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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余复争分兵断两路 阎锡山呼应守一关 ...

  •   这天凌晨,白雅雨正在滦州城内,和起义军首领王金铭等人议事,突然有人跑进来通知他们:“不好了,张建功跑了!”
      “什么?”白雅雨等人大惊失色。
      张建功是滦州的新军管带,熟悉城内所有的兵力部署,同时又是起义军政府的副都督,知道起义所有的计划和细节。眼下正是滦州、石家庄、山西三地起义军组成“燕晋联军”,联合起义的关键时刻。他身上的情报,可太重要了!
      张建功一逃到旁边的重镇,就急忙向驻扎在那里的总兵王怀庆告密。
      王怀庆马上电告京城。
      袁世凯闻讯,立刻调拨已经开到廊坊的第三镇官兵,命他们紧急向东,开赴滦州,不惜一切代价,务必阻止滦州的叛军西进。
      因为滦州离北京实在是太近了!
      两地相隔不过四百里,而且已经通了铁路。这可是朝发夕至的军情啊!

      “余大人,滦州城内现有三个营的兵力。他们还扣留了朝廷支援南方平乱的军火,共有枪五千支,子弹五百万发……”
      余复争带兵一赶到滦州城外,就火速传见了张建功,但此人带来的军报并不理想,甚至可以说是很坏。
      看着眼前的军事地图,他在心里盘算着:自己也带了三个营的兵力,滦州城内都是训练有素的新军,大家算是旗鼓相当。
      但叛军截留了那么多的军火,硬要攻城的话,一定会是持久战。
      那第三镇就算是得胜,也只能是惨胜。
      如果把手上的精锐兵力都打完了,督帅在京畿就不剩什么家底了。
      况且,眼下最大的危机还不是滦州,而是滦州、石家庄、山西三地形成的燕晋联军,随时可能合围京城。
      如果他在滦州被困住了,另外两支起义军进攻北京的话,就算他控制住了滦州城,那也将毫无意义。
      当今天下的形势就像秦末一样。各路起义军谁先入主关中,谁就可以号令天下,约法三章。
      而北京就是大清的心脏和关中!
      南方已经在同革命党议和了,如果北方的革命党再率先攻入北京城,那北洋军在谈判桌上,就没什么筹码了。
      他余复争不是不想要共和,但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共和要一步一步地走。
      当年他在日本时,就判断革命党人成不了事。
      如果让他们成了事,中国就得割据,割据就会大乱……
      现在能控制住全国局势而不发生大乱的,只有北洋军和袁世凯。
      所以,滦州的燃眉之急非常棘手。
      他必须用手上有限的兵力,同时完成两个使命:
      一是要尽可能地控制住城内叛军,既不能让他们西进威胁到京城,还不能把手上的兵力打完;
      二是要切断东路起义军的合围之势,至少在他解决滦州之前,都得想办法保证,石家庄和山西不会进兵京城。
      他站在地图前,盯着滦州通往北京的铁路线看了好久,然后在雷庄这个地方画了个圈。
      随后,他果断命令部队,暂缓攻打滦州城,集中布防在雷庄镇,并趁夜拆除雷庄以西八里地的铁轨。
      接着,他又亲自发了两封密电:一封发给袁世凯,另一封一模一样的,发给在南方的段祺瑞。
      最后,他叫来二营管带谭庆林,在他耳边秘密交代了几件事。

