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宫辞》九梨

5、练凝霜

　　天蒙蒙亮。
　　洵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穿过花园，我睡意未清，强打着精神蹑手蹑脚地向二姐的白芍居前进。
　　薄雾撷着青草香浸漫在四周的空气里，晨露湿了鞋底，一股微凉自脚下传来，赶走了些许困意。
　　秋风送来一片枯黄的叶子，飘飘荡荡起起伏伏，最后兜了个弯儿沾在我微湿的鞋尖，竟像本来就镶嵌在上头的金叶子一样，煞是有趣，令人不禁浮想联翩：若真有这么个东西的话，以后看谁不顺眼就送他一脚，保管疼死他。
　　正得意之际，仿佛存心与我作对似的，阵阵剑气破空的声音似有若无地传入耳里。
　　侧身看去，虽然眼前有几重枝叶作挡，但远处使剑如灵蛇飞舞的身影却那么清晰。
　　他的剑，明明既不是上古神兵也绝非天下利器，剑法，更不是什么传世绝学，可这些极普通的招势此刻却在我眼前幻化出目眩神迷的瑰丽锋芒来，数点寒星，如火般霸道，如风般迅疾，如山般稳重。如此卓绝风采尽管每每让人又嫉又羡，却也总让人情不自禁地慢慢沉醉其中。
　　练秋的剑术旷世奇绝，但世人又可曾知道他的强不在于剑与剑法，而在于人本身，哪怕细柳一枝在他耍来也一样气动四方……
　　笨蛋呵！他练他的剑你在这儿骄傲个什么劲。我恍然回神，好在没忘自己牺牲宝贵睡眠时间跟个贼似的晃经此处的神圣目的是什么，总之赶紧闪人吧！
　　小心翼翼地潜入二姐的地盘，我快速向那终日弥漫着草药味儿的居室靠拢，一面伸长脖子张望着里头的情況。
　　屋子里空无一人，只有袅袅青烟自案几上的香炉中腾起。
　　“时间正好！”我忍不住掩嘴笑道，一个侧身便顺利的潜入二姐的房中，不过想想也真是汗颜，我堂堂武林盟主的儿子，为什么只有在干这等偷鸡摸狗之事的时候身手才算得上矫健，诶……
　　小心跨过那些散落在四周几乎将整个地面占满的瓶瓶罐罐，来到二姐那巨大的紫檀木柜前，上面同样是不知名的药瓶子药罐子琳琅满目，叫人一时之间不知道取哪个好。
　　“反正二姐的药都可以拿来害人啦，只是毒性大小不同而已。”我抱着如此观念匆匆搜罗了几瓶往怀中一放，而后双手合十，诚心地祈求神明保佑，“天上的地下的各种地方的神仙，我无害人之心，但愿练秋吃了这些东西只是拉拉肚子发点痘子全身没力气或者变哑吧变聋子变瞎子也行……但是变几天就好，千万别一直变下去，还有要保住小命。”
　　祈祷完之后，我兴奋地准备原路返回，哪知竟瞥见屋子的主人往这儿走来，算算时间，现在出去的话，正巧可以在门口跟她打个招呼。
　　“看来这次还是逃不掉钻床底的命运。”转身熟门熟路地躲入二姐的闺房，仿佛看见了屏风后面的那张床正在向我招手。

