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第二十三章 ...
-
晚间,薛蟠院中。
芳菲剪了剪烛花,归座后对白苹小声笑着道:“平日里我们说起香如姐姐,都说她那模样行止,不像是我们队里的,倒和那大家小姐差不离儿,原以为是大姑娘调理得好,没想果然是位小姐!”
“谁能想到呢?”白苹叹道:“还好,如今找着了娘,不然这样一辈子,岂不冤枉?”
“是呢,”芳菲应道,也笑了:“看咱们大爷,那天险些儿挪不开眼睛了,如今又成了表姑娘……”
言下之意,这回有发展空间了。
“瞧你,还没见风,就想着雨了。”白苹笑着拧了她一把。
此刻,芳菲口中的大爷正愁眉苦脸地坐在书桌前,七八根蜡烛点得通亮,面前摊着一本又大又厚的书。
薛蟠满腹怨念地盯着其中一段,嘴里念叨着:“初,权谓吕蒙曰:‘卿今当涂掌事,不可不学!’蒙辞以军中多务。……及鲁肃过寻阳……大惊曰……非复吴下阿蒙……”
正是《孙权劝学》,孙权劝吕蒙读书的那段。
念了十几遍后,他泄气地把书推到一边,一挥手:“不看了,不看了,睡觉睡觉!”
白苹和芳菲忙过去服侍不提。
第二日,他早起了一刻钟,终于把这一小段背了下来。
薛岐听了后,下颌微收道:“你回去,好生想一想,为父为何让你背这些,还有你日后又当怎样。”
薛蟠想起那日宝钗的话,又看父亲音容,心下大定,遂乐滋滋地去了。
***
此时,薛王氏的院中,立着十几个梳着丫髻的女孩子,一水儿的青锻背心,都低眉顺眼地,整整齐齐排成了一排。
宝钗在院门口正遇着了香如。
“甄姐姐。”宝钗敛身道。
“姑娘。”香如依旧如旧日那般称呼她。
她改回了本名甄英莲,不过偶尔有人叫她香如,她也答应着,并不见怪。
二人携手进去。
宝钗身边一下子走了三个,人手顿时紧张起来,香如身边的丫鬟也不够标准,所以薛王氏叫她们补齐了。
这些丫头们,大的十二三岁,小的才八九岁,已经跟着嬷嬷们学了一段日子的规矩,都是很快就能上手服侍的。
“姑娘先挑吧。”香如笑道。
“还是姐姐先来吧。”宝钗也笑着道。
二人相互客气,一旁的薛王氏也笑了:“客气这些做什么?快些挑了就是,剩下的分到各屋去。”
二人你一个我一个地挑出五六个来,剩下的八九个小丫头,薛王氏随口起了名字,从双成、三元开始,一直到九香,都分到了各人院子里去。
宝钗带着四个丫头回屋,先亲自吩咐了一遍,又说有什么不懂的就问花枝,三个大的,秉承了这屋子里的传统,起名叫绯儿、缃儿、绛儿,都是颜色系的。
宝钗说完,叫她们退下去,又交代花枝好生教导这些女孩子,毕竟这几人,将来要同她在一起很长时间的。
天气渐热,她也逐日扇子不离手了,走了这一趟,身上又出了不少汗,紫菁忙叫水打发她洗澡。
到了晚上,还是闷闷地,热气一丝未散,像在蒸锅里似的,丫鬟们坐在凉石台阶上闲话,都不肯早早进屋去睡,宝钗看着她们玩闹了一会,到二更了,嬷嬷们来催过一回,她才起身回屋去睡觉。
还吩咐紫菁把窗户开着。
***
一夜酣觉。
第二日,睁开眼睛,宝钗就觉得头痛鼻塞,紫菁过来试了试她的额头,撅嘴道:“昨儿说了要关窗户,姑娘也不听,看看这样,还是请太医来瞧瞧吧?”
“没什么的,就是想再睡会子,别动不动就请医生,这样反而越来越扛不住呢。”宝钗在枕上笑道。
“姑娘,这可不是玩的,万一拖得重了,回头太太问起时,我要怎么说啊?”紫菁着急道。
“你派个人到太太屋里去,就说昨儿天热走了困,三更才睡着,今儿晚些去就是了,再到茶炉上煎些汤药来,睡着捂捂汗就好了,不行再请太医来。”
紫菁这才点头,一面派人去传话,一面笑道:“我去取药,姑娘要不舒服了赶紧说。”
“去吧,去吧。”
宝钗又睡了个回笼觉,醒来时已过了早饭时间,外间的自鸣钟已经指到十点多了。
梳洗毕,她带着紫菁几人去了薛王氏的院子。
“是不是要下雨了?从早起就闷闷的。”紫菁道。
宝钗抬头望望天色:“谁知道呢?这时节,都是说变就变的,昨儿还热得那个样呢。”
进了院子,见丫鬟们都在外面候着,宝钗叫紫菁她们也留下,她自揭起帘子进屋去了。
薛岐和薛王氏正在里间商议事情,才说完王姨娘的事,又讲到了孩子们。
“蟠儿我想过了,就让他到舅兄家里去,和伐儿伦儿在一处吧,舅兄武将出身,不指望他们读多少书,武课却抓得紧,他们家的孩子也是敲打惯了的,一起正合适。”这是薛岐的声音。
薛王氏笑道:“这回他可高兴了,往常不知有多羡慕那两个呢。”
薛王氏的哥哥王子腾,现任京营节度使,先不说他家的拳脚师父如何了得,就连最普通的护院,拉出去也是水平中上的好手,最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家的外院,不止大到可以跑马,甚至还有一个演武场,箭靶石锁等各样器械俱全,让薛蟠眼红过许多次了。
“过两三日,我就带他过去。”薛岐道。
“还有一件事,家里需要请几位教养嬷嬷了,如今虽有几个,却是老的老,病的病,到底都不中用,不如请她姨娘帮着推荐两个,最好是从宫中出来的老人儿,各样规矩都不差的,到时候到咱们家,帮着教教女孩儿们,岂不很好?”
