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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七、又忆无拘少年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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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十四岁的月清寒不似今日,黑衣斗笠装扮,而是身着一件锦绣衣袍,玉簪绾发,年纪虽小,却已显露出几分日后的潇洒风流。当年的司叶未晞,尚未当家作主,亦不似今日沉稳,只是那份温雅亲和的性子与现下一般,从未变过。
其实,那晚究竟如何,因过去已久,连她自己也有些记不清了,不过那事的起因还是记得。
缘起于两人在寒月阁中对弈,月清寒连输三局,面上便有些挂不住。
“不下了,不下了!”随手一甩,一把黑子“叮叮当当”砸向棋盘,盘上的几粒白子,经不住她刚劲的力道,斜飞出去,散落一地。
“在你这儿真是憋闷,整日里除了下棋,就是练武,一点儿新奇有趣的事儿都没有。”月清寒心中恼他轻易赢棋,不好说出口,随口胡诌一些不相干的事儿,实则泄愤。
司叶未晞微笑不语,很好脾气地把地上的棋子一粒粒捡了起来。玉石做的棋子,落进檀香木盒中,发出“咚咚”声响,扰乱心神,令人烦闷。两人皆不语,四周寂静空旷,只有棋子回盒声有规律的响着。
月清寒有些不自在,心思几转,却不知如何开口。正恍惚思虑时,温和的声音传入耳畔,“既是如此,不如阿寒与我出府转转,不定会遇上些有趣的事儿。”
月清寒回头,只见落日夕阳的光辉洒在他俊雅清逸的脸上,带出柔和的光影,少年眼中的光芒,比阳辉更要美丽几分。猛然回首,不愿再见他方才的神色,那样宽和的神情,恍如师父般,怜爱地看过来,令人迷醉不已。心中悸动,波澜起伏,她竭力压抑住心里突如其来的不适,问道:“出府去哪儿?”
司叶未晞有条不紊地把最后几粒棋子放进木盒,又把两只盛满棋子的木盒在案上摆好,方才不紧不慢地缓缓说道:“阿寒觉得,何处新奇,何处有趣,就去何处吧。”
看他一脸淡然,月清寒心中气闷,他定是在笑自己气量小,经不起输。心中几回转,便拿定了主意,此番定要捉弄他一下,以泄输棋的怨气。
“我想到一个绝妙的去处,最是有趣,司叶不如和我一道去瞧瞧新鲜?”抬头看见,她白玉一样的脸庞笑意满盈,司叶未晞心中微微一动,“但凭阿寒做主就是。”
“如此甚好,想你在家里闷了这些年,但有出门,就是去替你父亲办事,真真无趣。”月清寒颇有些得意地笑着,“兄弟挑的地方,定教哥哥玩得满意。”
山庄本是司家的别业,此处便得司叶未晞本人当家,不必再禀家主。如此,当即吩咐下人备马,再告知一声,两人便骑马出门去了。
当年的妍娘亦未曾自立门户,便是在相距不远的一座还算是繁华的小城里委身。月清寒来中原两年,每次去见妍娘,便会顺道来司叶未晞处住上两月,实在是因两地距离甚近,方便得很。
司叶家养的好马,纵马奔腾不过一个时辰,即在落日闭城门前赶到了那座小城。虽是与现在相较,那家青楼不知寒酸多少,不过当年见识还少的月清寒,已然觉得,那便是灯红酒绿,无限繁华了。
月清寒于街上快步行走,看见招牌,就一把扯住司叶未晞的衣袖,直拽着他向着门口迎客的几名女子走去。一边走,一边不忘偷瞥他几眼,见他还是那副从容自若的样子,似是恍然未觉此处是何种营生一般。
月清寒心中疑窦顿起,这家伙该不是早就去过这种场所,司空见惯了吧?不过像他这种世家子弟,除了那些犬马声色之徒,不顾脸面,一般应会自持身份,断不会来这种地方。循规守礼的世家弟子,见闻此处,皆以为耻,唯恐避之不及。就算自己心中也明晓,司叶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家伙,但毕竟也是武林名门出身,虽不得大惊失色,但这般坦然自若,倒叫人有些揣度不得。
“如何?我没诳你吧,跟你说,这里的姑娘最是温柔体贴可人疼呢!”月清寒瞥着他,再添上几句话,司叶未晞却还是那般波澜不惊的样子。“如此甚好,难为阿寒费心请我来这处,只是做这行买卖的甚多,不知这家是否真如阿寒夸的一般新奇有趣。”
