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棋无能 ...
-
华凝答应得十分痛快，实则连棋盘上的格子有什么用也不甚了了。若她果真留在这儿陪黑妖怪三年，可要苦了那黑妖怪了。
黑妖怪本意是看这小姑娘年纪尚小又是初初入道，即便有所防备也不会晓得此界厉害，想骗她的人元好修成人形。这人元并非等闲可得，须得那人本人同意将身上某物交换给妖怪，这笔交易才能作数，强买强卖或将人杀了都讨不了好。骗人元的妖物最怕的便是那些耿直顽固的人修，盖因那些人太讲信誉，很难找到空子钻。
原本华凝一言不发直接打坐入定，黑妖怪还有些犯愁，以为遇到了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后来见这小姑娘没坐多久就睁眼搭话，显然是没能入得了定……想也是，十来岁的小孩子正是没有定性的时候，别说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破山洞里呆上三年的，就是打坐入定他们也未必有那个毅力。
它就是看准了华凝是刚入道的修内者，年纪小阅历浅，什么厉害的手段都没有，来硬的肯定不是它的对手，玩别的八成也玩不过它。它一介妖修自然不在乎什么因果孽债之流，倘若华凝真敢直接顺着铁索出去，它也不会跟她讲什么客气留什么情面，直接一招轰杀了事。
好在华凝没什么要表现自己多么强势多么无所顾忌的意思，因看不出黑妖怪的深浅，她也不打算冒险强离。
既说要赌局，黑妖怪自是有准备的。它那棋盘下石桌上有片小小的方碟，伸手一扫便显出一字。华凝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半点偷看的意思。其实她真正眼去看也看不到什么——黑妖怪动作很快，字刚出现上面便放上了棋盘，以华凝的能力还来不及捕捉这小小的一瞬。
若她能力再强点，那么这字也可成为一个圈套。偷看便会在道途上留下把柄，元妖界不乏这种收集人修小把柄的妖怪，同一个人的把柄集多了就可以换走对方的人元。
这便是人修大多不愿与妖族深交的原因之一。在同一个妖类身上占多了小便宜，难保最后不会送个大便宜给人家。好在对不同妖类做下的亏心事不会累计，否则修外者早就绝迹于元妖界了。
许多人选择修外是因不知修内之法，但更多人选择修外是看中修外不在意因果孽债。如果修外还要考虑坏事做多被有心人四处搜罗把柄弄走了人元，那么他们大可以直接转修内——修内至少还能修成真仙，他们修外的到底图什么？
幸而天道至公，如今只要不把某一个个体欺负得太狠就不会有大问题。
摆好棋子，黑妖怪将白子递给华凝，示意华凝先出。华凝接过棋子，也不客气，直接捻起一粒摆在了格子中间。
剑修手上准头何其了得，那枚棋子不偏不倚正正落在格子中央，连点误会的余地都没给人留。见状，黑妖怪直接愣在当场：这丫头连摆棋都不会？开什么玩笑！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她这是耍人玩呢？！
黑妖怪不由有些恼火，“既已答应下棋，又何必作此姿态？道友把棋子摆在这里，却是什么意思？”
“有意思吗？”华凝疑惑，“那我应该摆在哪里？”
见她脸上的神情不似作伪，黑妖怪梗了梗，有火也不得不憋了回去，“这棋子……”它叹了口气，将华凝那枚白子挪到经纬交叉处，“这棋子当摆在这种节点的位置，不能放在格子里面。”
华凝恍然，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认认真真盯着棋盘等黑妖怪落子。
黑妖怪却越发觉得头痛：看也知道这家伙不明白的地方还多着呢，这盘棋究竟该怎么下下去……或者准确来说，是该怎么输下去。
因见华凝答应得爽快，它想当然以为这姑娘在棋术上很有造诣，是以原本在棋盘下压的是个赢字，而现在……
要留华凝就得让华凝赢，但就凭这位的状况……还真是想输都不知道该怎么输。然而骑虎难下，现在反悔也晚了。皱着眉头给华凝大致讲了讲规则，黑妖怪硬着头皮把棋下了下去。