      当夜,滦州城内的老百姓都不敢睡,纷纷躲在门户后面,翘首观望。家里的孩子哭了,大人会立刻捂住他们的嘴。
      很多人手边同时预备了一面白旗、一面龙旗。一旦城内的起义军赢了,就挂白旗以示反正。如果城外的清军入城,就挂龙旗以示忠君。
      经过半宿的煎熬,外面的清军炮火听着越来越弱了。
      起义军首领王金铭从侦察兵处得知,紧急开来的第三镇官兵只有三个营的兵力。
      眼见清军攻了一整天都没攻下来,现在已偃旗息鼓,他觉得第三镇不过如此,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于是,他代表滦州新军通电全国,申明“滦州城独立,全体主张共和。”
      然后带着连续作战一整天、丝毫没有休息的起义军,在城内大片飘扬的白旗中,轻装乘车西进,准备一鼓作气,直取京津!
      但火车刚行进到雷庄,就停下了。
      “都督,前面的铁轨已经全被拆了,至少有七八里。”王金铭刚下车,就听到侦察兵快马来报。
      他心想:怪不得攻城的火力见小。原来,他们把兵都调到雷庄拆铁路了。看来,第三镇的指挥官也不是吃素的。
      正在他观望之际,余复争突然命令手下以逸待劳的官兵,抢先开火。
      王金铭急忙下令:“全军下车,奋勇迎战!”
      布防在雷庄的,除了北洋军的三个营,还有当地总兵王怀庆所部,是以前老淮军的底子。
      两边激战时,夹在老淮军和革命军之间的北洋军第二营,突然鸣号。
      后面的老淮军听见号声,还以为是第二营也反了,炮弹通通实打实地落在了他们的阵地上。
      一时间,第二营腹背受敌,损失惨重。
      二营管带谭庆林在下属的掩护下,冒着枪林弹雨,亲自骑马到对面,向王金铭投诚,申明北洋军的三个营中,也有大半愿意同举义旗。
      王金铭和谭庆林是山东老乡,刚刚又亲眼目睹炮弹落在了他的阵地上,见他身上还挂着彩呢,便不疑有他,当即命令部队停火。然后仅带一小队亲兵,前往对方阵地,准备受降。
      结果他刚到了对面,余复争就亲率伏兵赶来。顷刻间,王金铭等人就被数倍于他们的北洋军包围,全部就地被俘。
      后方的白雅雨收到消息,紧急率部突围,带着剩下的人马赶往冯玉祥的驻地。
      本来,冯玉祥已经和滦州新军约好了,要一起举义。可当白雅雨跑到了他的地盘上,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前来会师。
      原来,张建功早把冯玉祥也供出去了,他已经被余复争派来的人拘禁了。
      白雅雨只好继续率众突围,但没跑出去多远,就被北洋军追上了。

      “余复争,你不必给我来以死相逼、再高官厚禄那一套!清廷误国殃民,罪已昭著。海内义士凡有血气者,皆振臂兴起。我等心之所至,为革命万死不辞!”
      “谭庆林,你个缩头乌龟,有种你给我出来……”
      自打王金铭被绑在雷庄临时指挥部门前,就骂不绝口,没有一点可以被招安的意思。
      余复争和他同为北洋将官,前天还是分属不同驻地的战友,今天就成了要杀要剐的死对头。
      短短两天之内,双方的身份和命运就发生如此反转,令他不胜唏嘘。
      等到白雅雨被送过来时,他就更头疼了。毕竟他是天津女师大的老师,他不由地想起碧城,心中隐隐觉得对不住她。
      “余大人,对叛军首领,要不要先电请袁大人,再做定夺?”谭庆林小心请示着。
      虽然明知希望渺茫,但他还是抱有一丝幻想,希望能为那个实在的山东老乡,争取一线生机。
      复争心里明白:如果连这种小事,都要电请袁帅的话,他一定会认为自己是推卸责任,妇人之仁。再说,他已经没有时间可耽搁了。必须快刀斩乱麻地了结这里的一切,然后刻不容缓地把队伍开到山西去,阻止东路联军。
      他没有理会谭庆林的请求,转头告诉旁边的王怀庆:“王大人,大局为重,你可按律行刑。尽快由你的部队,接管滦州城。”
      “是。”王怀庆痛快地答应了。
      “谭管带!”
      “在。”谭庆林难过地行了一个军礼。
      “即刻整顿部队,准备开拔。”
      “是。”谭庆林含泪下去,执行军命。

      余复争率部离开时,骑马路过校场,猛地看见树上挂着什么红色的东西?
      他一扭头,手下的张副官立刻驱马上前禀报:“那是白雅雨的大腿。行刑前,他死活不肯跪,刽子手就把他的腿砍下来,悬挂在树上,以儆效尤。”
      复争强压住一阵作呕的冲动。
      不知怎的,他的脑子里腾地浮现出徐锡麟的影子。
      当初他被杀的时候,也是这样被大卸八块,挂在树上的么?
      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笑着对自己说:“又荣啊,你真是一点也没变。”
      不,除了乾秀,大家都变了。
      复争心里很清楚: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怀有一腔抱负的热血少年了。
      他和那些曾经并肩战斗过的老同学,因为各自的立场,已经分道扬镳,甚至彼此算计,彼此拼命……
      这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在战场上见过尸体之后,还是在掌握了别人的生杀大权之后?
      亦或他本来就是这么清醒、实际的人?
      不,他不能再想这些问题。
      想要活下去,就不能再想这些问题,也不能感情用事。
      从今天起,他必须将这些友情、抱负、纠结……统统关进记忆深处。
      等到有一天,他手握主宰命运的权力时,再去想。
      可当他已经纵马跑出去很久了,心中依旧不得安宁。
      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明明不会说话,却好像在背后抗议他:“你杀了我们的□□,我们就腐烂你灵魂。灵魂虽然看不见,可是它存在。”