“进去试试不就知道了。”月清寒一脸怂恿的盯着他,心中暗想,难道自己猜错了,这家伙根本背地里是另一套?可没觉得是个好女色的人,不过自己也不是日日夜夜与他相处,也为可知。如这只长她两岁的年纪,若是个花丛中游的高手,任凭性情如何相投,只敬谢他就命之恩便罢。男女有别,终是不能如此厮混。可惜了这趟本是想捉弄他,却没见到他一丝窘迫神色。不过,此番表露一下自己也是好的,再装男子,也终究有些不像的时机,她与司叶处得久,总会露出些破绽了,如此也可教他知晓,自己确是货真价实的男儿。
司叶未晞但笑不语,任凭月清寒猴急地扯着自己过去。月清寒每次来此处,必是花上银子请妍姨出来,就与一般客人无异。那些女子自当她是常客,见她又扯了一人来,自然一个个眉笑颜开的前来招呼,也不管月清寒如此年纪,身量未足,只当这少年是个真正男子一般,一个劲儿地喊着“月公子您又来了”之类的话儿的,送了进去。
若是就此分道扬镳,也没机会看他到底是如何一人了,月清寒心中暗想,还是得在一处的。于是,便向着笑成一团的妈妈吩咐道:“收拾一间干净厢房,叫几个姑娘来,再送你这儿最好的酒上来。”
“哟,月少爷来,今儿可还是叫妍娘陪您啊!”鸨母笑嘻嘻地打趣着,“月少爷年纪虽小,志气却大呢,总是要叫成熟些的妍娘做陪啊!不过我们今儿新出一位姑娘,可是妍娘亲手教出来的,弹琴唱曲儿都是好得不得了,还没挂牌呢,不如叫她来给月少爷唱个曲儿逗乐。”
月清寒面上一窘,妍姨虽是实际年岁快赶上她师父了,却也像师父一样艳丽不减当年,她每次来探望,总归会惹这讨嫌的鸨母打趣一番,这次带着司叶未晞来,虽是不便,却不如借此机会再见妍姨一面。再一细想,妍娘亲手教出来的子弟,也只有花黛一人,和她年纪却是相当,尚小应该还不会叫她真正陪客,不如一起叫来,让她也躲过今晚,歇上一回。
一旁的女子,见司叶未晞斯文俊秀,而月清寒年岁尚小形容不足,两人皆是锦绣华服,富贵公子,若是接下这趟生意,却是来得值。于是便三五成群,团团簇簇,皆向他二人涌来,笑得似花朵儿一般,把两人挤在一处。
司叶未晞伸手揽过月清寒的肩,使她避开那些如狼似虎之态的女子,他身上他四周皆是红香脂粉靠上来的身子,伸出来的玉臂,虽是这样狼狈景象,却毫无狼狈之态。有些人,便是天生带出几分恣意从容的气度,不论身处何方,都无损身姿。“叫上妍娘和花黛唱曲儿,再添上两个伺候喝酒,在你家住了这些时日,算小弟请司叶,随司叶你尽兴。”月清寒已经被那些如疯了一般的女人挤在司叶臂怀中,司叶大了她两岁,却足足比她高上一头,她现在的身量,便是比旁边的女子还要稍逊半分,挣扎不得,只能紧紧贴在司叶身边,闷声说着,很是不自在。
丢脸丢到家了,月清寒真想大吼一声,平日里她来,见过女子抢生意的,却没见过这种抢法,真真是让司叶那家伙一张小白脸害的,连带她也受累。现下可好,这般没见过世面的女子,司叶心里定是在笑她,领人进的确是有趣的地方,有趣的狼窝!
众女还在这边蜂拥着,司叶未晞却已经迈步,护着月清寒往楼上走去。也真不知他是如何在这人堆里迈开的步子,月清寒琢磨着他是不是每一步,都踏在了别人的脚上。“叫上刚才说的那两人唱曲,剩下妈妈自己看着办吧。”淡然的声音从头顶响起,还是一贯如往日气定神闲,他这个人,好像纵使天塌下来砸在面前,也不会变动神色。
举步维艰的局面没能维持多久,妈妈见这里的女子都闹成一团,都不顾别的客人,少不得要恶言恶语,终是把众人驱散。肩上的手悄然落下,司叶未晞还是那样君子风度,跟在引路的侍从后,走进厢房。
而后,大概还记得清的,也就是妍姨和花黛一起进来了。向司叶告知妍姨是师父的朋友,花黛是自己的妹妹。早向妍姨说过司叶未晞救过自己的命,如此一见,妍姨自是千恩万谢。四人饮酒作乐,妍娘、花黛与她相熟,自是坐在一处,聊些闲话。后送上来的两名女子,月清寒皆命其伴于司叶未晞两旁,或依偎或劝酒,调笑不止,冷眼旁观,瞧他的笑话。妍娘是当红花魁,不能久伴,中间离去。长辈不在,更加恣意忘形,花黛彼时不胜酒力,渐渐醉倒,她只记得自己也多饮了许多酒,可劲儿得拿司叶取笑。
“公子,您再喝这儿一杯嘛,给奴家一个面子!”隐约中,似乎还有女人娇嗔的声音徘徊在脑海。那晚是她第一次醉酒,模模糊糊间的最后印象是,有人抱她去床榻上,她拥着着厚被,带着浓浓的醉意,渐渐睡去。
陡然间,一张温润的笑彦出现在眼前,司叶未晞的目光温柔如蜜,香甜腻人,带着那么点点的诱惑,望之即陷,迷醉不醒。他似乎是说了些什么,可醉酒昏睡后,半分也记不得。再问他,奈何这厮许多年来,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