　　还真的有人在向我招手！
　　如果二姐有在床底下放镜子的话，我倒真想看看自己此刻的样子。先不说为什么在这狭小的地方……呃……小不小是其次，关键是不应该有人的地方除了我之外还有另外两个性别恰巧都是雄性的生物，问题是西门琮也就算了，那个好吃懒做又无赖又好色浑身上下除了脸长的还过得去其他地方一无是处的痞子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可是……为什么连清纯可爱的小晴也在啊！
　　“我是不是在做梦？”怎么办，头有点发疼，该死的练秋你在哪里。
　　“人生何处不相逢。”西门琮干笑地看着我。
　　“这句话你留着对我二姐说吧。”此等败类不予理睬，“小晴，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语，用一双无辜的眼睛呆呆看着我，良久良久，眼角滚落下一滴泪来，颤抖着手指了指西门琮。
　　顺着他的指尖，我怀疑地看向某人。
　　“你那是什么眼神？好像我有恋童癖一样……”
　　“我有那么说过么？”反应这么大干什么！我冷笑着送他一记白眼，片刻之后，试探性地问上一句，“难道你们……是从床上滚下来的？”
　　小晴眨巴着眼睛看着我，似乎还没理会话中的意思，另一边西门琮则是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看他的样子，恨不得立即扑上来把我掐死，只可惜我那花容月貌的二姐此刻正半蹲着身子看着我们仨，为了维持良好形象他不好发作而已……二姐……我那无人胆敢得罪的二姐哪…………心顿时凉了半截。
　　“三位好心情，在我的床底下聊天。”淡淡的表情，淡淡的话。
　　“我们能不能出来说话？”既然被发现了就干脆大方点嘛，我率先爬出来。
　　她也不搭理，转身出去在香炉中添了些不知名的草。
　　“霜姐姐，这些是……”小晴走到她身后，好奇地问。
　　“香料，不过别吸入太多。”她抬头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有毒。”话音刚落，一只蛾子摇摇晃晃坠了下来，落在炉边，真是该死的巧。
　　室内空气仿佛瞬间凝结。
　　“二姐你怎么能在房间里放这么危险的东西呢？”人家都已经十二万分小心了，不想却是魔高一丈。
　　“防贼。”她轻柔地将香炉盖上，捧进柜子中。
　　“霜姐姐，人家是……抓蚱蜢的时候，不小心……不小心才进来的。”小晴哭丧着脸，语无伦次地解释道，看得出来憋得很辛苦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二姐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挂在他脖子上，“三天之后就没事了。”
　　“真的么？”
　　“恩。”
　　“那宫辞哥他们呢？”
　　真是个好孩子，还想着我们，我与西门琮满怀感激地望着小晴。
　　“你先走吧，姐姐还有话跟他们说。”
　　我立即意识到目前的处境是多么的危险，可被二姐一瞟，一声“别走！”就这样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
　　“好。”小晴欢天喜地的跑出去，到了门口还不忘向我们挥手，“等你们一起吃饭噢。”然后一溜烟不见人影了，留下我与西门琮面面相觑，欲哭无泪。
　　“小辞。”练霜凝瞥我一眼，连眼神也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不，也许该说她原本就是个没有喜怒的人。
　　“在。”我苦兮兮地应道。
　　“你是不是也该招了。”
　　“我……我来捉拿无耻的偷窥者。”我看着西门琮，无言道，挚友啊不要怪我，出此下策也是为了咱俩好。
　　“我跟你玩捉迷藏而已，二小姐，你可别听他乱说。”他立即回视道，断我姻缘，绝不原谅你。
　　“西门你真是的，这么大人了还玩这些，也不怕人家当真么，人家当真也就算了，最要紧是不能让二姐误会是不是。”我眼一挑，别那么计较嘛，过两天我去三姐房里看看有没有她用过不要的东西给你捎点儿过去，就当补偿一下。
　　“下次不玩就是了。”那还差不多，不过要尽快，别让我等太久。
　　“既然是个误会，解除了就好了嘛。”
　　“是啊是啊。”
　　“二姐！”
　　“二小姐！”
　　解药拿来啦。
　　“我可没问你们这个。”依旧是淡淡的声音，“昨晚给你的药喝了没有。”
　　“有……”
　　“那你可以走了，刚才的毒对你不起作用。”
　　“……”
　　“还愣着干嘛？”
　　“没喝，我倒掉了。”
　　“练秋知道吗？”她隐隐皱了下眉，却被我看见了。
　　“怎么可能。”我越说越小声，最后一个字连自己都听不见。
　　“我再去煎一碗，你们两个吃过饭到后面的药田把芍药根全挖出来。”
　　“……”
　　“三个时辰之后我给你们解药。还有，你身上藏着的那几瓶的东西外面也都涂了毒，回去记得把手洗干净，不然……会死得很惨。”她幽幽地看着我，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不错如此平常的话，我却差点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