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本生》雪满西楼

17、海族

　　希华小声道：“没有几十年，只是十年。”

　　“也大差不差啦。人族那么丑，怎么可能要人族啊。没有鳞片，没有壳，没有尾巴……还那么弱，很容易死，一百年已经算长寿，当侍女都不要的好伐，还新娘嘞，真是会想。”

　　“几十年前我就跟她说过了，现在再跟你说一遍喽。她说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上面的人，好像是希望他们不要弄……什么祭典，我害怕别人不相信她，特意把金螺给她呢。当然，我也是希望她来找我玩。”

　　白蟾蜍絮絮叨叨地说起话来。
　　随即又问道：“金螺怎么到你的手里了，她还好么？或许活着，或许已经死了。你又是谁，是她的……孙女？你为什么要吹响金螺？”

　　层层叠叠的问题让希华不知怎么回话，此时，她突然自余光中瞥见一个姑娘。

　　约摸六七岁的样子，额头上生着小小的角，有一些鳞片从额头一直延伸到脸颊的侧面，扎着长长的双股麻花辫，有蓝色的丝带与细碎的珍珠当做点缀。

　　脖颈上挂着一个银色的长命锁。
　　衣服是湛蓝的，像是流转着波光，流光溢彩，看上去很是柔软。

　　她躲在水晶宫的立柱旁偷看希华，看见希华望过来的眼神便缩了缩，十分害羞的样子，手指紧紧地绞着那根长命锁。

　　白蟾蜍蹦跶了两下，对希华道：“我还以为你是她呢，所以才接你下来玩儿，既然你不是她，那我重新把你送回去吧。不过，她究竟怎么样了，是不是牙齿都掉光了，颤颤巍巍的，你们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有这枚金螺。”

　　他用眼睛示意一旁的虾侍卫将女孩拉走，女孩却挣扎地脱开，突然发声了，“姐姐，救我，我是人！”

　　话音刚落，却见那些守在水晶宫前的站没站像的侍卫突然端肃了起来，眼神直勾勾地盯向希华，手已经握向自己旁侧的刀刃，白蟾蜍更是吃了一惊的样子，看向希华的眼神中也带上了敌意，不复刚才说话时的慢条斯理慢慢吞吞。

　　前一秒，还很和谐。
　　后一秒，却是拔刀相对。

　　希华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却已经判断出局势，往后退了三步，不将自己的后背留给他们，手已经牢牢握上伞柄，莲魂悠然自得地打了一个除了希华，谁也看不见的哈欠，慢慢地舒展了自己的躯体。

　　“希华，怎么一下子就变得剑拔弩张了啊，我看你是真的会找事，刚来几天便与此处海族为敌，岸上的人看起来也对你印象不佳……不知什么时候，你能够与天下为敌啊。要我借给你力量么，用这样的力量让这里血流成河吧，你将体悟到鲜血的甘甜。”

　　希华环顾四周，小小声道：“别说这种话了，感觉你像个变态。”

　　莲魂被噎了一下，随即便哼了一声，“被他们叉在地上的时候，不要哭着喊着要我来求你。”

　　随即就不动了，假装自己只是伞上的花纹。
　　当然，不论它动或者不动，别人都看不见他。

　　希华看向白蟾蜍道：“突然为敌，必有缘由，可否告知缘由。是因为她么，一个说自己是人的妖？”

　　蓝麻花辫女孩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明显呆滞住了，像是没想到有这样的后果。

　　白蟾蜍便沉声道：“她不是人，是妖，是我们流落在外的公主，名唤真真，近些日子才将她找回，她也是这座水晶宫的主人。”

　　女孩插口道：“不是真真，是端端。”

　　他肯解释，事情便好办的多。
　　希华也解释起白蟾蜍询问的问题来，“你说的那个女孩已经死了，她回返岸边之后，说她遇见了海神，海神真身是一只白蟾蜍，她与它相处甚欢。于是他们把她的金螺拿走，又把她奉为神女，将她丢到海域之中，美其名曰是海神新娘。这样的陋习，已经持续数百年，十年过去了，新的神女也将献祭，我就是新的神女。”

　　“如果她还活着，应该不至于老成婆婆。”

　　希华又补充了一句，看向那个女孩，“你叫端端？”

　　“是端端，陈端端的端端。”

　　“褚阐，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将人族带到水晶宫前，今时不同往日，公主已经回……公主，你怎么哭了。”

