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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0 ...

  •   站在周围的士兵忍不住交头接耳,霍尔夫也跟着过来了,他看了看场地中央的两个人,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瞥了一眼莱杰森手里的盾牌。

      “这小子怎么选了这个?”霍尔夫说。

      “霍尔夫,让你哥停手吧,不能那么打那孩子!”蕾拉的一只手捏着衣裙,“你们这些男人真是……唉,教人打架什么时候不行,一定要现在吗?”

      “那孩子坚持要现在就教,我也没办法。”

      “可是……不管怎么样我看不下去了!我要回我的房间去!”蕾拉用不可理喻的表情白了一眼,蹬蹬蹬地走了。

      “他太逊了,对不对霍尔夫先生?”旁边的士兵朝蕾拉挥挥手,继续纠结下注的问题。

      “你会吃苦头的,当他手里握着匕首的时候。”霍尔夫又看了一会儿,“他的眼神不太对,他始终没把注意力放在对手身上,这可是我的哥哥头一回在菜鸟面前失去存在感,真是值得庆祝。”

      士兵走过来给他点烟,顺便问他要不要下注,霍尔夫刚想回答,场地内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第三回合结束。”

      “还是老问题,你的左手总是不自觉下垂,你怕什么?你手里有盾牌!它是你的保护者,你要相信它会为你挡下危险,你也要指挥它为你抵挡伤害!如果你不信任它,它也不会保护你的。”罗德海勒腾出手烦躁地挠头,“我的技艺都是在无数的决战中自己领悟的,可能我表达不好,但是我坚持认为你不适合用盾,它阻碍了你的……思想,不,应该说是战斗直觉。”

      “不,我不能……在这时候放弃,再来一次,我会注意的。”莱杰森撑着剑站起来,他已经有些晕眩,刚被治疗仪强行愈合的身体也有点僵硬。但是他不能退缩,这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时刻,一个可以接近遥远回忆中那位银色骑士的机会。那位骑士也有初学的时候,他也会为诸如盾牌的角度问题烦恼吗 ?

      “嘿,兄弟,让我来。”霍尔夫从墙上拿下了一对军刀走过去丢在莱杰森脚下,“现在换我做你的对手,不必再浪费时间了,我不会像我哥哥一样手下留情。很多人在斗技场中随手抓一样武器就要立刻和野兽战斗,凭第一直觉选择你的武器,对自己的小命诚实一点,小子。”

      “霍尔,别太过火。”罗德海勒把武器转交给自己的兄弟,有些不安地盯着他。

      “我一向有分寸。”

      “他完了。”旁边的士兵说。

      “我知道你刚才审视到了自己的内心,小子。那答案就在你心里,我很清楚,说出来吧。”霍尔夫张开盾牌,剑在手中晃悠了一圈,“我等着呢。”

      “我已经选择了!”

      “真是不好办啊……”霍尔夫苦着脸,转过头叹气,忽然他动起来,晃动的盾牌在莱杰森猝不及防的时候已经到了眼前。金属互相撞击,莱杰森带着盾牌往后撤,霍尔夫不断地用攻势逼迫他不断举盾格挡,并且用一次大力的撞击迫使莱杰森的手臂弯曲,盾牌几乎贴着他的脸。

      莱杰森等待着他的下一次盾击,但是这一次霍尔夫没有马上攻击,刚刚移下盾牌想看看前面,忽然一阵破空之声从身后传来,霍尔夫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后面。莱杰森立刻调转盾牌,侧身翻滚,堪堪躲开一剑,腰侧立刻又挨了一脚。恐惧在慢慢积聚,他认出了霍尔夫的那个眼神,那是即将杀戮之前的狂热。他不得不再次后退,在双方腾挪的步伐中,霍尔夫显得更灵活一些,他忽然上前一步绊住了莱杰森的脚后跟,又一次盾击直接将他放倒。

      “第四回合结束……”报数的士兵已经看呆了,紧张地绷紧脸看了看罗德海勒。

      可是霍尔夫并未停止攻击,他举起剑直直地扎向倒在地上的少年,莱杰森脸色煞白马上往旁边翻滚,霍尔夫紧接着刺出三剑,每一次都精准地刺向他的要害部位。

      “第四回合结束!”士兵提高了音量,但霍尔夫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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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地内又一声巨响,莱杰森的剑掉在地上,霍尔夫站着,一只手掐着对方的脖子将少年提起来,莱杰森抓紧他的手,双腿徒劳地蹬踢,艰难地咳嗽着。

      “我知道这一回合结束了,但那又怎么样?没有人能,也没有人会来保护你。”

