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一生》yoyo鹿

35、三年后（6）

　　袁一诺甩上住处的门，跌坐在沙发上，全身紧绷的弦才慢慢放松下来，袁一诺抓起一个橘子剥着皮，想起昨天晚上和今天早晨的事情。
　　早晨从睡梦中醒来的那一刻，她都蒙圈了，她前天晚上真的是喝断片了，她只记得自己赤手空拳揍了那些道德变坏的货，脚下没站稳，跌进了先生的怀抱。幸亏真的是先生，不是她出现了幻觉，不然……她得好好想想周一如何面对和应对谭律那个人面兽心的主。
　　手中的橘子呲出水来，袁一诺连忙去擦脸上和衣服上的水，看到身上穿着的衣服的那刻，她的脑子有混乱起来，想到早晨第一眼竟然看到了先生就在身旁，而且，自己还和先生在一张床上，先生的嘴唇上居然还有乱七八糟的口红印，那分别是自己口红的色号，在之后洗漱时，看到自己脸上同样凌乱的口红，袁一诺都不敢去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主动的？我是不是被强迫的？还好自己的衣服没有任何破损。
　　那这算什么？一夜情？偷情？勾引？先生出轨？袁一诺任由水冲刷过自己的脸颊，站在那里苦思冥想也没有想起任何昨晚与先生的丁点片段。
　　一会要问吗？
　　NO！当然不！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好不好？先生不说她绝对不问。打定主意，袁一诺匆匆洗好澡，走出了洗漱间。
　　昨晚的衣服是不能穿了，浓重的酒味烟味，袁一诺都想把衣服直接扔掉。那穿什么好呢？袁一诺打开了黎靖予的衣橱，挑了一件休闲衣物穿上，她揪起上衣使劲嗅了嗅，满足地笑了：这是先生的味道没错了。
　　来到餐厅，袁一诺罕见地看到先生做饭的一幕，这是那三年里袁一诺曾经幻想的场景：早起走出卧室，一个人在厨房忙碌，配合着晨曦的暖意，一副清爽的早晨迎面而来，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脸颊贴在他坚挺的背上，那人转过身，低头亲吻着自己的额头，他俩相拥在一起，那人低低又轻柔的声音传来：你醒了，昨晚睡得好吗？
　　袁一诺吃到第一口饭的时候，全身的血涌动着水分冲上眼眶，那一刻，她无比感伤。这是她梦里的味道，那个只属于筱筱和大哥哥之间的味道。袁一诺艰难地吃着饭，害怕被对面一直紧盯着自己的先生看出端倪，把脸使劲地埋进碗里，不多会，想哭的冲动被弥漫的尴尬氛围所代替，袁一诺被先生盯得发毛，越来越觉得像是自己又做错了事情害怕被看出来的模样。
　　袁一诺于是开口转移话题，却又把不住嘴，问出了搬家、何叔之类的问题，真是嘴欠。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主要是怕被先生的女朋友撞见，这样会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她赶紧提出离开，却被先生以不可抗的理由必须送回来了。
　　“唉~”坐在那把昨天到今早的事情反反复复想了又想，也未得到什么结果。她换了身衣服，把借穿的衣服洗了晾干，之后给黎靖予寄回去，她不想再见他第二面，既然错过了，那就只能如此一错到底了。