“宝钗不是还小吗?”薛岐道。
“不小了,”薛王氏笑道:“她倒不急,只是甄姑娘既住在咱们家,就不能不替她打算,如今该学的都没学过,这不几年就要及笄,还要说人家,再拖不得了,一样一样都要学起来,不然日后到了婆家,怎么能应对过来?”
薛岐沉吟片刻,道:“这你看着办吧。”
宝钗听到此处,放重了脚步,掀开帘子进去,笑道:“老爷太太说什么悄悄话儿?被我听到了哦。”
“你这孩子,”薛王氏笑道:“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听见也无妨。”一面揽过她来:“既派丫鬟传了话,怎么自己又过来了?”
“呆着没什么事,就过来瞧瞧母亲。”宝钗笑着蹭了蹭她。
“也不知这天气是怎么了?几个月了,竟一滴雨都没下,今天倒是阴了起来,再不下雨,钦天监又要着急了。”薛王氏道。
近几年来气候不谐,风不调雨不顺的,今年立夏以来,又是滴雨未落,不止钦天监的人着急,再这样下去,礼部就要准备祈雨,若再不下雨,连皇帝都要着急了。
自古天象好歹,尤其是“老天示警”,责任最后都会落到人君的头上。
就会有人猜测,是不是帝君无德哪?
搞不好还得下罪己诏哩。
***
又说了几句,宝钗笑着问道:“乔嬷嬷今日来么?”
“怎么不来?”薛王氏笑道:“正要过去呢,碰着你姨母,这会子估计与她说话呢。”
封氏虽然住了下来,却不肯闲着,每日仍是做针拿线地,这才几日的功夫,宝钗等兄妹几人就都得了封氏绣着的荷包扇套等物件儿,薛王氏劝她不必如此,她也不肯停手。
她与乔嬷嬷在一处,估计讨论的也是刺绣上的事情吧。
“那我回去候着了。”宝钗笑道。
薛岐和薛王氏微笑着点头。
宝钗福了一礼就往外走。
“等等,带了伞了?”薛王氏问道。
“带了。”宝钗回头一笑。
出了屋子,紫菁等几人跟了上来,众人一起回往香雪海去。
才出院子,没走几步路,就起了风,轻拂罗衣尽生凉,把前几日的燥热一吹而去。
“好凉快!”一个小丫头忍不住道。
走了还不到百步,雷声轰隆,天上的乌云翻卷着,如墨龙蹈海般沉沉地压了下来。
“要下雨了!”
小丫头的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花枝忙撑开雨伞,几个人一起把宝钗护在当中。
雨渐渐大了,伞被雨点砸得砰砰作响,又被风吹得直打晃,宝钗虽无碍,身边几人的衣服侧面却都湿了。
宝钗大声道:“我们快走几步,到前面的亭子去避一避。”
几人渐走渐快,最后都小步跑了起来。
雨势越来越大,竟成倾盆之势。
等到了亭子上,跟着的几人衣裳都湿透了,滴滴答答不停地往下滴水。
宝钗的衣服也湿了大半,脸上满是雨水,紫菁忙拿帕子给她擦脸,又问:“这雨一时也停不下来,怎生是好?”
几个小丫鬟倒不在意,互相看着,前仰后合一起笑了起来。
“你们这些小蹄子,笑个什么?”紫菁佯怒道。
“紫菁姐姐,我才看了这个亭子的名字,却叫‘烟雨亭’,你说好笑不好笑?”一个口齿伶俐的小丫头道。
紫菁认得这是新来的五福,又见她模样俏丽,笑着问了一句:“你还认识字儿?
五福站直了身子,回道:“我娘识得几个字,教给我的。”
“你娘也是咱们家的?”
“我爹叫包昌明,我娘是太太屋里的管事嬷嬷。”五福笑着道。
“原来是包大娘的闺女。”紫菁笑道:“前些时候就听大娘说女儿要进来领差,原来就是你,还分到了咱们院儿里!”
五福抿嘴笑了。
那些小丫鬟知道她爹娘都是管事,看她的样子又不同了,一时围着她说个不住。
宝钗在亭子另一旁,自看着外面的雨帘发呆。
紫菁擦了擦亭上的石椅,问宝钗道:“姑娘,要不略坐坐?”
宝钗摇摇头。
雨越发地急了,亭下的一丛蔷薇在风雨中飘来摇去,不停地有花瓣从枝头坠落,沾了泥带了水,再不复往日的妍媚之色。
薛家。薛家。
宝钗盯着墙外,想起这几日盘桓在她心头的那件事。
如今薛岐从南方回来,弹压住了族里的人和事,那些子弟们消停了许多,金陵城中也不再说什么“四大家族”了,只是光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有没有办法能保全薛家呢?
她想起紧锣密鼓的红楼剧情,心里忐忑,要不要把她知道的说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