黑妖怪边下边摇头，越下眉头皱得越紧。这华凝也不知哪根筋不对了，让她落子她便填缝，哪里缺子补哪里……自杀捣乱违规层出不穷，这棋局维持得着实艰难。
“为何下这里？”它终于忍不住开口指点，“下这里不好吗？你看，这样就可以吃掉我一片子……”
“唔……没看见。”华凝眉头皱得比黑妖怪还死，苦思冥想的样子看起来诚意十足。
若非此子表情甚为无辜，黑妖怪早就要怀疑她是故意的了。
“悔棋？”它指了指刚才那昏聩无比的落子，“看道友似是第一次下棋，悔一两子也无妨。”
华凝摇头，“落子不悔。”
黑妖怪叹了口气。来此青平城行骗也是最近的事了，它与那领华凝来的人修本是同门师兄弟，后来被妖族骗去人元化身为妖，亏得有这个师弟不断鼓励，最近方才从打击中走了出来，决心修成大妖找那骗子复仇去。为蒙骗略有眼力的修者，它压在棋盘下的字是不能改的。遇到如此与众不同的人修，也唯有一叹罢了。
不过叹着叹着……它忽地想到一个可行之法。念头起了便再难压下去，它忍不住将此计暗自琢磨再三，越想越觉可行。
心中已有计较，虽然眉头依然紧蹙，但黑妖怪心中已平静了许多。眼看着棋盘上乱七八糟走得差不多了，它状似懊丧地摇摇头，掷子长叹道：“道友这棋绝了，在下自愧不如！”
此话语气真挚感情实在，听到这里大概有小一半人会以为是自己误打误撞乱下赢了这局；一大半人能听出真挚中的反讽深意，皮薄些的估计会顺势打个哈哈糊弄过去，面皮厚实些的估计就将计就计将这话当成正话来听了。总之直接开口认输的怕是少之又少。
不过华凝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老实孩子，所以她十分爽快地点了点头，“我不会下棋，本便该输。”
“咳……道友没有输。”黑妖怪清了清嗓子，“是在下过于轻敌，一时走眼，输了此局。”语气听起来似是羞惭中带着不甘，确有些阴沟里翻船的感觉。
它想的也简单：这位既然是个连棋子该往哪放都不知道的白痴棋手，那么不知输赢规矩也属正常。这输赢规矩它刚刚可是没跟她说的。如此一来，它说赢便是赢，它说输便是输，这丫头心眼很实，只要装得像点，估计她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哪知华凝却十分笃定地摇了摇头，“爹爹说留子多的赢。”说着看一眼棋盘，默默重数了一遍，再次对黑妖怪点了点头，“我肯定是输了。”
黑妖怪沉默片刻，终究是第一次做这等坑骗小姑娘的事，没好意思拉下脸皮继续狡辩。不过它心中也不是没有懊悔的：早知前边便不该按规矩来，就这么黑黑白白把棋盘填满最后硬说是对方赢不就得了？还有这臭丫头也是，你前面都不知道守规矩，偏偏最后非要按规矩算输赢……真真是气煞妖也！
不过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这等死心眼的怪胎即便留下也未必能将其人元骗到手，单是琢磨对方的思路怕不都要把自己折腾成疯子……想到此，它忍不住抖了抖。这丫头看起来是个修内者——也只有修内的师傅愿意要这种死脑筋的愚钝徒弟，她怪点倒没什么，左右有她师傅扶持；它可是要在妖修中混日子的，若感染了这样的傻呆愣思路恐怕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话说回来，谁又知道那人元的原主人会不会影响到炼化人元的妖修呢？
不过一个小姑娘，放过也便放过了。
思虑至此，黑妖怪心中放宽，大笑道：“也罢，也罢。你这便走吧。”说着也不管撒落一地的棋子，直接伸手掀起了棋盘，棋盘下压的正是一个“赢”字。它挥了挥手，背向华凝不再说话。华凝按师傅的教导行礼道别，转身离开了妖洞。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棋无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