，我很是欣慰。
　　午后的天空很澄澈，晴空万里，正直初夏，桃花渐渐凋零，长出一颗颗饱满多汁的桃子。我已经入宫三月有余，和离懈也相处了两个月，她虽然没有特别喜欢我，但却不排斥我为她做的一切，我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我好好待她，总有一天，她会被我打动，况且经过两个月的相处，我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长的这般可爱，又年幼丧母，简直就是白雪公主的翻版，好在她没有遇到恶毒的王后，遇到了美丽善良而又温柔娴淑的我。她本该最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饱受宫廷的尔虞我诈。我总觉得她娘亲的死没有那么简单，或许又是埋葬在深宫高墙下的一尊红颜枯骨。话题扯到这里就往一个深远的层次发展了，话说我是带她来御花园放风筝的。
　　我带着离懈去了御花园，小桃帮我们拿着一个凤凰的风筝，富丽堂皇耀眼夺目。我拿着线圈边放线边奔跑，风筝慢慢升了起来，往更高的地方飞去，五彩的凤尾迎风飘扬，像是要一飞冲天。差不多稳固的时候，我把线圈递给了离懈，她有点不敢接，我走过去弯着腰手把手的教她怎样控制线。一般的七岁孩子都小小的，可离懈却像极了他他父王，身高已比同龄的小孩高出了一个头，将来是要逆天了啊！
　　离懈渐渐的放开了，我慢慢松了手，她拿这线圈颤巍巍的放着线，她忽然向后一步，我赶忙扶着她，抬头时风筝已经断了线越飞越高。我腾出右手在眉骨处搭了个小棚，风筝越飞越高，渐渐远去。
　　离懈一脸无措的盯着手中的线圈，还瞄了我一眼。我蹲下身，与她平视：“风筝放的太远就会自己飞走，不怪你。”
　　离懈垂下头：“可是是我把它放走的。”
　　我轻轻的摸摸她的后脑勺，软软的发丝很轻柔：“你这次放走了它，下次才知道放多远它才不会跑掉啊！就算我和你说了，你也不一定懂，总要自己做了才能明白是不是？”
　　离懈抬头，眼睛亮晶晶的：“我还可以再放风筝吗？”
　　我失笑：“当然可以了，我一有时间就带你放风筝好不好？”
　　离懈小心翼翼的问：“小桃姐姐说那只凤凰的风筝是夫人你最喜欢的风筝，懈儿把它放走了，你不会怪懈儿吗？”
　　我微笑：“当然不会了，风筝没了还可以再做，最重要的是人要开心，你今天开不开心？”
　　离懈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第一次主动牵着我往凝夕殿走，我的内心得到了强大的满足感，与其说我征服了离懈，倒不如说离懈征服了我。
　　回到凝夕殿的时候，天色尚早，我和离懈一起用了晚膳，又带着她去后院溜了一圈，才送她回寝殿。
　　收拾妥当，我就把她塞进了被窝，初夏的夜晚还有丝丝凉意。她却不肯睡，没有哭闹，就是睁着眼睛不睡觉。别扭孩子别扭起来还真是没有办法，我越来越觉得我真像她亲妈。我坐在床边，帮她掖好被角，淡淡开口：“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一片大海，大海里住着一群美人鱼，就是上身是人下身是鱼的生物，他们都很漂亮。他们的王生了六个小美人鱼，其中最小也是最漂亮的．．．．．．”
　　于是那一夜我给她讲了海的女儿，尽量用她能听的懂的语言诠释了一个西方的童话，离懈听的津津有味，瞬间让我觉得自己将来要是离开皇宫可以去做个女说书先生，现代那么多经典的故事，诸如催人泪下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动人心弦的琼瑶小说，快意恩仇的金庸武侠，以及各种西方经典故事，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未来一片光明呀！
　　从那以后我每晚都给离懈讲童话故事，从《安徒生童话》讲到《一千零一夜》最后发展到寓言故事，很好的磨练了我的叙事能力和语言组织能力。
　　离懈已经睡着了，小小的脸蛋红润了不少，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粉嘟嘟的小嘴巴煞是可爱。我忍不住亲了一下她的小额头，轻轻的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时，一转身看见离巽正双手抱胸深深的看着我，我吓了一跳，往后一倒，被门槛绊倒了。离巽急忙伸出一只手揽过我的腰，扶我站好：“怎么这么不小心，这样都能摔倒，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的。”我扶着他的手抬头答道：“臣妾自小身体就不好，两岁还不回走路，等到会走路的时候也是颤巍巍的站不稳，所以经常摔跤，总是摔的先血淋淋的，后来摔着摔着就习惯了，这样都能活下来，纯属老天不开眼。”
