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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王八趴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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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天下第一人的剑尊谢青阳,不曾开宗立派,也不曾收徒传法,百年间只是一人枯守山巅,终日与风雪为伴。
不是没人想要成为谢青阳弟子,一步登天,只是最终无一人成功。
正剑宗程纾意成人礼上,谢青阳曾现身出席,让不少仙家揣测,剑尊是不是终于起了收徒之心。
甚至连一向谨慎行事的正剑宗掌门程又新也不得不厚着脸皮同剑尊以心声询问一句,自家闺女可否有幸随剑尊修行,哪怕是没有师徒名分的不记名弟子。
谢青阳摇了摇头,只留下三句话,便离开了正剑山大殿:
“我此生不会收徒。”
“此剑名为‘不平’,望程姑娘珍之重之,不负先人所托。”
“这是吾妻阿顽赠予的通行符,程姑娘日后若是得空,可以来山上做客。”
谢青阳并没有以心声作答,而是直接开口,在场观礼的各派来宾闻言都心思百转千回。
一开始还有人看正剑宗的笑话,觉得程又新自不量力,仗着那点儿香火情蹬鼻子上脸,居然想为自家女儿谋求剑尊开山大弟子的位置,结果被剑尊当场拒绝,半点情面不留。
而后看到谢青阳亲手送出那把名为“不平”的佩剑和那枚通行符,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落在了那个方才成年的少女身上——此子大道可期。
这场成人礼,让程纾意名扬天下,也让那些削尖了脑袋,想要摆入剑尊门下的人都熄了心思。
毕竟他老人家亲口昭告天下——此生不会收徒。
虽然不少人对此扼腕痛惜,觉得这是整个修真的损失。
毕竟谢青阳飞升证道指日可待,要是他肯收个徒弟,那这徒弟的登仙之路,至少算是有了一撇。
不过许多仙子却觉得这同剑尊娶了姜顽这等一无是处的凡人女子为道侣的荒唐之事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然而事实却是,谢青阳之所以拒收弟子,还是姜顽的原因。
用柳听风的话来讲,就是“谢青阳估计怎么都没想到,当姜顽的老师比当天下的剑尊还要难”。
“一个姜顽,耗尽了谢青阳所有好为人师的心气和精力。”
“堂堂天下第一人,三十载光阴抛费,无数心血浇灌,重让朽木开窍,愣是教出了一个千古无人,后难有来者的炼气期,可歌可泣,感天动地!”
所以姜顽看柳听风不顺眼是有原因的,他那张嘴若是有修为排名,绝对是上三境的战斗力。
姜顽心里记名柳听风的小账簿也以惊人的速度增厚。
偏生这件事,姜顽除了恼羞成怒地打击报复柳听风,也没有其他办法。
毕竟姜顽也发现了,自己的修行天赋是真的不行。
无数口诀心法和修真要领,谢青阳揉碎了、掰开了给姜顽讲,但是姜顽就是不得法门而入,修为老老实实呆在炼气期,一动不动。
以正剑宗普通外门弟子为例,三十年的时间,没有意外的话,哪怕水磨功夫也能磨出个第二境筑基期,甚至天赋好一些的,冲一冲第三境金丹也不是没有可能。
更何况指点姜顽修行的可是山巅至尊的谢青阳,天材地宝、法器仙丹、心法神功……要啥有啥。
桃花峰上遍地灵石,处处仙草,灵气不可谓不充裕,连曾经一竿风月里的一只泥鳅都天长日久的熏染之下开了灵智,可姜顽愣是“王八一样趴窝不动”(柳听风原话)。
谢青阳付出那么多,结果姜顽愣是雷打不动的炼气期,光凭谢青阳没有为此走火入魔,柳听风就不得不服气。
所以柳听风才故意开口让谢青阳就去给赵桃桃当老师,也算“投桃报李”,故意恶心姜顽。
可赵锦鲤不知道中间这些弯弯绕绕,只是单纯觉得比起阴晴不定的柳仙人,祖爷爷不仅脾气好,而且还有一层亲戚关系,最重要的是,他老人家的官儿似乎更大,人间春神呐!
想想每年那全员参与的启春庆贺游行,全天下独一份儿的牌面!
桃桃要是攀上了这层关系,那以后也算是“鸡犬升天”了!
赵锦鲤刚想顺着柳听风的话点头答应,却瞥见姜顽的脸色有些……难以形容,恼羞成怒?杀机毕现?愤恨交加?
身为资深面馆老板的赵锦鲤察言观色本事第一流,当即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方才什么都没听到。
恰在此时,屋外传来一声礼貌的问候:“祖奶奶可歇着了?”
赵锦鲤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双眼眨巴疑惑:自家夫人怎么也大半夜来这里了?祖爷爷不是柳仙人的禁制会让家里人日常会无意识地避开这里吗?
