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为离人照落花（废稿）》雪满西楼

16、chapter 16

　　燕无歇把那根草叶丢在地上，站起来道，“但是，我们也未必能遇见那妖魔，就算遇见了，大概也是打不过。就算能打过……那时候的我们，恐怕早已分道扬镳。

　　再把问题转到能不能打过这个问题上，如果真的打不过那个妖魔，我可是会抛下你先走的，毕竟，我这个人还是很惜命的。为了留存自己的性命，我可以放弃一切。”

　　“哦。”希华应了一声，“那你记得最后给我立一个衣冠冢。我想，既然是遇见了一个大妖魔，我想，我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尸骨？记得要给我立一个衣冠冢，然后再给我来一个墓碑，墓碑上就写……”

　　“咦，写什么呢。”希华的语气很认真，但她难道不是完全抓错了重点了么。重点不是尸骨无存还是有存，重点是他说，遇见危险他可是会自己先跑的啊。她是完全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么。

　　燕无歇冷笑一声，“……还是什么都别写了，立一个空碑。让别人猜一下，你是谁。”

　　希华看见燕无歇眉间微带的讥诮，却也不明白究竟是那句话触到了他的不开心点，“……我以为，我们都是朋友了。你却连一个衣冠冢都不愿意给我立，一个墓碑也不肯给我刻？”

　　“我也没说不给你刻。”燕无歇说，随即，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坐了下来，“就算我不给你刻又如何呢，你多的是朋友，我与你相处几天，便是你的朋友；你那位陆师兄，与你同属仙门，又声名显赫，也是你的朋友。就连这只小红鸟，明明一开始是敌人，你却也愿意给它喂血，同样是你的朋友。你也可以找你这些朋友给你刻碑，又何须要我。”

　　“那算了，我也不要你这样的人给我刻墓碑，我不需要任何人给我刻墓碑。就让我没名没姓的死掉吧，死掉了也没有一个人记得我。”

　　燕无歇：“……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把死挂在口中。”

　　希华冷笑一声，“有什么不可以挂在口中的，人总是会死，早死晚死总归是死，何必避讳死字呢。或许，人就是因为如此避讳死亡，才在死亡到来的时候惊慌失措？也许，死并不可怕。死有什么可怕的呢，你死了，便再也没有意识了，没有喜怒，也没有哀乐，只是让在乎你的人伤心罢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为你的死伤心，那便再好不过，简直后继无忧。”希华开始编织自己手里的草叶，很快就编出了一个草蚂蚱出来，精巧非凡。

　　“希华，你这是在生气么。”燕无歇突然说。

　　“……我不知道，我记得，生气的话，心里会很难过。可我并没有感觉到难过，我只是纯粹的不想让你好过，因为，是你先不想让我好过的。如果你不想给我立墓碑，大可以直接说，没必要这样拐弯抹角，又是陆卿云，又是小红鸟的。我又没有哪里对不起你，你凭什么这么对我说话。你要是想绝交，说一声便是了，没必要这样。”

　　“……给你立很多个好吧。”燕无歇说，“要是你真的死了，我就每到一处，都给你立一个墓碑。我去到山巅，就在山巅给你立一个；去到海底，就在海底给你立一个。若是你不介意，我可以给你刻一个排位，随时携带，携带你的墓碑走向天南海北。遇见一个人，我就把你的墓碑给人家看，告诉他，这是我的一个朋友……”燕无歇越说到最后声音越低，只因他越说越觉得奇怪。

　　先不论其他的，希华毕竟还没有死，怎么就谈论起墓碑了。

　　希华：“……到时候，你真愿意给我做这么多墓碑。”

　　燕无歇没想到希华居然真的很看重这墓碑，居然有些难以言喻，实话说，这么多年，他遇见的奇葩货色也是真的不少，但他是真的没有遇见希华这样的。

　　可是，看重她如此看重自己的墓碑，久未出现的感觉又在自己的心头浮现，她这样是有什么缘由么。

　　“……那我答应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燕无歇伸出一只小指来，补充了一句，“虽然，我不是什么君子。”

　　希华拉上了他的手指。这时，她突然闻到了一股馥郁的桃花香，玄都城遍值花树，花香味都没有如此浓重，这荒野之地，是哪里来的花香？

　　希华站起来，看了看一旁熟睡的小红鸟，轻柔的摸了摸它尚有些破损的羽翼，随即把它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好像，是从不远处传来的。”

　　燕无歇的眼神也带上了警惕，毕竟，他十分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两人朝着花香浓郁的地方走去，却见眼前出现一队火光，有人拿着火把正在开路。

　　希华一惊，与燕无歇一同躲避到树后，却是眼疾手快的给自己与燕无歇都下了一个隐匿的咒术。

　　希华在符篆一术上算的上精通，最精通的却是隐匿的咒法，此咒一下，便是与自然融为一体，就算从自己的身边走过，也看不到什么端倪。

　　希华一看，只见最开始是火把开路，到后面却是有四人抬着一顶白纱的软轿，透过层层叠叠的白纱，只见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孩斜斜靠在软轿上，露出一双系着银色铃铛的脚。

　　“我已经闻到了桃花的香味，想来，那只桃花妖便在前面。”

