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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楔子:旧絮(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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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
我在浴桶中泡了很久,很久。
他细心的为我换过三次水,没有喊樱满。
我蜷缩在他怀中,愈发心冷。
他的衣服被我弄的湿透,可是他丝毫不在乎,拿一张白色的浴巾包裹住我,抱着我走上二楼,房间里很静,我甚至能够听到他的脚步踩在阶梯上的声音。
他将我放在床上,有些笨拙的为我掖好被子,靠着床沿坐在地板上。
他坐了一夜。
我们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怕我一开口,会泪流成河。
这一夜,极其漫长,耗尽我二十一年生命那么久,我甚至思考了一个词语,油尽灯枯。
他垂着脑袋,颓废的倚着床,侧面美好的让我不忍多看一眼。
然而身体巨大的疲惫还是让我很快进入了梦想。
我梦到她,她说,对不起,旧絮。
我就抱着她哭,我说,暖暖,暖暖,我该怎么办。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樱满站在房门口,见我醒过来,她有些羞怯的走过来,笑得像一朵向日葵,很温暖,她说:“先生有些事出门了,让我好好照顾你,早餐你想吃什么?”
床边有一件连衣裙,崭新的,吊牌还在。
“谢谢,不用了。”
她还想争辩什么,门铃声大作,她飞奔着去开门,我跟在她身后。
旧年站在门外,一脸寒霜。
他几步跨进来,扼住我的手腕,粗鲁的将我拖出门外,扔到车里,绝尘而去。
做这一切,只不过花了五秒钟,他同样像是抓着毫无生命的玩偶一样将我拖进了他的房间。
我以为他会甩我一巴掌,就像四年前一样,可他只是不安的走来走去。
大概是走烦了,他扑过来按住我的肩膀,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旧絮啊旧絮,可真有你的,你是不是非得逼死我你才满意?玩腻了拉拉你开始给我大秀师生恋?你真可以的,看来,这四年,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固执!”
我不想辩驳任何,我也不需要再做什么辩驳。
这次,无论旧年说什么,我都会照做。
“如果仅仅是师生恋,我不是不可以接受,你毕竟才那么小!”他眉头皱的很高,将笔记本推到我面前,厉声说,“你知道他是谁么?我打赌你连他的全名都不知道!他父亲是英国政界司令官,他母亲是华人,十多年前去伦敦就读经济学院法律系,遇到了他父亲,那时候司令官已经有夫人了,可还是强要了他母亲,他一出生,就是父亲不可告人的私生子,他母亲无力保全他,仅有几个月大的他被司令官正室遣送到日本,被日本一个财阀收养,之后随着那财阀来过中国,十岁的时候,终于被司令官找到,勒令回英国!”
我呆呆的坐着,一言不发。
旧年继续说:“你知道他回英国之后怎么样吗?那我就告诉你,他的资料并不难找,这个男人在英国风靡一时,家喻户晓的程度不比本拉登差,英国人人都知道Mitchell司令官有个浪荡不羁,桀骜不驯的私生子,他在英国玩遍夜店,把酒吧当成家一样待着,女人不过是他暖床的工具,他甚至是敢对英国的警察动手,这些,你都知道吗?!”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他的脸,一如既往的熟悉。
爱情,有些事情,是不需要知道的。
旧年说:“他未婚妻,你知道吗。”
未婚妻。
都与我无关了。
我终于在沉默之后说了第一句话:“我不会再见他了,我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了,给我调职吧,我不想在这里任教了。”
那天,旧年离开之前,告诉了我,他的名字。
M-Higanbana Mitchell·Melbourne.
原来,是这样。
然而那天,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市的大事件。
大约是中午,午间新闻的主持人秉着千年不变的冷淡嗓音故作讶然的报道:“今天上午大约十时二十五分,霜山北路夏川中学一名学生持枪在校医务室的储藏室内击毙一名校医,一名实习老师,事发后不久,该生驾车到警局自首,因为特殊原因,不方便透漏该生姓名……林宛平为您报道。”
自首。
如果不自首,被害人最近几天的活动一定会被查明,那么,就一定会查到我的身上,我所有的不堪都会曝光在闪光灯下。
可是,仅仅是因为清誉的原因,就去自首?!
我该如何理解,是他对自己的家庭背景太自信了,还是,他有那么一丁点的,爱我。才让他顶着死刑和无期的判决去做这件事,冲撞马药的禁区。
然而不管我如何想,终究是因为要保护我。
至少,他扣动扳机的那一刹那,一定是爱我的。
我向学校递交了辞呈,副校长赵庆开始的时候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肯定是以为学校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师才会因为没有安全感而辞职。这件他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的事。
最终,他拍着我的肩膀说:“无论何时回来,夏中都一样欢迎你。”
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们的故事走到了尽头,怎么都没有想过,还会再遇见。
墨尔本自首后的第三天,我见到了他传说中的未婚妻。
如我所料,那位加拿大美女。
我们坐在咖啡馆里,面对面,周围路过的男士纷纷朝她颔首,微笑,她通通不予回应,相信,她很爱很爱他。
甚至,超过我。
她的中文谈不上流畅,但勉强可以表达自己的意思,她告诉我不要担心他,她会把他平安的带回英国。
那时,我并不知道,此次来中国,和她同行的,还有墨尔本的母亲,目前在英国王室做法律顾问的季女士,司令官夫人失宠,她终于成功的扳回一局。
他的审判是在英国的法庭,我不知道他们动用了多少钱和关系,才把他从这件在我看来非死刑不可的宣判中拯救出来。
他走了。
走之前我们都不曾见一面。
薛钦问我:“会等他吗?”
我说:“不知道呢。”
那时的我们,怎会料到时光的距离,又怎么能预知,日后的故事,是怎样的离奇。
而我在三十岁那年,才渐渐明白,他的第一次回国,不是为我,第二次回来,仍旧不是为我。
我在苦等的,不过是一个后会无期,生命从此,再无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