小赵夫人得到允许进屋后,先是暗中瞥了赵锦鲤一眼,而后同姜顽解释一番。
原来桃桃方才私下同娘亲讲,自己做了一个美梦,梦里有个长得特别特别好看、像神仙一样的大哥哥请她帮个忙,然后告诉桃桃爹爹已经睡醒,就在院子隔着窗子看向屋里呢。
桃桃醒来之后果然看见了爹爹,她觉得是那位大哥哥的功劳。桃桃希望娘亲能答应大哥哥梦里的请求。
姜顽听到这里,眼神微动。
小赵夫人没有解释为什么自己会把一个小孩子梦话当真,只是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姜顽杂乱不堪的头顶,缓缓开口道:“桃桃说,那位梦中仙人希望我为祖奶奶绾发。”
姜顽怔了半晌,而后同小赵夫人点头致谢:“那就劳烦了。不必太复杂,我回头还得去打、远游,从简就行。”
“祖奶奶不嫌弃我手艺粗鄙就好。”
赵锦鲤虽然一头雾水,但是看到自家夫人的目光,连忙去帮忙准备梳子、镜子一应物件。
小赵夫人站在姜顽身后,安静地为姜顽梳头,姜顽盯着铜镜不知在想什么。赵锦鲤离得远些,看着自家夫人的身影,几次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突然,柳听风开口道:“你早就知道你女儿桃桃的特殊了?”
小赵夫人身形一顿,随后道:“嗯。不敢瞒仙君,我嫁入赵家后,莫名在梦中跟随一位老翁学会了酿酒之法。自此之后,每天夜里,我都会做梦,梦里世界千奇百怪,最可怕的是,我感觉那些仿佛不仅是个梦,而是真实存在的世界,我每次做梦,都像是……”
说到这里,小赵夫人给姜顽梳头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盯着空中不止何处,喃喃开口:“像是自己以各色不同的身份,真正活了一遭。”高墙中那生死皆默默无闻的卑贱宫人,才情名动天下却不得善终的侯门嫡女,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田野村妇,斩断青丝青灯黄卷一生的庵中尼师……
每次醒来,小赵夫人都恍惚不已。看着明明本该熟悉的屋子和身旁的赵锦鲤,小赵夫人却觉得无比陌生。
明明她在梦里,已经活过了另一段人生,陪着梦中的家人度过了无数春秋,那现在她身旁的人又是谁?她到底又是谁?
清冷寂静的早上,蒙昧晨光中,小赵夫人只觉浑身发冷,混沌不堪的脑海中响起梦中那位褐衣老翁那句:“醉耶?梦耶?”
“我开始害怕睡觉,晚上甚至不敢闭眼,我也害怕看到酒或者闻到酒味,就在我差点儿被梦境逼疯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我又发现自己睡着之后不会再做那些奇怪的梦了。”
“我有身孕了。”
旁边一直神色担忧的赵锦鲤,闻言紧皱了眉头。
夫人有一段时间,确实终日神思不属,恍惚不安,整个人更是肉眼可见的消瘦。虽然她不曾说过什么,但是赵锦鲤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幸好小赵夫人被诊断出身孕之后,便有渐渐好转。
赵家人遂觉得是小赵夫人嫁入赵家之后,过于紧张子嗣,后面桃桃出生后,便一切安稳了。
如今赵锦鲤听闻自家夫人这番言语,顿时意识到当初自己可能想的过于简单了。
果然,听完小赵夫人的话,柳听风回道:“你祖上应该源自黄梁国,此国人精酿酒,善入梦。你身上血脉稀薄,原本不显,但是赵锦鲤是天灵之体,同他日久而居,受到影响,便慢慢将体内潜藏的黄梁血脉激发出来,所以才有了凌乱纷杂的梦境神游。只是你被外力强行开启入梦天赋,肉身却无法承载这种修行带来的后果,因而日益虚弱。”
听到这里,赵锦鲤和小赵夫人忍不住同时开口询问:“那桃桃呢?”
柳听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镜子里姜顽那模糊的面容,“那个小姑娘身上有你的因果线。”若是普通的交集或者接触,不会留下那么显眼、粗壮的因果线。
姜顽之前听到“黄梁国”三个字,便心思微动。程纾意之前夜上桃花峰,身上那若有似无的“南柯梦”就出自黄梁国。
传闻曾经豪盛数百年的黄梁国,就因“南柯梦”招来灭国之祸,就此国祚断绝。
姜顽略作思忖,回道:“我此前赠予她一缕灵气,也许无意之间帮她打开了修行之路的关窍。”
柳听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懒得再多说什么。
望着小赵夫人焦虑的神色,姜顽不得不开口解释:“不必担忧,你身上黄梁遗民的天赋应该是传递到了桃桃身上,目前看来,于她而言,不算坏事。”于小赵夫人而言,是实打实的好事,因为再拖下去,她的凡人神魂就会因为屡次穿越梦境而破碎。
不过,若是桃桃无法走上修行之路,恐怕小赵夫人曾经的悲剧,就会转移到她身上。
小赵夫人闻言,泪水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果然是这样,都是因为自己害了桃桃,所以桃桃才会做那么些个稀奇古怪的梦境。
姜顽轻轻开口道:“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既然桃桃做到了梦中应承谢青阳之事,便算他欠了桃桃一个人情。如此看来,谢青阳只得再当一次老师了,希望这次能有点儿成就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