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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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坐下。”男人揽着他坐到床垫上去，姿势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
“陪我去楼下喝一杯怎么样，来点儿……带劲的。”
“你今天挨的揍不算少了，不累吗？”
莱杰森一上床就把自己蜷成一团，在膝盖上擦掉眼泪。他伸手到枕头下面拿出一个白色的一次性便携注射器。他说：“你回去吧，我不需要任何人……”
“这是什么？”床垫旁发出沙沙声，男人坐到他身边，拿过注射器。上面凸出的钢印显示它属于一个以生产廉价医疗设备著称的厂家。
“你没见过这个，它能将药剂以极少的痛感注射进你的身体。”莱杰森侧过头看了一眼，水珠还挂在睫毛上，鼻尖还是红的，意兴阑珊地展示自己的奢侈品：“我能搞到镇痛剂，给我吧。”
男人用手指抚摸按钮处一小块特别光滑的表面，“这是一次性注射器，你已经反复使用了很多次。你要镇痛剂做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你不是我。”莱杰森从兜里拿出两个药水罐，“把它给我。”
“不。”
“把它给我。”
男人突然抢走了莱杰森手里的药水扔到墙角，“伤痛意识残留并不是物理性的，它是心理上的。现在用它只会让你上瘾。”
莱杰森站起来想捡回药水，却被对方压着肩膀，他盲目地推着他，“那又怎样？只有它会帮我！你不会明白的，谁会喜欢上瘾？但是当你每一天……每一个晚上都在那种痛苦中度过，你会怎么做？”
“试着和它相处。”
“还给我……”他的声音较之刚才更轻了，苍白的脸失去了血色，他对全身上下的疼痛的耐心到了极限，如果不是有人揽着他他早就倒下去了。
“再等十分钟，好吗？那不会很难的。”男人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那些杀不死你的东西会让你更强，相信我，就十分钟。”
莱杰森眨眨眼睛，对方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像是风中的气息，让他感到平静和安全。他鬼使神差地说，“如果你把肩膀借我……我就相信你。”
“那我得先确定你没有藏着更多的药水。”男人站起来离开床垫，莱杰森没有听见下文，却听见了他的木箱打开的声音。
“你干什么？！”他几乎跳起来，瞪着随意翻动他东西的不速之客。
“很漂亮的盾牌，这把剑还没有开锋，开一下会很好吧？”那人席地而坐，拿着莱杰森的收藏摆弄。
“请你放回去……”像是旧伤疤被揭开，莱杰森不敢多看那两样武器，只是低着头，压制着随时会爆发的情绪，太阳穴突突的跳着。
“你对所有人都这么戒备吗？”
莱杰森皱着眉瞪着他，血液冲上大脑，钝重的晕眩感涌上来，他觉得需要来一针振奋一下精神。对了，这家伙很会用盾，而且他的手握剑的样子真他妈漂亮。
那人微笑起来，这一次笑得有些无奈，“也许我不应该插手你的事。”
他叹息着，伸手将头上的兜帽翻下去，灰色的短发在火光的照射下有点像银色，随后他缓缓摘下了墨镜。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轻而易举穿透岁月的迷雾，它们从未改变，仿佛可以望入心底。
云端的骑士回过头，他的面容和眼前的人重叠在了一起，七年的时光消失了，一切变得真实确凿。莱杰森绝对不会认错那双——像是永远在风中翱翔的鹰的眼睛。
“……”莱杰森半眯着的眼睛睁大了，心脏挤压出的血液冲撞着他的血管疼痛难忍，肺中的空气几乎全部被抽走了。那些强烈的渴望成了重若千钧的力量压得他动弹不得，他几乎是竭尽全力才能重新控制身体站起来。想走过去，但是又唯恐那只是一个梦幻，一碰就碎了。
“骑士……先…生……”
“我不是骑士，但你可以叫我雷克特，你……”雷克特突然站起来，赶上去抱住莱杰森慢慢倒下的身体。他已经完全虚脱了，虽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但一迈步就像踩在了一团棉花上。
“快速愈合的后遗症不怎么好受，你需要休息。”雷克特说，然后他感到一双冰凉的手颤抖着抚上他的眉弓，细腻柔软的触感一如他的记忆。
那双手悬停着，它们的主人几乎带着一种抱歉的微笑嗫嚅着：“可以吗…？我……能……”
雷克特看了他一眼，少年的眼眶中噙着泪水，但是在他看来，那又是另一个站在群星圣堂里的孩子悲伤的眼睛，同样的脸，压抑着同样强烈到可以撕裂心脏的感情，他叫他老师。
这远比雷克特曾经想象过的更难——他还没准备好面对那双眼睛。所以他抓住莱杰森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并借此低下头避开眼神。
“这一定是梦。”莱杰森微笑着摇头，眼泪从脸上滚落，湛蓝的眼睛明亮得像是有磷火在燃烧，他又是个孩子了。“很多年了……我一直……想再见您一面……”