　　袁一诺周一按时上班，一切如常。
　　“我跟你们说，刚刚传出来：谭律出事了！”茶水间果然是八卦集散地，泡杯咖啡的空八卦消息就猝不及防地硬钻进袁一诺的耳朵里。
　　谭律？！袁一诺内心一惊，一种本能的抵触情绪袭来，袁一诺不想再听到这个人的事情，却抵挡不过强大的好奇心驱使。如果此刻有人注意到袁一诺，定会发现此刻的袁一诺身体在往茶水间外走，脑袋却直愣愣地往后扯着，捕获那么一点八卦消息。
　　似曾相识的剧情。
　　谭律今天一大早被律师协会的人带走了……
　　袁一诺不想把这些事情和三年前的种种联想在一起，她尽量不去想，但内心还是无法控制地被激起波浪。她很气愤，既然他已经选择了新的生活，找了女朋友，为什么还来招惹自己。相见不如怀念。自己就不应该回来，徒增了这许许多多的烦扰。
　　袁一诺看着窗外，天阴阴的，像极了自己现在的心情。
　　一天的工作又要结束，袁一诺准备要下班了，自从独立办案后，袁一诺极少加班，她一直认为劳逸结合是工作的第一法则，为了让工作更有效率，她需要有有保障的休息时间。
　　然而，袁一诺发现今天一天也没见过周睿的影子，问同事也没知道他为何没来上班的原因，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周睿不会和谭律一样被……想到这，袁一诺更加生气，总是如此不分青红皂白，那天虽然是周睿让她去的，但也替袁一诺挡了那么多酒，周睿应该也没有预料到会遇到这种事情。
　　想着袁一诺收拾好东西下班了，刚走到楼下，看到天空已经阴得发黑，清冷的风吹来，袁一诺不禁打了个喷嚏，雨滴答滴答开始往下落，袁一诺忘了带伞，她站在屋檐下看着啪嗒啪嗒掉落地面的雨滴，像是天空的眼泪，替这个世界上的人哭诉着不公、悲伤、幽怨、无助……袁一诺叹了口气，一步迈了出去，躲不了那就主动迎接吧，即使是狂风骤雨。
　　袁一诺快步地走进了雨里，仍然保持着她的干练与优雅，朝最近的地铁站走去，下雨天路上肯定超堵，地铁是最佳选择了。
　　走了一段距离，明明雨越下越大，但她却感觉不到雨打在身上的感觉。她停下脚步，看到自己头上有一把大伞，而为她撑伞的人是
　　黎靖予！
　　纠缠不清、阴魂不散、不清不楚、藕断丝连……袁一诺脑子里蹦出一连串褒少贬多的词语，她现在有些讨厌和看不起眼前这个男人，脚踏两只船的渣男，犹豫不决的劣质男，朝三暮四的龌龊男，三年后的他怎会变得如此？！
　　竟是十分地不认识！
　　袁一诺此时是气急了，也是恨极了，更是讨厌极了。
　　她不能再允许这种不知所谓的关系再继续下去。她不允许眼前这个男人毁了大哥哥温柔地笑，不允许眼前这个男人毁了先生的坚毅果敢。
　　她突然明白过来，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大哥哥，也不是先生，他是——黎靖予。
　　既然选择了三年后重新认识，就不应该自私地插足别人的生活，那些温暖、那些严厉、那些心疼、那些默默守候、那些静静付出，此刻都是属于另外一个女人的，而不是她。
　　她也有错，三年的思念、煎熬、苦等让她一时间生了贪恋。
　　但是，她现在必须了断，就如同在深圳捡到的小狗贝贝，送回到它主人身边时，虽然不舍，但摩挲了许久，还是告了别。
　　此刻，她也要勇敢地踏出那一步。
　　袁一诺一步踏进雨里，离开了雨伞的遮挡，倾盆而下的大雨瞬间冲刷过她的发丝、衣衫、脸庞……
　　她抬手示意黎靖予不要再过来为她撑伞。
　　“黎先生，谢谢您的好意，我不需要。”不需要撑伞，不需要你的关心，不需要你片刻地温柔，不需要再见面。
　　说完，袁一诺决绝地转身离去，泪水瞬间奔涌而下，幸好，幸好这雨够大，带走她的泪水了无痕迹；幸好，幸好这雨声够大，盖住她的哭泣哑然无声。
　　“袁一诺……”
　　“请别再跟着我。”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为什么要来问我。
　　黎靖予撑着伞，一直跟在袁一诺身后，袁一诺走一步，他跟着走一步，袁一诺听下说话，他也停下。
　　“我等你……”
　　“你等我，你何时在等我，你何时等过我。”
　　刚才，袁一诺一直回头，她不想让他看见此刻自己的懦弱、自己的不舍、自己的胆怯、自己的不甘。
　　而听到这就话，袁一诺再也忍不住，她委屈。
　　“你不用等我，你为何要等我，我也没立场要求你等我。”
　　黎靖予掩盖不住心疼，上前一步，袁一诺就退后一步，总是他在伞下，她在雨里。
　　“我们往后余生不必相见。”
　　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再见他，难道要他大婚时，她面带微笑、欢迎欢呼，为他和他的新娘庆祝！
　　她做不到。
　　相见不如怀念。
　　就让往事如雨，冲走一切。
　　“为什么？袁一诺，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回来难道就是要对我说这些，你……”黎靖予此时扔了那碍眼的伞，他抓住袁一诺的手腕，把她拽过来，双手强行扳住她的肩膀，让她面朝自己。
　　然而，袁一诺却倔强地扭着头，不看他。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三年，我日日幻想着与你相见。”
　　谁又不是呢！
　　“我等你，想你，念你，爱你……”
　　“等我，想我，念我，爱我！你不觉得讽刺嘛！黎靖予，你是如何等我，想我，念我，爱我？是和你的女友牵手时等我，和你的女友接吻时想我，和你女友甜言蜜语时念我，和你女友……”
　　袁一诺越说越激动，语气从刚开始的平静，到咬牙切齿，再到歇斯底里。
　　她失控了，完完全全失控了，她不想再说下去，更不敢再想下去……
　　她不能！
　　此刻，黎靖予愣在当场，袁一诺恶狠狠地看着他，她看见他的哑口无言、难以置信、呆若木鸡。
　　袁一诺使劲甩开他的手，去他的儒雅，去他的教养，去他的干练，去他的临危不乱。
　　袁一诺奋力地、使劲地、用力地、发泄性地奋力狂奔。
　　就如此，一路跑出黎靖予视线，一路跑出黎靖予手心，一路跑出黎靖予心里。
　　她把童年的大哥哥丢在身后，把少年时的先生丢在雨中，把自己的心扔在路边。
　　她摔倒了，趴在雨里，她没有立即爬起来，摔倒了就让自己趴一会。
　　趴在那里干嘛？
　　捡起自己的心，捡起先生，捡起大哥哥，封起来，包好，压入箱底吗？
　　终究，那些过往，她还是不舍得……
　　趴累了，她踉跄着站起来，拎着那一双断了一只鞋跟的高跟鞋，病怏怏地往回走。
　　不再踩出有节奏的高跟鞋声，没有标准的微笑姿势，毫无自信干练的法律人影子。
　　她现在只是一只病怏怏的喵咪，在外私斗遍体鳞伤，拖拉着身体回家自己舔舐伤口。
　　袁一诺回到住处，勉强冲了个热水澡，就把自己摔在大床上，窝在背在被子里，昏昏地睡着了。
　　梦里，她仿佛掉进了冰窟窿。
　　冷彻心扉。
　　不多会，又有细细暖流汇入。

