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冥想永恒

13、黑妖怪

　　在竹鱼的主人对着失灵的法宝若有所想的时候，华凝还不知道自家北冥做了什么好事，正自顾自在元妖界商贩最多的狐脊处闲逛。

　　华凝很少逛街。庸州街上她感兴趣的东西不多，大多是些糖葫芦糖人儿之类的零嘴。那些玩意儿在华峥此等眼中只有剑的痴人自是看不见的，华凝在这方面也是个缺乏好奇心的孩子，大都是扫一眼便罢，从未缠着老爹要过什么。华家这对父女都缺少一根名为好奇的弦，对自己不关心的事物完全提不起了解的兴趣。

　　这回来了元妖界，华凝小姑娘也只想到热闹人多的地方寻个人修，问问对方知不知道回庸州的路。至于逛街什么的……她完全没想过还可以在行程里加上这么一项。

　　元妖界虽是妖族地盘，却因只诈不杀，往来搜罗资源的人修也算络绎不绝。不过妖与人之间也算泾渭分明：为防受骗，人修明确拒绝一切与妖族的交流，甚至妖族的摊子都鲜有人修光顾。华凝看看摊子上摆着些奇形怪状的小玩意儿，还有不少疑似材料的物件，同样带着点奇形怪状的妖类们凑在摊子旁挑挑拣拣，比小阴界的集市还要热闹。

　　不过她没在感叹这个。此刻小姑娘只有一个问题：此处人如此之多，她该找谁问路？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华凝想了想，上前拍了拍一位人修的肩膀。

　　那修者被她吓了一跳，转头一看见是一个背着剑的小丫头，愣了愣，脸顿时红了。

　　倒不是华凝有那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沉鱼落雁之容——便是她有，才十一岁的小孩子也还没到勾人魂的年纪，实是那修者被这么个小丫头片子随随便便拍了肩，自觉十分惭愧而已。

　　华凝没太注意对方脸色的变化，只拱了拱手问道：“这位道友，请问庸州怎么走？”

　　“庸州……”那人似是沉思片刻，摇头道：“那路说起来却是太麻烦，不如由在下带道友前去？”

　　华凝没什么复杂心思，听闻对方要给自己领路，自是欣然应允。

　　他带着华凝沿狐脊一路向下，到尾骨岔口处拐上了第三条尾巴。天狐这第三条尾巴恰恰落于两座土丘之间，也不知是狐尾将原本的土丘一辟为二还是就有这么凑巧。有此等地利，青平妖城便顺势延伸到了土丘之上，在两侧山丘上都零星挖有洞穴居所。

　　“往庸州去的坦途就在那里。”带路的人修指了指其中一处洞穴，洞穴外连着一条粗黑的锁链，直接拴在天狐尾骨上。

　　“可踏铁索入洞。”见这姑娘呆愣愣的，似是怕她不知铁索的用法，人修又添了一句解释。

　　见华凝点点头似是明白了，那人修笑了笑，拱手告辞而去。

　　他一走，小姑娘就迈上了铁索。如果那位人修不说，她怕是想不到这铁索竟是不会动的。当初萧冥悠只甩了甩胳膊，腕间那条链子便自动落入华府将她带了出来，后来又是爬山又是摘野果又是打秋千又是劈石头又是伐竹砍木……在小姑娘心目中，铁链这玩意儿便是无所不能的。然而元妖界这锁链竟是这般死气沉沉连带个人都不会……华凝摇了摇头，想到修外者多有灵气之说，估摸着大约是此界灵气稀薄，链子没有养分，蔫答答了点还勉强可以理解。

　　不过……

　　一想起师傅的链子，小姑娘又从铁索上撤了下来，拿出那本悠游诀，翻开看了一眼，却见这怪书上果然又多了几行字：

　　大道恒常，无形无质，无欲无求。刚者不可破其身，柔者不可乱其心，盖因无身无心亦无我也。我辈凡夫俗子，欲以肉体凡胎悟无上天道，以不定之心参磐石之意，则必先断人欲，舍俗情，而后道途可见也。

