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Chapter 03 家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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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兰崔尔向哈迪尔伸出她的左手，让他轻轻握着，“哈迪尔，你一向是如此勇敢、优秀又能干的孩子，以至于我跟凯勒鹏长久以来竟自私地让你负担了最沉重的任务。我没能指导或命令你去做些什么。我只能告诉你一部分……我所知道的一些过去和现在，还有一些可能发生的未来。一切必须靠你自己的判断。但我看不见的那些，要靠你来告诉我。”
“哈迪尔不会让您失望。”
“不要介意那些你无法扭转的事，甚至你不该在意我此时告诉你的话。忠告是一种十分危险的礼物，再睿智的思虑也抵挡不了命运的作弄。我只希望你谨慎地判断你所看见的……相信你自己所判断的。”
“嗯，”凯勒鹏低声插口，“安都因河以东几乎全是敌人的势力范围，你一个精灵，在那里孤立无援……除了北方那个我们倔强的同胞。但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别去招惹他。”
“是。”
“你就是我的眼睛，替我看着远方，哈迪尔，”凯兰崔尔柔声鼓励他，“但我希望你记得，你最重要的任务，是平安回到卡拉斯加拉顿。”
哈迪尔垂下他浓密的长睫，低声回答，“我会记得的，夫人。”轻轻啜吻过凯兰崔尔放在他手心上的左手背，依礼辞别。
◇
刚出小拱门，另一个细不可闻的脚步声也紧跟在他身后。哈迪尔回头，跟出来的竟然是葛罗芬戴尔。
他们这群经常翻阅最高隘口的罗斯洛里安戍卫们，有一句拿来相互调侃的玩笑话，‘雾山范围这么大，半兽人也不是那么容易遇上的。但当你孤身行途、流亡负伤且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前面一定有一队很难缠的。’
哈迪尔突然想起这句话，难以形容的抑郁，略侧过身子让出通往长梯的通道，好让葛罗芬戴尔先下去。没想到葛罗芬戴尔走到他身前，回过头来正对着他，似乎没打算就这么擦身而过。
“还有何见教？”
“……还是希望你可以考虑我的建议，”葛罗芬戴尔脸上仍一派清逸悠闲，甚至带着点笑容，表示他毫无恶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很介意。”话一说完，便迈步准备要从葛罗芬戴尔身边下长梯，但对方仍不肯放过他。脚步一错，拦在他身前，“我很忙。没有记错的话，你也很忙──多尔哥多还有几个勉强能称得上是对手的半兽人黑翎大队长在等你──尽早出发是好事。”
“哈迪尔，你的坚持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
“卡拉斯加拉顿的事还用不着伊姆拉崔来插手。”早知道就抢先下楼。这时想从葛罗芬戴尔身后绕过，又被拦截住。原先是哈迪尔挪身希望葛罗芬戴尔先下去，现在他倒一心一意堵住他的去路。
“卢米尔是你的亲弟弟。做为一个哥哥、做为负责罗斯洛里安一切防务的指挥官，你真的忍心等他在战斗中陨落，才把你后悔的泪水撒在他身上吗？”
哈迪尔不禁有气，“卢米尔很勇敢，身手一流，战技精娴，没有撤掉的必要。”他深呼吸，尽力克制自己别让右手握剑柄，只是仍难免有点想把葛罗芬戴尔从数十尺高的空中楼阁推下去。
“他毫无斗志，已经伤透了心，不再适合战斗下去了。”
他不想回答，“让开。”葛罗芬戴尔脚上生了根似的动也不动，哈迪尔冷哼一声，从葛罗芬戴尔身侧凌空跃出，在空中款款一转身，挽住双生梅隆树上迂回环绕的回旋长梯其中一根廊柱，轻飘飘地落在长梯上。
“哈迪尔？”葛罗芬戴尔伸手一捞，连他一片衣角也没碰到，难免吃了一惊。见他安然落在梯面上快步下梯，才缓过气。早知道哈迪尔高傲固执，却也没想到他会当他的面从至少三十尺高的树上往下跳，“你知道我说的是事实，我没有恶意……”俯身往长梯外缘看下去，纵跃如飞的哈迪尔早已下到地面，金发一闪，转过另一株树后没了踪影。
“不愧是摆脱追踪的高手。”他自嘲地苦笑。
◇
哈迪尔知道葛罗芬戴尔说的是事实。
步伐向来轻缓，但举止优雅雍容的他，脚步并没有轻到听不见的程度。已近到只剩十尺距离，倚着树根休息的卢米尔却显然还未发现到他。
清咳一声，“卢米尔。”
梦游也似地起身，虽然不慢，但动作飘忽地像是连他自己都不敢确定似的，看见是哈迪尔，才开口问，“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夫人没说什么。”
卢米尔淡淡地点头，“哦。”
“夫人她……必须一肩挑起圣白议会的责任，她已经为那些事心力交瘁了，主要就是那些埃斯塔力的事，这我会去处理。其他的事情不需要去烦她。”