　　*

　　这天，下雨了。
　　小一诺安静地趴在妈妈办公室的窗台上，欣赏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越下愈大。
　　很安静。
　　这是黎靖予走进办公室时，看到的小一诺的模样。
　　难得的安静。
　　“喜欢下雨？”
　　“嗯。”
　　“那再看一会。”
　　“不了，我饿了，我们回家吃饭吧。”
　　走到门口，才发现小一诺今天穿的布鞋。
　　“我背你。”
　　“好啊，我拿着伞。”小一诺蹦蹦跳跳地去拽黎靖予手里的伞，黎靖予打开雨伞递给小一诺，摸了摸小一诺的头发：
　　“举稳当了，不然咱俩都成落汤鸡了。”
　　“我举得高高的。”小一诺把伞使劲举高，仰着脸朝黎靖予信誓旦旦地说。
　　“上来吧！”
　　黎靖予把后背给小一诺，小一诺小跳了一步，趴在黎靖予背上。小一诺确实努力地把伞打好，但是一阵风吹来，就让小一诺的努力付之东流，加上长时间举着，小一诺经常拿不住伞，伞就那么一会歪到左边，一会歪到右边。
　　“往后拿拿，我看不到路。”
　　“你的背后淋到了。”
　　“别淋到自己。”
　　……
　　“大哥哥，我好累，举不动了。”
　　“筱筱很棒，坚持一会。”
　　……
　　“冲啊！火箭发射！”
　　“啊~~咯咯咯咯~”
　　……
　　黎靖予身上早就淋湿了，他担心小一诺也淋湿了，一边鼓励小一诺给自己打好伞，一边飞速的往回家跑。
　　男孩子好玩的天性也暴露无遗，黎靖予背着小一诺在雨中转圈，一会背着小一诺在雨里蹦来蹦去，一会背着小一诺百米冲刺……
　　回家的路上，留下了一串串铜铃般的笑声，那天的乌云，像是被这天使般的欢乐感染，飘向远方，渐渐消散……
　　一束阳光从两片大乌云中间散落下来，照亮了黎靖予脚下的路，眼前的一切变成了暖色，花儿愈加鲜艳欲滴，草色更加青翠，还有那灰色的墙壁都变得如水墨画般。
　　一路跑到小一诺的家门口，才发现小一诺这个马大哈把家里的钥匙落在了妈妈的办公室里，无奈，黎靖予只能再背着小一诺跑回了自己家中。
　　“爷爷。”
　　“爷爷~”
　　“呦~不是拿了伞吗？怎么淋成了这样！”
　　“咯咯咯~”
　　“我待筱筱去换身衣服。”
　　“好，一会出来那份关东煮的汤，给筱筱热乎热乎身上，别冻感冒了，这孩子……”
　　听着爷爷一如既往的唠叨，黎靖予早已背着小一诺一溜烟地跑到了屋里，把爷爷的唠叨甩在了身后，关在了门外。
　　“把湿衣服脱下来。”
　　黎靖予边说，边动手帮小一诺脱衣服，他们如愿实现了布鞋没有湿，但是小一诺的裙子和黎靖予身上全湿透了。
　　不一会，一个白白胖胖的小肉蛋就光溜溜地出现在了面前，还没等小一诺反应过来，一件宽大的T恤就套在了头上。
　　“呃，还是有点大，之前的衣服都收起来了，你先穿这件吧。”
　　“大哥哥，你衣服上好好闻！”
　　“坐过来吹头发。”
　　小一诺非常乐意地从床上跑下来，赤着脚跑到镜子前面的椅子上，腿蜷缩着抱在胸前，托着腮，闻着和大哥哥身上一样的香喷喷的衣服，任由黎靖予摆弄着自己的头发。
　　“呼呼呼~”
　　小一诺就这样从镜子里看着黎靖予认真地帮自己吹着头发，衣服上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头发梢上的雨水时不时地滴答下来。小一诺想要时间就如此停止，停在每一刻大哥哥温暖的怀抱里、眼神里、指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