      石家庄火车站附近一片黑暗。今晚没有月亮,连星星也只有稀寥的几颗,散落在南边。
      整个火车站,除了站长室灯火通明,四周都笼罩在一片浓浓的黑幕中。
      站长室内挂有军事地图和收发电报的装置,俨然一个临时司令部。
      北洋军第六镇统制、新任山西巡抚吴禄贞,正在和他的参谋长、副官长三人,一道批阅文件。
      这时,门突然开了。
      吴禄贞抬头一看,只见是他的卫队营营长马步周,带着几个人闯进来。
      “报告大人,听说统制您升任山西巡抚,我们特来贺喜。”马步周说罢,躬身行了个礼,却忽然拔枪射向长官。
      等到吴禄贞反应过来时,已经猝不及防,身中数枪。但他还是强忍着伤痛,本能地拔出军刀,想要迎战。
      马步周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硬气,也拔出军刀,冲他的脖子一抹。
      吴禄贞就这样倒在了血泊中。
      旁边的参谋长和副官长两人未及躲避,也被枪杀。
      马步周上去割掉吴禄贞的首级,就和同伙匆匆地消失在夜色中,领赏去了。

      等候在山西的阎锡山,正准备率领几千官兵,和石家庄的吴禄贞合兵一处,开赴北京,却意外地收到他的死讯。
      雪上加霜的,还有滦州起义失败的电报。
      吴禄贞的手下孔庚一跑到山西,也赶来向他汇报:“闫都督,清廷已经任命张锡銮为山西巡抚。据悉,他已经和第三镇的余复争合兵一处,准备全力进攻太原城。我们该怎么办呀?”
      吴禄贞所辖的第六镇,是北洋军的嫡系精锐。但第六镇各级军官大多对他心怀二意,因为他上任后,逼走了许多原有官员,改任自己的革命同志为参谋长等职。
      他这么突然一死,下属军队马上分化了。
      孔庚等革命党军官,只好带着部队跑到山西,投靠了阎锡山。
      阎锡山在心里盘算:原计划的滦州、山西、石家庄三路人马,现在变成了山西一路。原计划的两万多人的队伍,现在加上孔庚的残部,满打满算也就八千。还有军火,大部分军火都是截留朝廷运往南方的,现在都被扣在了滦州。三路会攻北京的计划,已经不可能实现了。
      可惜啊,功亏一篑!
      但,形势比人强。
      权衡利弊后,他命令部队迅速撤离太原城,退到易守难攻的娘子关一带。