      莱杰森挣扎的动作慢慢无力,脸颊憋得通红,悲哀地望着霍尔夫,放弃了抵抗。

      “你的答案我已经替你说出来了。”霍尔夫沙哑地笑起来,他举起了剑。

      但是眼前的景物忽然被一团恍惚银色填充,莱杰森突然将手中的盾牌掷向他的脸,霍尔夫不得不后仰躲开,他也因此不得不放开手。莱杰森趴在地上,咳嗽着抓住地上能够到的任何武器,忽然一个冷硬的物体到了手中,它的重量和流畅的线条让他觉得舒服。恐惧和愤怒成了点燃浑身血液的催化剂,武器似乎收到了感染,它微微颤抖,反射出一道冷凉的光,照亮了霍尔夫的面孔。

      罗德海勒抬起头注视着这气氛微妙的变化,他向前走了一步,而身边的墨镜男反应也和他一样。

      莱杰森手中握着一把细长、略微弯曲的军刀,在霍尔夫挥过来的剑光中灵巧地躲避,失去了盾牌的防护,他显得无比脆弱。也正是脆弱激发出的恐惧主导了动作,身体的每一个反应都似乎赶在了大脑下达命令之前。

      霍尔夫的一次盾击挥空,莱杰森在对方转身的时候早已旋身从盾牌下方绕到了后面,少年瘦小的体型完成这种动作一点都不困难。军刀贴着霍尔夫的身体刺出,霍尔夫立刻反应过来挥剑荡开军刀,盾牌张开防御将莱杰森撞开。

      “现在你稍稍有些认真的样子了。”霍尔夫瓦解了对方的又一次进攻,进入防御模式,他有的是办法消耗别人的耐心,他沙哑地笑了笑,忽然停住了,一滴鲜红的温热液体从脸颊旁流下来。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军刀和单手剑再次咬合在一起,霍尔夫推开军刀,直接向前迈步挥动盾牌将莱杰森的武器格挡在盾牌外侧,单剑直刺向对方的胸口。莱杰森忽然抓住盾牌外沿,用力一扯飞快翻身跳到盾牌上,军刀从对方颈后猛刺下去。

      霍尔夫抛开盾牌,他空闲的手扯下身上的黑色斗篷旋开朝莱杰森兜过去,在对方视线被遮挡的一瞬间,一脚将他踢飞。莱杰森被这一脚踢闷了,他恍惚地看着霍尔夫的剑从上方挥下来。

      视野忽然一黑,一声钝重的金属撞击声贯穿他的耳膜——他看到一面盾牌挡在了他面前。

      有人捡起了他刚才丢掉的盾,替他挡下了霍尔夫的剑,他的动作舒展,虽然不快,但是防御完美得密不透风,盾牌在他手中仿佛有自己的意志,荡开短剑,精准地磕碰霍尔夫的手腕。他不急于攻击,一种特有的战斗频率主宰了战局。

      “你已经赢了,停下吧。”墨镜男保持着防御的动作,平静的声音有一种温和的清澈。

      “是该停了,我的手指已经被你砸得没知觉了。”霍尔夫把剑递给自己的哥哥,揉着手指,轻轻咳嗽起来,“我的体质本来就不适合械斗,今天这几下够我受的了。”

      “你还好吧?”墨镜男回到莱杰森身边扶起他,莱杰森茫然地跟着他站起来,双手抱着他的臂膀,摩挲着他那件防辐射服,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胸口憋得难受什么都说不出来,勉强张开嘴,突然毫无征兆地吐出一口血,靠在他怀里疲惫地喘息。

      “小子,打疼你我很抱歉。”霍尔夫走过来,他也喘得很厉害,罗德海勒上来小心地扶着他。“你还记得刚才要罗德教你什么吗?你要学的是杀人的技巧……咳……但是当你看到盾和剑的时候,似乎一下子就把刚才的话忘记了。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并不适应这种武器,但是你依然不肯放弃,你在模仿什么人。”

      “我……”莱杰森下意识退后一步。

      霍尔夫见状苦笑,“别介意,就算你刚才一动不动我也不会刺伤你的,我们都很精于表演,相信这一点吧。”他柔声说,“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路,武器也是一样。解读盾牌的关键词是保护,哪怕面对强大百倍的敌人也毫不退缩——可以被打倒,但从不被吓倒,这就是持盾者必须的特质。可惜我没有,你也没有。恰恰相反,你在高度危险中的表现让我惊讶。”