　　离巽笑了笑：“是你自己不小心，才会总是摔跤的吧？”
　　我斑驳道：“是那些石头长到路中间了，明明就是它们的错。”普通人听到这种事应该关心的是我总受伤，然后给我一些安慰，对于离巽这种抓不住重点的人我很抓狂。
　　离巽摇摇头：“回寝殿去吧！”说完转身离去，我只得跟上，在心里默默诅咒他上厕所忘带纸。
　　回到寝殿时，离巽有些心不在焉，我善解人意的给他倒了杯热茶：“陛下可是遇到什么难题了，说出来，臣妾也好帮你分忧解难啊！”
　　离巽握着茶杯，淡淡道：“是驻守边关的将领出了一些问题。”
　　我摊开双手，做无奈状：“后宫不得干政，恕臣妾无能为力，陛下明日还要早朝，早些安寝吧！”
　　离巽将茶水一饮而尽：“无妨，不过是一些私事。”
　　我做洗耳恭听状，离巽悠悠道来：“荣国举兵进犯离国的边境，孤派将逸去镇守边关，他总是避而不战，引得众文武大臣纷纷猜忌，近日又有人说他早已与荣国勾结，荣国献出了最美丽的公主，企图收买将逸。”
　　我挑了挑眉：“那将逸平时为人如何？”
　　离巽说：“此人文武双全，堪当大任，只是有证据证明他与荣国勾结，是他亲手写的书信。”
　　我说：“臣妾给陛下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姓曹的将军带了几十万大军去攻打一个依水而生的小国，他派了两个手下假装去投降，实则是去探听军情，那个小国的将军是个极聪明的人，看出来这两个来投降的人不怀好意，于是设计让他们看到一封信。这封信被伪造成曹将军手下两个善于水上作战的将军的笔迹，让人误以为，这两个人是叛徒，于是假意投降的两个人信以为真，将这封信偷出去送给了曹将军，于是曹将军大怒，当场就斩杀了两位无辜的将军，以致于后来缺乏有经验的将领指挥作战，失了先机，又中了圈套，大败而归。”
　　离巽沉思良久，没有说话，我趁热打铁：“那个小国的国主也是个明君，后来又有人带领大军进犯他们的领土，这时候前面那位聪明的将军已经因病去世。国主就力排众议，派遣了一位没有威望的人去戍守边关，一开始总是吃败仗，几乎每个文武大臣都上书要求罢免他，只有国主坚持用他，后来这个将军找准时机大败敌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一个小国的国君尚能如此，更何况陛下这样的英明神君呢？”
　　离巽笑了笑：“夫人说的是，孤失策了。你这些故事都是从哪里听的，给孤讲讲。”
　　于是那个夜晚，我从曹操刺杀董卓失败讲到刘备三顾茅庐。我对战争不是很感兴趣，也不知道自己记对了多少，难为离巽听的津津有味，这听者的素质太高了，让我这个讲者很有成就感，只是连着两个时辰的演讲，我感觉自己的嗓子冒烟了。
　　不知道是不是父女情深，这两人都喜欢听我讲故事，小的要听童话，大的要听历史，只是难为我的嗓子，日日煎熬，大有变为公鸭嗓的趋势。真是不得不感谢老师们数十年如一日的教育，和古今中外名著们的熏陶，让我能在两个求知欲膨胀的非人类的手下，勉强存活至今。然而这种水深火热的日子，在外人看来就像是裹着棉花糖的炮弹，只能看到甜甜的一面。众如夫人只看到离巽天天往凝夕殿跑，却没看到我日渐消失的容颜，每日请安时都在她们刀光剑雨般的眼神里几欲内伤。尤其是离懈渐渐开始依赖我，走哪跟哪，搞的一众如夫人内伤加吐血，接着是更狠辣的眼神，她们仿佛在说：“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死的很惨，哈哈哈！”
　　晚上离巽又过来了，进门就拉起正要行礼的我，一起往桌边坐下，还顺手给我倒了杯茶。他笑道：“夫人果然不是一般人，孤听了你的话，坚持用将逸镇守边关，结果他避而不战是为了削弱敌军的士气，然后一鼓作气，将敌军赶至百里开外的地方，让敌军闻风丧胆，十年内不敢来犯，还割地赔偿，岁岁朝贡称臣，将逸真乃神人，孤果然没有看错人。”
　　我笑道：“是陛下知人善任，国有明君，必将兴旺啊！”
　　离巽大笑：“来人，赏西河夫人黄金千两，绸缎百匹，凝夕殿每人赏三月月俸，以示嘉奖。”凝夕殿中一片谢恩声飘荡，洋溢着欢快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