　　这段话大意是说大道是不变的，既没有形体也没有欲求，因为浑然忘我无所谓身心一说，所以无论多么刚利坚硬的东西都无法伤害其外在，无论多么柔情敏感的事物也不能动摇其内心。人间爱憎情仇渴求占有种种欲念缠身的凡夫俗子要想达到道的境界，必须先斩断属于人却不合天道的欲念，放弃缠缠绵绵斩不断理还乱的人情烦忧，这样才能略微窥到道的意境。

　　这些含义对十一岁的华凝来说还显得太过深奥，所以她只是不求甚解地看了几遍，便将书收了起来。

　　目前她还是更关心能否回庸州，那洞穴的感觉不甚妙，华凝觉着里面似有什么东西正在窥探自己。然而不进去看看也是不行的，小姑娘脑筋很死，不确认洞中是否有回庸州的坦途，她是不会轻易回头的。

　　于是华凝仔细将行囊重又系了一次，沿着铁索缓缓行去。远看洞穴内是一片漆黑，待到近了，她便隐约看到了点轮廓。那洞里摆着石桌和蒲团，与其说是坦途，倒不如说是某位修士的静修之所。华凝脚步顿了顿，正准备掉头回去，却听洞内传来一声呼唤：“道友且住！我这奈何索，往返皆须一路到头，容不得半途反悔。你既来了，便进来聊聊吧。”

　　这下华凝确定里头没有坦途了，却也不能回去。她想的简单：既然回头没好事，那么先走过去再走回来也是可以的。

　　想了便做了。小姑娘没什么犹豫便走到了铁索那端。进洞一看，洞内较深处端坐着一位黑面鸟喙人，身穿黑袍脚踩黑靴头戴黑冠，加之皮肤黝黑，难怪远看看不出这里坐着个活物。

　　不过无论黑白，这位都明显是个妖怪。想到元妖有诈这一说……华凝决定沉默不语。至于原先立刻转身走人的想法……开玩笑么，把后背留给一只不知底细的妖怪？

　　场面一时僵持。

　　“咳……”黑妖怪打破沉默，“道友不必紧张，我只是想找人跟我下盘棋而已，妖族中擅长此道的并不多见，我也识得一两位，可惜现下他们都不在青平城。”言罢自袖中掏出一副黑玉棋盘与两盒黑白棋子摆在桌上，似乎确实打算跟华凝下棋。

　　华凝默默看一眼棋盘，盘膝坐下，闭目入定。且不提这元妖界花样百出的诈术，就说这下棋她也是不懂的。所以不管这妖怪找她是真的想要下棋抑或是看她年幼好骗，它的打算都注定落空。

　　华凝还没进入御境，萧冥悠便没告诉她御境与心法口诀相对应的动作手势，所以此刻除了入定也没什么别的可做。出谷后这两日都在赶路，这会儿小姑娘才坐下没多久，脑子里便想起了师傅的嘱咐：剑法需日日勤练不辍。

　　她记起这两日似乎光顾着寻路，都忘了练剑，心中难免有些不安。虽然很想立刻站起来将剑法补上几遍……然而想想这洞穴的宽度，真舞起剑来怕不要把山洞弄塌，也只有作罢。

　　不过这样一来她就更无法入定了，出洞的意愿也更加强烈。

　　于是她睁眼问道：“我与你下棋，你便任由我出去？”

　　黑妖怪本以为小姑娘生气了，此刻见她目光澄澈不似有火，心里也有些拿不准了。听她这么问，摇了摇头说：“那不一定。咱们来赌棋，我写一个字压在棋盘下，或是输或是赢或是平，若那字是输，那么你输了便留在此陪我三年，不输自便便可，你要离去我也不拦。赢和平亦如是。”

　　华凝想，几日不练剑已是大过，若顺利离开外界自有大片平地可供练习，若真输了三年在此……嗯，大不了就把这洞弄塌在废墟上陪他三年，总也耽误不了练剑。

　　这么一想她就坦然了，直接点了点头说：“好。”

作者有话说

　　= =这几章码得很没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