“嗯。”
“卢米尔，留守卡拉斯加拉顿的人手由你调派？”
“好。”
你真的忍心等他在战斗中陨落，才把你后悔的泪水撒在他身上吗？
从小就是个早熟的孩子，不但不需要他怎么操心，反而还让哈迪尔依赖他，替他照顾更幼小不成熟的欧洛芬。都该怪他自己，一直以来，对素来沉默坚毅的卢米尔太放心，直到问题爆发出来……
葛罗芬戴尔说的那些都是事实，当时他在场，他知道当他们靠近卢米尔时感觉到的是什么，那种死亡的气息一清二楚。
是的，那是死亡的气息。
当时的卢米尔，活生生地坐在那里，却像早已死去那样。哈迪尔唤他，他像游魂一样回答。他不知道传说中慢慢透明消逝在中土大陆的精灵是怎么样的，但他确实觉得卢米尔变得不再是一个具体的存在。然而最要命的是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而这么漫长一段时间过去了，眼前的卢米尔依然是这样。他身体很健康，动作也不迟缓，更没有发烧发热或流血，只是消沉存在着，完全没有斗志，哈迪尔甚至怀疑，若是遭遇袭击，卢米尔还会不会还手？
“我跟欧洛芬渡河之后，西岸有什么情报？”
“北线可能需要加强防御……银光河上游已经完全没有石屑流下了。”
哈迪尔慢慢走近，握住他的手问，“照你看，摩瑞亚已经没有活着的矮人了？”
“或许是。”似乎感觉到哈迪尔手上的温度与力道，卢米尔勉强笑了笑，“这迹象至少证明一件事……他们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没有办法再东敲敲西敲敲的雕凿什么了。”
哈迪尔慢慢诱导，就像他们小时候教他们读书那样，“然后呢？”
“我会派人手再去查探……你有任务？”
“嗯，可以的话，我会尽早动身。”
卢米尔抬头看了哥哥一眼，又垂下头去，神情有些恍惚，直到他的肩膀再度被哈迪尔有力的手揽住，才仿若回过神来，“你要多少人手？”
“我一个人去，这趟或许需要更隐密行动。”哈迪尔耐住性子，“还有呢？”
“嗯？”
“还有呢？你还要告诉我什么？”
“我……我会让欧洛芬留在卡拉斯加拉顿，由他负责北线防御，卡兰格负责东南线。让库洛菲尔负责情报传递，我沿河协助比翁族人保持老渡口畅通，以便接应你。”
“对了。”
卢米尔终于勉强笑了笑，想起他小时候经常问的问题，“我答对这题，有没有果酿喝？”
“有。”哈迪尔柔和地笑，“当然有，我们回家喝……瞧我这身狼狈的。”
◇
哈迪尔急躁的一面，在卢米尔失魂落魄的这二十三年来几乎磨蚀光了。二十三年前，他不记得曾发生过什么影响到卡拉斯加拉顿的事，线索少的可怜。然而卢米尔确实就是在那个时间点前后变成这样的。
除了赋予无比的耐心以外，他束手无策。
他揽着卢米尔的肩头慢慢走回家，欧洛芬见了他们，冲出来各一拳迎接哥哥们，大声抱怨他们动作太慢、大声叫哈迪尔快去换衣服，半推半拉的把卢米尔拉进厅去，大声责怪他竟然一屁股坐在他放在椅子上的小摺毯上。
哈迪尔跪在热水中，额头抵着石刻小浴池的边缘，耳朵里听着外间的吵吵闹闹。除了天生嗓音明亮悠扬的欧洛芬以外，间或还夹杂着卢米尔清越冷冽的回答。他竭尽全力想听清楚他们闹些什么，听着听着，一脸雾气蒸腾。
他没有问过卢米尔，一次也没有，他知道不会有答案。欧洛芬倒是问过，但卢米尔能够轻易说出来，也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哈迪尔，这世上最珍贵的不是自由，最可怕的不是黑暗，’凯兰崔尔仅仅给了他这么一点薄弱的提示，‘是爱。’
竟然是这种东西如此伤害他最珍视的弟弟吗？
或许是。
他曾在卢米尔眼中无意瞥见一个淡淡的、模糊的影子。精灵在择定了自己漫长一生中那唯一的伴侣后，在肌肤之亲的同时，也把对方的影子映在自己心上，从此历经千百年褪不去，与岁月同朽。
但卢米尔从来没有给过哪位女孩一个美好的婚礼，是什么掐断了他的幸福？
“你的衣服。”欧洛芬一阵风似的把他的衣服扔进来，随后又一阵风似的卷出去，哈迪尔有些错愕地抬头，只见到欧洛芬的背影，不免有点庆幸自己刚才正低着头。
欧洛芬的背影才刚转过屋角，“哈迪尔？”卢米尔怔在那儿，热水漫起的雾气遮掩不了卢米尔那双锐利的眼睛，即使他神不守舍。
“……都跟欧洛芬说了，他偏不听。”卢米尔自顾自地走进浴室，没多说什么，就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迳自走到一旁的石台前，背对着他，把手上的衣服换过来，“秋凉，穿这个才对。”
哈迪尔揉了揉眼，自嘲地笑了笑。
“你不用担心，”卢米尔冷冽的声音难得带了一丝暖意，“我想我会没事的。”
“嗯。”
◇
那天晚上，难得对女孩子失约的哈迪尔，躺在自己那张一年睡不过十几天的床上，望着自己卧室里既熟悉又陌生的陈设，吟咏也似地叹息。
“家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