      “炮!”
      “车!”
      “……”
      在“天下第九关”的金字匾额下,余复争和阎锡山(字百川)两个老同学,正在棋盘上你来我往,杀得热闹。
      复争的棋艺略高一筹,已经连赢了两盘。就连这一盘,也已经在棋面上初露峥嵘。
      “又荣啊,你的棋真是下得越来越好了。”
      在日本时,阎锡山就领教过复争在象棋上的厉害。没想到,多年不见,他的棋艺更精进了。
      “百川,你也不要太谦虚了。想当年毕业时,你可是咱们陆军士官学校的上列第三名。”
      能被选送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都是人中龙凤,而阎锡山更是龙凤中的佼佼者。
      若以当初在校时的声名和成绩来看,复争还要略逊于这个小他半岁的同学。
      “其实若论起来,咱们哪个人的见识,都不及乾秀。”阎锡山突然感慨。
      最近,他常常会想起这位好兄弟,还有他从前的高论和见解。
      乾秀当年预见的中国形势,如今均已一一应验。
      就是因为他昔日对太平天国的一番南北策应之说,所以武昌起义还不到十天,阎锡山就在山西响应了。
      乾秀说的对,南响而无北应,清廷就有时间缓过气来,用北方的兵力、财力,再去平灭南方的叛乱。
      如果革命党不想重蹈太平天国的覆辙,起义就不能只在一个地方打响。
      所以这次,他们在各地同时揭竿而起,要的就是遍地开花,让朝廷摁了葫芦起了瓢,争取一举把满清这所破房子给掀翻!
      听到乾秀的名字,复争不禁心想:倘若这位好兄弟如今还活着,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是会因为深刻的见解,成就比他们更大的事业呢?还是会因心志高远,而和吴禄贞他们一样,早早地就命丧黄泉?
      想到这里,他居然有些庆幸乾秀已经去了。
      这样,他们就永远不必面对面地成为敌人了。
      “将军!”
      不知何时,复争将一个“马”布到了阎锡山的“帅”旁边,直接将了他的军。
      这倒提醒了阎锡山,他问起那个刺杀吴禄贞的人:“马步周怎么样了?”
      “这种见利忘义的小人,举国痛骂,听说已经得了瘫痪症,死掉了。”复争略显厌恶地说。
      之前,他在密电上建议,对山西、石家庄的东路起义军,进行斩首行动。虽然不清楚到底是袁公还是督帅的安排,但马步周那种无耻小人,不过一条无足轻重的狗罢了,死便死了。
      “可惜啊。”阎锡山冷笑,“可惜吴禄贞、王金铭他们,不是死于横戈立马,而是死于同室操戈上。”
      “相煎何太急,是很可惜。”复争面不改色地说。
      他们暗杀了吴禄贞,诱降了王金铭,竟然还如此坦荡?连一点遮掩和回避的意思都没有。阎锡山感到异常愤怒!
      “又荣啊,我真没想到,你敢一个人上娘子关来跟我下棋。”
      他的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了:整个娘子关周围都是我阎锡山的人,你余复争敢单枪匹马地上来,就算插翅也难飞。
      但余复争不是王金铭,没有筹码就敢去敌营议和。
      他抓起三个兵,放在刚刚将军的日字格里,信心百倍地说:“太原、雁门、怀仁这三处,我第三镇已各部署屯兵五千。无论我今天回不回得去,这三个楔子都会按我的交代,死钉在那里。你回山西的退路,已经被我切断了。娘子关再往前,就是直隶。曹锟已经亲率六个营,在进京的路上等着你了。你现在是进退两难。百川,这盘棋,不用我多说了吧?”
      阎锡山瞪着通红的眼睛,盯着棋盘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明白:余复争没有诈他。
      往后一步,就是一万五千人的包围圈;往前一步,就是曹锟好整以暇等着他的六个营。
      除非他能带着手下的八千人飞到京城去,否则久困娘子关,就连吃喝拉撒都成问题。
      可他不甘心啊!
      燕晋联军明明唾手可得的不世之功,如今就这么棋差一招儿,付诸东流了?
      “要不是你们阴险,吴禄贞没死的话,我们已经攻进皇城,把皇帝拉下马了。这天下未必就会姓袁。”他愤恨地说。
      “袁大人上个月在东华门遭暗杀,所幸炸弹只是炸死几个卫队的人。百川,你说袁大人幸免于难,是不是时也命也?”复争反唇相讥道。
      在暗杀这件事上,他们北洋的人,还真不如孙先生的人擅长,大家谁也别说谁。
      看着眼前大军压境的形势,阎锡山心里明白:革命党在北方已经大势去矣。愤恨改变不了形势。以事实论、以时局论、以对内对外论,袁世凯现在都占尽了先机。
      他是个务实的人,只好接受了现状。
      “我可以通电全国,如果袁世凯能协同军民,颠覆帝制,我就拥戴他做临时大总统。通电之后,你们能撤军么?”
      “不能。你还要在通电上,倡议建都北京。只要你赞同袁公建都北京的主张,山西都督就还是你。”复争坦白地开出了条件。
      眼下正是南北议和的关键时刻,袁世凯主张建都北京,孙中山主张建都南京。
      建都在哪里,关系到日后谁来当大总统,将左右中国的局势。
      他阎锡山的选择,在政治天平上还是有些分量的,所以他担心,如果在建都的问题上,公开站到孙先生的对立面,可能会对和谈产生不利的影响。
      到底该怎么做,他还要跟同盟会的同志商议一下。
      “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他坦诚地说。
      “好,我就在山西等你的答复。”复争痛快地放下手里的棋子,起身告辞。
      两人刚走进悬有“京畿藩屏”的青石门洞,就听见一声沉闷的枪声。
      余复争大叫一声,栽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阎锡山的侍卫们一拥而上,几下子就把开枪的人摁倒了。
      “快!快叫军医!”阎锡山命令手下赶紧去找大夫。
      如果余复争死在了娘子关,他拿什么让袁世凯相信自己?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嚷嚷着要为吴禄贞报仇的孔庚,愤怒地咒骂了一句:“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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