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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诗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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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婉娉赏了陇月夜一条同兖王一样的剑穗,二人谢恩各自回帐,临走还相互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宴乐才渐渐止了,就有几个侍立在竹台边缘的婢女去点宫灯,白色帐篷和土黄帐篷里也亮了灯火,各处都明晃起来。鱼贯行来两列丫鬟,靠右的捧着装有文房四宝的托盘,左边的将每顶帐篷里原先搁着的乐器取走,另一个就把笔墨纸砚摆上,动作娴熟有序,顷刻便尽数换好。众人不明所以,只等圣驾和长公主的话。
朱婉娉把慧文捧来的宣纸铺平,见墨是新研的,便不再喊人,提笔刷刷写了起来,她写的是娟秀的行楷,题的是首小诗,曰:“疏雨未尽叶成方,朱颜不见转鹅黄。当时水袖擎风舞,何必躬逢忆旧唐。”写罢又于末端落了款,自称“紫玉闲人”。
她方写好,慧文就接过吹干墨渍,一面扬声念出,待念完,朱婉娉又道:“我素才寡,惟不负盛会,抛砖引玉,请客人留下墨宝,应拟事无趣,就请诸位拟景拟情罢!”
景琰帝尤好附庸风雅,即不愿落于人后,也命曹晟伺候笔墨,稍思须臾,见皇贵妃萧氏含笑而视,便有所感,于上拟出《江城子》一词曰:“谁知分别竟无踪?百花穷,又一冬,缕缕青丝,归梦又相逢。云雨天涯魂欲断,多少事,记心中。何时犹在度春风?山重重,水重重。我空眷恋,屡屡问天空。独上高楼倚遥望,穿眼处,影景空。”曹晟捧着皇帝惯用落款的那枚玺绶,见写毕就要盖印,景琰帝却笔锋不停,在落款处写下“紫禁闲人”四字才撂开。曹晟伺候圣驾多年,知道那并不是皇帝从前的别号,就犹豫要不要落印,景琰帝却冲朱婉娉一笑道:“这个号极好,正合你我兄妹。”朱婉娉伸头来看,也掩嘴笑起。
萧氏皇贵妃因见景琰帝拟词,字里行间颇多怀念往昔情分之意,大有所感,却未想临了却落了这么个名儿,一时惊喜之意去了大半,反更疑他二人了。
却说底下帐里,众人俱在苦思,各世家女多欲趁此扬名,以博来日恩典,皇子中以青王在诗词上略胜,另几个自忖难与争衡,便打着草草写过塞责的主意。
在场的多作此想,那厢帐内,萧予桑却见朱翊铭自顾斟酒、品酒,半晌不去提笔,才平复的心境又为他着急起来,却不敢再招他,丹唇微启,仍持着那分羞涩道:“方才行武不成,如今行文,殿下怎又不动?”
朱翊铭屏息,眉眼间除了无奈,竟找不出别样情绪道:“小王无心宴乐,作出诗来,岂不扫皇姑姑的兴?”
萧予桑平素不通文墨,又不知朱翊铭心中隐隐的不快,更不懂“诗以言志,文以载道”的内涵,满以为是正理地胡说道:“素闻殿下博才,原来也不过是诗词的败将。”
青王极是个有傲骨的,听她如此说,便生不豫,却不同她当面计较,只避重就轻,提壶吃酒道:“非我所愿,怎得好诗?若不得一鸣惊人,小王还是‘不鸣则已’罢。”他这话说完仍埋头吃酒,再不言语,萧予桑纵有支使,总不得要领,一时哑口闷闷在侧。
一盏茶后,各帐里皆有东西送出,也有作了多首,意图在量上取胜的。青王帐外的丫鬟见里头半点动静没有,忍不住打起帘子偷看。朱翊铭此时已换下三四个空壶,他素不胜酒力,又吃得急,便有些醉了,两颊微泛红地撑额靠在案上假寐,左右伺候的两名“婢女”,一个眼波流转,忧自含怯,另一个鼓腮抿唇,蛾眉倒竖。