　　有人略带惊惧的回答道，“回禀圣女，确实如此。只是，捕杀桃花妖一事，可否再缓，根据情报，桃花妖最擅长编织美梦，曾经便有五百年修为的桃花妖编织桃源一梦以至于……唔，圣女……圣女饶命。”

　　“我饶你，谁来饶我呀。”

　　少女的声音很甜腻，“废物，连当属下的资格也没有。你觉得，桃花妖是可怕的东西，需要从长计议，那你有没有打听一下，我也很可怕，而且，我最讨厌从长计议呢。”

　　一条金色的线从圣女手中射出，软蛇一般缠绕上那下属的脖颈，竟是把那下属生生的提到空中，那极其锋利的线已经割破了他的喉管，流出血液，他的面颊渐渐青紫，腿无力的蹬着，“属下多言，求，求圣女……”

　　属下轰然倒地，喉管里发出漏气的赫赫声，有血沫渐渐的溢出，更多的血液却是蜿蜒着打湿了地下的一小片地面。有一旁的人过去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嗓音低沉道，“回圣女，他已经没有气息了。”

　　随即，便有人靠近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子，倒在那下属的身上，伴随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嗤嗤声，那下属的衣物、血肉、骨骼都被尽数消融，最后化作一摊水。是化尸水，打家劫舍必备之良药。

　　“走吧，不要浪费时间。”

　　“我们跟上。”希华低声说。于是他们便跟着这些人左转右转，来到一处洞府，桃花的馥郁香味却是越来越浓厚，几乎到了有些熏人，让人想打喷嚏的程度。洞府前生长着一些藤蔓杂草，只允许两人通过，那软轿却是不能坐了，便有人跪下来当那少女的脚凳，少女环视一圈，踩着人凳下来，又有人殷勤的为其套上鞋袜。

　　希华估算了一下这些下属的数量，有……十五个人，都是这少女的下属么？他们还称呼她圣女，都被称为圣女了，职位想来也不低。只是不知，她是哪里的圣女，看这手段，理应不是正道中人？化尸水这样的东西，也不是普通可以配备。

　　小红鸟已经醒来了，希华对它比了一个手势，它便安安静静的，是一个极其有灵性的动物，话虽如此，希华却仍然有些不放心，给它下了禁言的咒法，所以它只能用哀怨的眼神看着希华，无奈希华心如铁石。

　　很快，他们就跟着眼前的白衣少女穿过这洞府。

　　穿过这洞府，却是豁然开朗，旁侧栽种着许多桃花树，每朵桃花都分外鲜艳妖娆，绯色云雾一般叠覆在枝头，沉甸甸的。还有一条小溪沿着桃花树流淌，流水叮咚，一些桃花瓣落在水中，顺着水漂流，一派和乐。

　　继续往前走，便看到一株生得很高大很茂盛的桃树，那桃树较之其余的桃树，花朵更加鲜艳，香味更加馥郁，正是一片绯芳影，漫然红尘中 。

　　银铃少女见这棵高大茂盛的桃树，却是轻轻一笑，此次一行，便是为了对付这桃花妖。该说，这桃花妖身上，到处都是宝物，桃枝可用来制造法器，桃胶可用来入药，桃花可用来制造致幻的药物……最珍贵的大概是桃花妖的内丹吧。

　　她今天，就要这桃花妖的内丹。

　　这一行人的法术很精妙，很快就结成阵法，阵法闪烁幽蓝色泽，将桃树层层捆缚。那高大的桃树微微晃动一下，根系一动，竟是凝结出一个头顶桃花枝的女子，裸着的肩膀上是桃花的纹身，眼尾一点嫣红。

　　她笑着，笑的柔滟，话语却是冷的，“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来捉我？”

　　她一挥衣袖，一缕桃花色的法术击向锁链却是纹丝不动，更有条条锁链捆缚上她的手臂，桃花妖看着最开头的圣女，冷笑一声，阵法却是逼的她生生跪在地上，逼的她吐出一口血来。

　　她微微抬眼，掌心运起灵气，却是割伤自己的手腕，鲜血化作斑斓的雾气，四散开来，控制阵法之人嗅到如此味道，手中力道尽数松懈，桃花妖暴起而出，气浪将众人震开。

　　“是桃花瘴！”瘴气会引起幻境，引起人们内心深处最深的渴望。圣女觉察到瘴气的不寻常，双手一动，却是射出一排冰针，桃花妖扫去几枚，却有几枚钉入她的身体。

　　她不甘的看看众人，挥袖化作烟雾遁逃而去。众人却被瘴毒所扰，纷纷倒了下来。

　　那个被唤作圣女的少女，放出一件法器，立时便有护体灵罩生起，她微微一笑，将桃花的一部分瘴气归于己身，脸颊上好像敷了一层胭脂。

　　希华看着不远处打坐的少女，转头看向燕无歇，低声道，“我们走，不然，瘴气要开始扩散到我们这里了。”

　　这时，却有一只兔子从草丛里蹿出来，正好撞到希华。正在打坐的圣女蓦然睁眼，手中却凝聚出一枚绯色的针，正是由桃花瘴凝聚，指尖一弹，那针便飞往希华，又在空气中消散融化，重化为瘴气。

　　屏息。希华刚闪过这样的念头，便与燕无歇一同陷入幻境。

　　圣女睁开眼睛，疑惑的看了看翻倒的兔子，随即也昏迷在了瘴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