　　却有一人从水晶宫中踏出，红袍银甲，宝冠束带，一副气宇轩昂之象，他大步踏出，便看向泫然欲泣的海族公主，又看向白蟾蜍与希华，眼中是警惕地询问。

　　白蟾蜍很快说明始末，这个被白蟾蜍唤作十二的人沉吟片刻便让所有人都放下兵器，他请希华到水晶宫中做客。

　　有小兵要来收缴红伞，希华微微侧过身，不将红伞给他，对十二道：“只是一把红伞。我没有灵力修为。”

　　他上下扫视了希华一圈，又靠近她，想将手指贴向希华灵台，被希华拒绝了，“我无意做客，这次来，只是一个意外。既然你们从未要过人族新娘，我也该回去了，希望你们送我一程，多谢。”

　　她取下金螺，把金螺挂在白蟾蜍脖颈上，“如此便算是物归原主吧。”

　　“等等，你回去之后，要做什么。”
　　十二却叫住了她。

　　他已经听了一遍事情的始末，于是对希华的决定感到好奇，她明显不是为了送死才成为海神新娘，她看起来更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所以她要怎么做呢。

　　“我打算对他们说，海神已经有妻子了，而且是个妻管严。如果真要送，就送两个侍从，要求是一个肥若鲶鱼，一个瘦若龙虾。”

　　十二顿了顿，突然笑了，随即又不笑了，他本不是一个喜欢笑的人，“你这个人族，当真有趣。要来水晶宫坐坐么，带着你的红伞。我……”

　　他看了一眼怯怯的公主，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我觉得你是值得信赖的人，所以有一事相求。”

　　希华将红伞彻底的拢到自己的怀里，道：“愿闻其详。”

　　公主意识到什么，却喜笑颜开了起来，凑近希华，手中依然牢牢拽着那个长命锁，锁上却刻着一个浅浅的“陈”字。

　　陈……端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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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晶宫内，碧玉辉煌。希华的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在三尺高的红珊瑚树上，珊瑚树光彩灼灼，闪烁着华光。

　　名唤褚阐的白蟾蜍已经跳到了十二的肩膀，对他迅速的耳语了些什么，当他听到希华用金螺的声音使得那些鱼群温驯围拢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带了一些震悚，他当然知道这与金螺无关。

　　怎么可能……

　　他很快平静了下来，把那些不该显露的情绪都压在自己的心底，向她解释起“公主”与“陈端端”的始末。

　　希华听见他说话，便把自己的目光从这株红珊瑚上移开。

　　原来一切都追溯到十年前，他们那一脉海族与一只大蜃妖争夺地盘，争夺不过，被它赶出，真真的父母也死在那场战斗中。

　　“那时的公主还是一颗玉卵。我们携着家当逃跑，路上又遇见不少妖怪，无意中便与公主失散，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找寻公主踪迹，若不是那一日公主心情郁结，在海边流泪，又被海贝割伤手指，恐怕我们再也见不到她。我们是循着公主的鲜血才找到她。这也是天意啊，若非天时地利人和，我们也是找不到公主的。”

　　“距离公主失踪已经有十六年了，海族幼年期与人族无疑，却有漫长的成年期，按照以往，公主应该已经是十六岁的少女，但她的体型神智却只有七八岁，恐怕是在卵中受了损伤，以及没有好好修炼过的缘故，我们现在在教导她修炼，并且用灵玉护养她的身体。”

　　“公主这个样子，无论怎样，我们都不能把她送回她人间的家，劳烦您……为陈家托一份信，就说感谢他们的照顾。”

　　十二的眼神中很是诚恳，其实他原本没想着给陈家送信，毕竟人妖有别且凡人寿命短暂，再过二十年，谁记得这件事？

　　但是，看见希华，他却觉得这个信或许可以交给她送，她是人族，看上去又很靠谱，他们海族也不想沾人族的便宜。

　　希华思考了一下，道：“可。”

　　小女孩的眼中却又积蓄起来了泪光，白蟾蜍立时哎呦哎呦了起来，化作一只更小的蟾蜍跳到她的掌心，哄起她来，让她不要再哭。女孩的哭声却并未止歇，一抽一抽的哭着，又拿袖子去擦拭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还用眼神偷瞥着十二。

　　十二：“见笑了。”
　　希华看看女孩，道：“她很信任你们。”

　　十二让白蟾蜍把公主领了回去，又对希华道：“多谢你，跟我来库房挑选一件你喜欢的东西吧，只是我的一点心意，表达对你的感谢。毕竟，实在是麻烦你了，或许还要托你给他们带一些海族的特产，感谢他们这么些年对公主的抚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