彼时曹晟领着几个小太监下来,小的各捧托盘,由两端往正中,在白色帐篷外收齐,用镇尺镇好,曹晟挨个儿在土黄帐外站定,到青王这时,见丫鬟两手空空,反愣了,只当还未得,便一扫拂尘,躬身侧立对帐帘缝隙道:“请青王殿下赐墨宝。”
朱翊铭倒像睡沉了,直不言语,萧予桑更不敢堂而皇之地露面,便予眼色给柳清晓。清晓这才起身,小心翼翼打帘而出,见曹晟矮身请安道:“公公容秉,青王殿下因逢长公主芳诞,喜不自禁,多吃了几杯,现下睡着,怕不能作诗,请公公代为请罪。”
曹晟听过,大觉不对,只因景琰帝平日多宠青王,便也不说什么,笑着答应道:“咱家省的了,姑娘回去伺候罢。”
柳清晓施礼退回,打帘时,曹晟瞥见朱翊铭闭目之情状,才信了三分,再命人收拾已得的那些,分门第高低放好。
慧文随即叫来十几个虽是丫鬟一样儿的打扮,举手投足更显妖冶的女子,命依次端呈至凉亭。首先呈上的是豫王朱翊钊的《贺寿诗》,再是兖王朱翊钦的《好战篇》。景琰帝挨个瞧过,随手递予朱婉娉看。到第三个女子呈上冀王朱翊铮的《过紫玉庄》时,景琰帝稍怔,随即转头道:“去瞧瞧青王的落在何处。”曹晟似早有准备,即上前,恭声而答道:“皇上,青王殿下多吃了几杯,今日怕是不能了。”
景琰帝听他如此说才接过冀王那首小诗,读罢竟称赞起来,一行递向朱婉娉,朱婉娉笑意更深,瞧过又给皇贵妃。
紧接是襄王朱翊锌、皇十四子朱翊铠的,景琰帝赞过两回,便轮到女眷。朱婉娉贴耳对慧文吩咐,慧文便上前传话,命那十几个女子同时捧上托盘,将诗词平铺摆好,依次排开站成一列,由帝妃公主三人轮番去瞧。景琰帝行在最前,突然停在一处,扬手挑起一张,丢给尾随在后的曹晟,又行几步,再取一张。
三人从头看罢,便回座次,朱婉娉佯作埋怨道:“皇兄留下哪个,也不给臣妹和贵妃嫂嫂瞧瞧!”景琰帝哈哈一笑,转命曹晟送去,朱、萧二人各取一份。
萧氏因先展开,便是音律齐整的《醉花阴》一首落入眼帘,曰:“翠竹映日写意扣,落蕊初颜后。风叹锦色垂,晚念夕朝,烛光虚影漏。寒梅倚月描身瘦,薄衾风华透。雪漫青烟凝,袖舞流年,弦断谁人奏。”落款处是“萧若依”三字,萧氏嘴角一动,却不动声色,原样叠好,反盖在果盘旁,回身笑对朱婉娉道:“不甚好,瞧你这个。”
朱婉娉手里的也是首小词,用小楷码在纸上,那纸却不是慧文预备在帐里的宫制宣纸,而是闺中常用的雪浪笺,词也唯有下阕,所述并不端庄,曰:“欲说还休珠泪垂。应愁路难归。谁道檀郎多情客。赖有无边风月增颜色。”落款竟不是人名,而是“荫下遮月,犹去犬吠拄杖斜”几字。
两人凑头瞧过,各有不喜的缘由,碍于皇帝拣的,都不说什么,仍还曹晟。朱婉娉又去拿果盘旁的那个,展开瞧过便笑道:“到底是大家出身,这个怎么不好了?”
萧氏有话几转于肺腑,终只作罢,答她道:“侄女儿年纪尚轻,当不得屡屡夸赞。”
景琰帝暗观二人神色,突然接道:“这是正理。朕方见有个长风家的,写得也好,此番就赏她罢。”又扫过曹晟捧着的雪浪笺,抬指示意,笑对朱婉娉道:“皇妹不吝,朕可反客为主了。曹晟,收起来。”朱婉娉但笑,并不拦他。
一时几个丫鬟别迎春花的别迎春花,放赏的放赏,另一个却从相反方向过来,跪在阶下道:“酒菜已备妥当,请皇上、皇贵妃、长公主、诸位殿下、小姐,移驾花厅。”
朱婉娉闻言,好比突然想起似的,连道:“该死,该死,险些忘了。”说完狡黠不敛于眉目,朝景琰帝笑道:“铮儿在庄里建了处暗道,旁的却罢,唯有岔路多了些,却能抵花厅。请皇兄先行一步,小姐们过暗道后至。”景琰帝点头应允,抬脚就走,朱婉娉在旁领路,又命慧文去请诸皇子,另有几个丫鬟去请各家小姐,不知要做什么。
朱翊铭此时醒了,听出动静,大觉无趣。便赶在慧文来请之前,让柳清晓悄悄送萧予桑出去,自己仍阖眼作寐。
慧文挑帘时正见青王一人独自歇着,再三唤也不醒,只得命人将他抬去厢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