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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剑舞 ...

  •   那人话音方落,已提剑掠到朱翊钦三步之外,他本存心要借此一战立威,为自己铺平仕途,哪敢真伤皇子,见朱翊钦不避不退,便从气势上收了大半,连招式也放慢了。仅这微小之处,破绽尽现。当是时,萧若依的《楚汉》一曲正到句中,朱翊钦合着节拍而移步,让开那人一击,同时反手一掌打在对方后颈,暗契琴声的一个尾音。
      众人这才看出精妙,此起彼落叫起好来。
      锦衣卫再不敢小觑这皇帝五子,从小队左右各跳出一人,分两边攻去。朱翊钦手执软剑,挡下左方的劈,借势那人力道,叠着双剑往右侧引,三剑撞出火星,衬在“铿”地旋律中,竟有别样滋味。
      一时三人纠在一处,朱翊钦跃起身子,两腿先后扫过对方脸颊,伴着重重的鼓响,落在高台正中。他天生为战而活,哪怕只是小小的比试,也让灯火璀璨中映着死亡的气息。锦衣卫索性仗着人多,将他团团围起,却纷纷不敢上前。景琰帝眉峰一蹙,已露不悦,皇贵妃萧氏冲他耳旁说了句什么,他便又笑了。
      琴声、鼓声稍敛后,纷纷再奏响乐,只听朱翊钦冰冷不带丝毫情绪的嗓音说出那句“一起来”,锦衣卫们各自交换个眼神,突然齐齐发动攻势,纷扰中只有剑光反射灯火到各个方向。朱翊钦左挥右挡,避开了许多次剑锋贴过。鼓声愈密,他似乎听出《楚汉》也到末尾,突兀地连挽十几个剑花,从右至左整个圈,将那些剑挨个打脱出手。八把剑噼里啪啦掉在竹台上,最后一把落下时,鼓声、琴声同时戛然而止。
      那招式同音律配合得极好,若非用剑者剑术高超,处处可控于掌中,便是事先演练过无数次才有可能。景琰帝自知让锦衣卫同兖王比剑是临时起意,旁人断不可臆测,感慨之下,连拊掌数次,大喊要赏。
      朱翊钦听说,好似堪堪回神,只是眉眼中还有不及收敛的傲,矮身跪下谢恩。配乐的萧若依和击鼓的朱翊铮也得了赏,三人帐外各添一支迎春花。
      萧予桑见朱翊铭虽笑却不入眼底的模样,揣测他是眼红,便怂恿道:“青王殿下何不去献礼?”她本好意,在朱翊铭听来却是不经推敲的胡话,便没好心气儿地堵了回去道:“三小姐好心,让小王去舞剑?”
      他倒没觉,萧予桑听完却噗嗤笑出来,因想起朱翊铭若是舞剑,那手足无措的模样,大觉有趣,越是喜欢,就又向他颈下蹭了蹭,朱翊铭也不理她。
      外头朱婉娉正命人赏剑穗,却有一个丫鬟从白色帐篷堆里不知哪一摞跑到凉亭阶下,小声同慧文耳语。朱婉娉因看过去,慧文听完即提裙上阶,屈身禀道:“有世家女愿以舞献寿,只怕坏了规矩,请灭几盏宫灯,再以轻纱覆面。”
      朱婉娉听罢不置可否,景琰帝已接过话道:“既有此心,必不拂之。依她。”朱婉娉听说也就不作他想,将手里鹅黄绢子递给慧文道:“将后头三盏宫灯熄了,请她以此敷面。”
      宫灯一熄,台上便暗了几分。众人敛声屏气,都觉大有可观。便是“红颜难见灯不漏,莲步少移曲先闻”,从帐中悠扬而出的古曲唱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旁人便罢,朱翊铭方闻此曲,上半身堪堪朝外倾了三四寸,气得萧予桑反手甩了他一耳光,他才缓过劲,蹙眉强忍着不发作,却实实起身,靠在帐帘旁,用折扇挑起一角去看。
      只见高台之上,一抹浅灰色身影由高处翩翩而下,朱翊铭觉那衣裳有些眼熟,再细看,昏暗的灯火下,半张脸虽被鹅黄色绢子掩着,可那灵动的目光,不是陇四是谁?
      陇月夜低吟浅唱,嗓音虽与平日言语不同,更添了娇媚撩人,举手投足风情万种,忽而碎步曼舞,忽而彩云飞旋,顾盼生姿,不知是谁以胡琴相和,曲到急时,那身影便以右足为轴,左足一点,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长裙飘逸,迎风舒卷,忽然自地上翩然飞起,待落回地面之时,琴声恰止,单膝跪地,垂首未动。
      她徐舞徐行,此时已自竹台越过白帐,到几顶土黄帐篷外了。朱翊铭光瞧,都有些坐不住,见人影过来,竟大有直奔自己帐中之势,更恨不得抽身迎上,拜倒裙裾之下。这厢他前脚方动,陇月夜却突然调转方向,往另一边去,朱翊铭一愣,只得按捺退些。
      萧予桑本是一气之下同他动了手,若追究的是犯上之罪她自不怕,只怕朱翊铭从此果然不再喜欢她了。这惴惴不安却被朱翊铭痴狂盯着帐外的神色给驱散了,片刻只剩怒气,也不管诸多原委,死活拽着朱翊铭的手臂往后拉。饶是青王再好性子,也不由添了薄怒,由她拉回案后,正欲发作,余光却堪堪透过帘缝,瞥见陇月夜的身影。
      只见她点步逡巡在那顶帐外,身子虽还在舞,眼神却再没有移开。旁人许看不出门道,朱翊铭却晓得,那顶帐,分明是兖王朱翊钦的。
      陇月夜犹觉不足,身子一扭,引绸带穿帘而入,将朱翊钦案上所摆放的那把未开锋软剑缠紧,朝身侧拉回,同时开口唱道:“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朱翊钦也认出来人,见软剑已入她手,瞳光倏忽深邃,才压下的好战本性轻易被她撩拨出来,一个蹬踏,跃出帐幔,身影飞掠过帐边锦衣卫时,轻取他腰间铜刀,朗声故意道:“佳人单身献舞,侄儿莽夫便相伴一曲赠兴!恭祝四姑姑岁岁年年福禄寿,长长久久好事双!”
      朱翊铭已大抵瞧明白了,便觉老没意思,正失魂落魄不知何以,才发觉自己帐里还有个萧予桑,复想起方才她的犯上之举,数罪并罚,便翻身将她摁在案上,故意挂起嘴角的玩味笑意看她少时,才俯身吻上她的唇。
      萧予桑大惊失色,想让却让不开,想喊却喊不出,又因皇家盛宴不得带兵器,连能够反抗的东西也没了,气得用指甲掐在他肩上,偏偏还舍不得用劲。
      朱翊铭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物,怎会不知她这心思,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直到帐外渐渐趋于静谧,朱翊钦浑厚而邪妄的那句“本王认输”传入帐内,朱翊铭才松开萧予桑,起身打帘看向竹台。
      陇月夜手执那柄束着石青剑穗的软剑,轻轻按在朱翊钦肩头,他却是笑的,搭手捻在剑身,侧头欣赏那寒光烁烁,仿佛方才只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朱翊铭喟然暗叹,像知道什么,又如懵懂不明,当他仍回头去找萧予桑时,才发觉萧三早已羞得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一时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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