“为什么要见我？”雷克特抹掉他的眼泪，手指停在对方散乱的长发边，很自然地想把它们别到耳后，他阻止了这个想法。莱杰森不需要怜悯，自己曾经因为这种容易影响判断的情绪而改变了他的一生，现在的雷克特已经能够承认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如果说曾经将他收作弟子带在身边是因为那一个莱杰森太过年幼的关系的话，现在他大可不必这么做，看看眼前的少年，他已经学会用比成人更狡猾的方式生存。而且，和莱杰森接触并不在一开始的计划中，他来到这个星球唯一的目的是等待一个孩子的出生，但这孩子不是莱杰森，他不想再经历任何超出计划的事情了。
——我不是任何一个人选中的弟子。
“睡一觉，明天出发……”但是这句话说出来以后他又觉得不妥，他不记得自己曾经用类似一个铁血军官那样的口气同一个虚弱得快要晕倒的人讲话。这里的莱杰森甚至还没长大，现在就开始用一个对待间谍的态度面对他是否公平？
——老师，你对我不公平。
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努力做到了公正，但是当莱杰森被两个重要的人、两种截然对立的信念逼疯的时候，正是自己和欧泊联手推了莱杰森最后一把，告诉他——没有人爱过他，他所有的一切没有人在乎。将他的信念彻底撕碎，陨星之王埋下的陷阱才能收获。公平？他们为公平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多的了。
“如果你不想马上加入反抗军，我也以带你去我暂时的住处休养几天，如果……你愿意的话。”雷克特迟疑着，终于还是将手指埋入少年柔顺的长发中，顺着发丝抚摸下去。
“不，哪里也不去，我要留在这个梦中。”
“不再醒来？”
“醒？……为了回到那个可悲的世界？算了吧……”
“嘘……”雷克特想了想，布满薄茧的手掌贴上对方的额头，信念之力探入莱杰森的意识，这一次他没有遭到任何的阻碍，顺利得让人感慨。他轻易抹消了大脑不断制造出的痛觉，看着莱杰森闭上眼睛睡过去。
这片内心世界是曾经封闭门扉，不让他进入的地方。
所以他并没有立刻收回信念之力，转而望向了空旷虚无的深处。莱杰森的内心世界是一片沉睡在白天与黑夜交界线上的麦田，白色的麦穗透出一种微蓝的光，风吹过来的时候，麦浪一波波荡起，浪尖的形状忽然变成了一群奔跑的白色狐狸。当白天这一边的狐狸冲过日夜交界线，跑进黑夜中去的时候，它们突然变成了黑色的狼。虽然没有信念之火，但是足够他看清了。
有一只白色的小狐狸驻足了，它朝雷克特这里看了一眼，歪了歪头，然后跟着同伴跑入了黑夜。
年长的星辰骑士忽然有种预感，在这个世界，莱杰森这个名字会成为继欧泊以后最挑战他的忍耐力和刷新他下限的存在，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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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已经闭上了眼睛，它们不再呼唤自己的孩子，不再告诉他们该去往何方。有些事情偏离了轨道，而有些事情依然照旧。
莱杰森醒来的时候先是发了一会儿呆，半眯着眼睛沮丧地把头埋进枕头里。不管有多迷恋梦境，他还是会醒的。
然后他发觉……这床铺和枕头不太对头，岂止是不对头，简直是大相径庭——床垫从来没有这么柔软过，复古的棉麻布料有晒过的味道，枕头不再又薄又硬，软绵绵、厚实，身上的毯子也变得超级蓬松。他闭着眼睛在床上抱着毯子滚来滚去，然后忽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自己的床，他被人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莱杰森跳起来侧转身体摸向腰后的匕首，手指没有碰到任何武器，却摸到了一件柔软的睡袍，天晓得他从来没有过这种东西，更别说穿了。他一边打量房间一边撩开睡袍，胸口和小腹，还有手臂上被打出来的淤青和伤口有的被包扎了，有的只是上了药。再一摸屁股，贞操还在，而且他的行李袋也放在床边，什么都没丢，他看了看空无一人的白色房间和柔软的床铺，索性扎进被窝继续睡。
所以当雷克特走进屋子的时候，正赶上像树袋熊抱着树干一样抱着一圈毯子的莱杰森在心里对自己念叨：“能有这种床睡死也值了。”
雷克特抽抽嘴角走到床铺面前，伸手扯扯他的耳朵，莱杰森皱了皱眉，转了个身接着睡。肩膀随着动作打开，细腻优美的锁骨和袍襟之间留下了淡淡的影子。眼皮轻轻跳动，睫毛很长，微微张开的嘴唇上皮肤干裂翻起，像是想要呼唤谁。似乎面对这样的精致面庞，任何人都会很自然地想要拨开他耳边的碎发，在脸颊上吻一下。
雷克特蹲下来用手肘撑着床垫，仔细看了看，忍不住猜测这时候他心里的那些狐狸们跑去了哪一边呢？黑夜，还是白天？
“你还在睡？”
“……我只是假装醒着。”
雷克特一把掀了莱杰森的毯子。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