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梦》芊芊1215

24、最是无情帝王家（四）

　　过了子时，李襄允把锦之送到宫门口，墨玉和惜玉已经等在那了，冷的簌簌发抖。“慕姑娘，你总算回来了！”惜玉冷的直哆嗦。
　　“难为你们了。”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热乎的芋艿，“我特爱吃这个，给你们带了尝尝，宫里虽好吃的多，但也比不及这朱雀街上的。”
　　惜玉忙接过芋艿捂了捂手，锦之蓦地又想起那个梦，梦里的姑姑一样也是买着紫芋艿给自己吃，可惜，如今，姑姑去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而父亲……锦之想到这里，不愿再去想，她看着李襄允远去的背影，一点一点地缩小，最后消失在天幕尽头。

　　殊不知，这一日，皇帝的毒却复发了，连着吐了好几口血，太医们急的是拿不出办法，末了，皇帝唤了皇贵妃柳如依进内寝宫。
　　柳如依的面容依旧憔悴沧桑。
　　“如依……”皇帝开口。
　　“臣妾在。”
　　“如依，朕感到很冷……”
　　柳如依上前走到皇帝的床边坐下来，“皇上哪里冷，臣妾帮皇上暖暖。”
　　“全身都冷，如依，朕是不是要熬不过了？”
　　“皇上尽胡说，皇上洪福齐天，定能熬过这道坎儿。”说着，柳如依的眼泪“啪嗒”地掉在了黄锦缎的被面上。
　　“如依，朕以前做错过事，这是上天对朕的惩罚，朕做了才一年多的皇帝，阎王爷就迫不及待要收朕回去了。可是如依，朕舍不得你，怕你一个人在这世上受苦……”
　　听到这，柳如依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趴在被上嘤嘤地哭起来，“泽郎，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泽郎，你不可以丢在如依一个人……不可以……”
　　“如依……”皇帝探出手，轻轻地拍柳妃的头，“如依，朕以前爱过一个女孩子，她叫岑子珊……”
　　“是慕锦之的母亲吗？”柳妃问道。
　　“是，那日刺客慕成妍所说都是真的，是朕爱慕岑子珊不得，才使出卑劣手段害死了慕成俊，让慕锦之从小无父无母……朕做错了事，所以现在就有了报应。如依，朕爱过她，可是这么多年，朕才发现，朕心里的人一直都是你，朕放不下你，怕你受苦、受欺负……朕重新拟了诏书，立三皇子为太子，若……若朕今日西去，你就拿出诏书废除太子李襄允，朕会在天上看着你坐上皇太后的位置的，看到朕的如依过的好，朕才放心。”
　　“泽郎……”柳如依早就泣不成声了，此刻的他，只是她一个人的李承泽，是她柳如依唯一的丈夫，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他那么多女人中的一个，可是现在才明白，她自己不一样，他是爱着她的，她不是替代品，她是他这么多年一直爱的女人啊。
　　“皇上、皇贵妃，宫外有一男子，自称一品鬼医陆靖轩求见——”是覃太医的声音。
　　“宣——”