      “……”莱杰森无力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不过,所幸好的一面是……古话说:条条大路通罗马。武器或者手法只是工具,重要的是你的信念。”霍尔夫挥挥手,“算了,现在的你理解这些有点难,我希望我没有真的伤害到你。”

      “不会的,你打我的力气奴隶主在我七岁的时候就使过……”莱杰森吐掉血之后感觉好一些了,“我想……从明天开始搬来这里住。”

      “你的房间两个月前就准备好了,霍尔夫的主意。”罗德海勒说完立刻被弟弟瞪了一眼。

      “我……想回去拿点东西。”

      “噢,当然。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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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杰森的行李并不多,当天他回到骆驼们的住处,从墙边移开砖块,带走了琳达送给他的小碟子。为了造成他还没离开的假象,衣服什么的都留下了。然后他又赶去了酒馆的顶层仓库,把西蒙-亨伯特的出生证明、弹珠,还有几件衣服理到一个袋子里。

      整理东西需要弯下腰,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动作的关系,肋下已经愈合的伤口开始痛了,快速治疗带来的伤痛残留意识偏偏在这时候开始发作,那道已经消失的、血淋淋的伤口清晰地将痛觉传到大脑,好像仍然在流血。他只能停下来,趴在箱子上等着疼痛过去。

      现在他不得不面对它们了——箱子里那套从未使用过的盾牌和剑。

      在昏黄的油灯灯光里,金属上的光泽刺痛他的眼睛。这种光就像遥远的记忆中看到的银色骑士盔甲上的一样耀眼,迷人而令人痛苦的光芒。他被吸引着,为了多看一眼追着他跑,也许他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脚步,从孤儿院的街道到酷热野蛮的沙漠,从苍白的石滩到热闹荒诞的西路城,如今终于看到了这条路的尽头——一条死路。

      而银色的骑士只是从容地、优雅地在云端行走,但无论怎么努力,他都追不上。

      为了模仿——是的,霍尔夫说的没错,他的确是为了模仿而买了这两样东西,现在看起来却是那么可笑。追上了又能怎样?能改变什么?

      莱杰森关上了箱子,闭上眼睛继续抱着箱子趴着,他已经疼得动都动不了了。不想再等了,他现在就想再看看他。

      老约翰教过他一个方法,当想要回忆起很久以前的某个具体的形象时,只要闭上眼睛,在心里集中精神,回忆去年的事、前年的事,直到回到记忆中的那一年,让意念停在那里,再睁开眼睛,霎那间闪过的景象就和初见时一样清晰。

      他回忆着一年一年倒退年龄的自己,幼稚的孩子在一条条陌生危险的街道上行走——和陌生人在街头斗殴——坠机——行星撞毁——孤儿院的孩子互相告别——伊让和K——离家出走——然后是那一天。

      莱杰森睁开眼睛,那一瞬间他看见大海,一个穿着银色战甲的骑士站在水面上,他回过头来。

      一切都是那么清晰,却只有他——唯独那位骑士的面容只剩下了一团模糊的影子,他已经记不得他的脸了。

      原来真的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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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空旷的房间里听到自己突兀的笑声,嘶哑疯狂的笑声,似乎真的碰到了好笑的事情。比如说,一个人跑到警署去发布寻人告示,办事员问他你要找谁?他答: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来历。办事员说,那总该知道他长什么样吧?他答:忘了。办事员除了把他叉出去还能干什么?

      莱杰森一边笑一边背上袋子,把自己的收藏留在箱子里。他决定去楼下酒馆喝一杯,最好能遇上卖□□的小子,快活一晚上,做自己该做的事,把一切都忘记。

      他已经来到了门边,在他伸手开门以前,门就已经被人敲响了。

      不会有人知道这里的,这一惊悚的事实此时并没有吓到他,如果这在以前,他一定早就拔刀出来了。

      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所以他笑着打开门,云底星人的同伴还是戴着一副墨镜,兜帽套在头上,手插在兜里靠在门边。

      “你……哈哈,晚上你都要戴墨镜,难道你真的是瞎子?”

      “我怕你一个人拿不了太多东西,刺鳞说你住在这里。”他站直了,慢慢伸出手拂上莱杰森的脸,温和清澈的声音里居然含着关心,“你怎么了?”

      “突然想到好笑的事情而已……”他还是在笑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人在他脸上擦到了湿濡的感觉——满脸都是泪。

      “到底怎么了?”男人扳起他的脸,逼他看着自己。

      “我想……我想找马达喝酒”莱杰森大脑中一阵晕眩,也许连日奔走已经让他的体力到了极限了,“追不上了,跑累了……决定认输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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