　　李襄允回到太子府，平日里湘雪最喜欢站在门口等他回来的，今天她却不在，李襄允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一走进中厅，湘雪、傅芸双、徐懿、陈婉站了一排，在她们面前站着的是——皇后娘娘。
　　“你们几个简直胡闹！你们是太子的妃，竟然大半夜的不知道太子去了哪里！”皇后娘娘显然很生气。
　　“母后，你不要怪她们，是我不允许她们说的。”李襄允道，皇后娘娘一看到他，脸色明显平和了很多，“你们四个下去，我有话和太子说。”
　　“母后——”李襄允上前行礼。
　　“你去了哪里？！”皇后斥问道，平日的温雅完全不见了。
　　“儿臣……去看元宵灯会了。”李襄允的语气明显底气不足。
　　“我看你是被那慕锦之下了迷魂药了，还是她会蛊毒？把你迷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份？你是我北宸的太子，你这样子和个太妃逛到半夜，算是什么意思？”
　　“母后，你也是看着我和锦之一起长大的，我和她之间的感情你也是默认的……”
　　“是！那是以前！她现在是什么身份？她配吗？”
　　“我不管配不配，我……”
　　“你这样子胡作非为，母后真的很心痛，母后只有你一个儿子，皇帝若不是看在我西凉的份上，他断不会立你为太子的，皇帝宠爱柳妃，她现在虽然死了一个儿子，可是还有三皇子在，难不保你父皇会因为柳妃而改立三皇子，你不能有一点错啊……”
　　“母后！从小到大我已经听厌了这句话，你叫我要讨好父皇，你叫我要严于律己，你叫我从小就要比别人强，叫我不许犯错……母后，我不是你的傀儡，你的这么多要求，我真的力不从心，若是父皇实在不心仪我这个太子的话，想改立就改立吧，再者，三皇弟本就天资聪颖，北宸交给他打理，定能永葆盛世，我倒也想和二皇叔一样，去中州落得清静……”
　　“啪——”响亮的耳光甩在李襄允的脸上，火辣辣地生疼。
　　“逆子！”皇后从来没有这样像今天一样的生气，眼前的是她的李襄允，是她怀胎十月的儿子，是北宸的太子，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储君。可是，此刻，她却觉得陌生不已，他还是那个什么都听自己的孩子吗？不，他长大了，他现在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观念，甚至，有自己爱的人。
　　李襄允“噗通”一声跪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母后，求……求求你，帮我对父皇说，让我和锦之在一起，我不能没有她……不能……”说道最后，哽咽地已经说不出来，眼泪怎么忍都忍不住。
　　“襄允，你还年轻，你还不知道人生真正是什么样子的……你还不知道宫廷斗争的残酷，襄允，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母后，你知道你父皇不喜欢我，我一个西凉的和亲公主，表面风光，可是你知不知道西凉是靠着北宸才苟延残喘到现在，我在宫里除了‘皇后’这个虚位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我除了给你嫡长子的身份以外，无能为力。我帮你挑了徐懿，就是看中了她背后的势力，以后你还要接受更多的你不喜欢的女人，可是你要明白，这就是你的人生，你是北宸的太子，所以你没得选，你懂吗？你十八岁了，你应该要学会为你父皇分忧解难了，而不是整日沉溺于风花雪月。”
　　说完，皇后向后一退，拿出发簪，指向自己的喉咙，“襄允，原谅母后这样逼你，母后也没有办法，今天皇帝病情又恶化了，他白天的时候唤了柳妃进去，他甚至连你这个太子都没有召，可想而知，我们母子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若是……若是你父皇驾崩，而他临终前改召立三皇子为太子，你叫我怎么办？柳如依向来视我为眼中钉，她觊觎我的皇后之位已经很久了，若是她的李襄隽日后登基为帝，你为亲王，远去封地，你又叫母后我怎么在宫中生存？！——”她用力地将簪刺进喉咙，霎时间血如流涌。
　　“母后！”襄允忙上前想要阻止，皇后往后连退几步。
　　“别过来，你若是不想看到你母后今日死于太子府，你就答应母后，从今往后和慕锦之断却一切来往，你为太子，她为太妃，你们之间在无半点瓜葛——答应我！——”
　　“母后——求你了，不要逼儿臣……”
　　“答应我！”皇后将簪子更加插入半寸，疼地她倒吸半口冷气。
　　“是……儿臣答应，儿臣答应……”
　　旁边两个侍女见状，忙上去搀扶住皇后，“皇后娘娘……”
　　“林芝，回宫帮本宫包扎一下，再去找覃太医，记得不要声张。”
　　“是。”那名唤作林芝的婢女扶起皇后，皇后抬眼，“襄允，不要忘记答应母后的，若是日后反悔，你见到的就是母后的尸首！”

　　皇后走后的那个晚上，李襄允一夜没合眼，旁边睡着湘雪，她的睡姿纯真的像婴儿，襄允抚摸上的脸，窗外的月光静静的洒进来，襄允叹了口气。
　　我的人生，真的没法选吗？
　　天快亮时，襄允的翻身把湘雪吵醒了。“太子殿下，你怎么醒了？”
　　“我睡不着……”
　　“怎么会？是床不舒服吗？湘雪去再帮太子身下垫层被子，太子娇贵，定是被这床硌的睡不好。”湘雪说着，起床欲走。
　　襄允拉住湘雪的手，“不用了……湘雪，睡吧，是我自己睡不着而已。”
　　湘雪转身笑笑，又坐回床沿，看着眼前的人，他高挺的鼻梁，在月光下显现出好看的耸立角度，他的头发乱了，湘雪忍不住帮他捋顺，却一把被襄允抓住了，襄允拉过她，覆上她的唇。
　　“太子……”唇齿相依，有些话被吞没。
　　李襄允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投入。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的全是锦之的画面。
　　他和她一起在太子府长大，她追着他亲热地喊“襄允哥哥”；
　　她在去年的除夕宫宴上翩跹起舞，美的有如那瑶林里的仙子；
　　她把自己的全部给他的夜晚，她的双眸似水，脸颊绯红，让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还有他们的元宵夜，他们共同的回忆，更吹落，星如雨。
　　这一切根本就是错误，他们之间根本就不能相爱，是老天和他们开了一个玩笑，是他们被愚弄了，是他们傻的去执着这一份爱，殊不知，这北宸无情的皇宫里，根本容不下他们的这份爱。
　　李襄允才明白，其实什么都没有，其实什么都抓不住，其实什么都是镜中水月，是幻境。
　　这些这些，全部都忘记吧。
　　慕锦之，对不起，是我李襄允负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