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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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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2022
第二天,我出现在了李歌暂住的宾馆。
李歌从小被众星捧月,即使是透支全家也要先供着他,养成了他挥霍无度的个性,尤其是在我结婚后,他以为多一个了免费的提款机,就更加肆无忌惮了。这种500块钱一天的房间他也敢住。
“爸和爷爷奶奶呢?”我进门之后把早餐放到餐桌上,转身去帮他叠床上的被子,他脚一蹬差点踹到我手上。
“我还没起来,用不着你给我当奴才。”他不耐烦地踢开我,直哼哼,“他们嫌贵不敢住,去跟人睡大通铺了。你一会儿去给他们送早饭吧。”
“嗯,”我轻声答应,在床边坐下来,把一张银行卡放到了他的面前。
正在打游戏的他抬头扫了一眼,惊得连手机都扔了,一把抢过银行卡问我:“里面多少钱?”
“20万。”我神色黯淡地回答他。
“这么少?”李歌明显不满,但还是把银行卡收了起来,嘴犟地补充一句,“这只是利息。你们吞了妈那么多钱,害得她自杀,这是你们应该付的。”
“小歌,别这么说。”我虚弱地哀求他,“妈走了,最难过的是我,我没想到——”
“你没想到就能抵消你的罪恶吗?”李歌在杀人诛心方面是专业级别的,即使坐在对面的是他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姐,但在前面前亲情算个屁呀。
“我现在还不要钱了,我要个说法。”李歌计划着要更多的钱,但直接开口显得过于不要脸,而他是一个极其要脸的人,他又开始迂回着逼迫我,想让我主动掏钱。
是时候了,他尾巴翘上天的时候正是他搓他锐气的时候。
我拿出一张打印好的收条和承诺书放到他面前。
“小歌,签一下吧。”李歌的小眼睛一扫,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勃然大怒:“你什么意思?”
收条是证明我给了他20万,承诺他以后不再向我要钱。他哪里肯放弃我这个免费的血包,也不能明着承认自己在吸血,直接把两张纸拍在我脸上,把我从床上推了下去。
他在床上暴跳如雷:“你恶心谁呢?妈丢了一条命,你想用20万买断。把我当什么了?你把妈又当什么了?妈怎么生出你这么个闺女,她在地下都闭不上眼呢。”
他气鼓鼓要给畜牲打电话,歇斯底里:“你们过来看看过来,看看你们的好闺女,你们的好孙女儿。”
我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去拦他,“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咱们有话好好说。”
他以为吓住了我,挂掉电话一脸的趾高气扬。
“小歌,你体谅一下姐姐吧。”他挂掉电话,我捂着脸哭起来,“你姐夫要和我离婚了,这是我能拿出全部的钱了。要不是我拿他出轨的事威胁他,他连这20万都不给我,想让我净身出户。你说,当初的事是我俩一起干的,他现在都怨在我身上。你们也不帮我,我现在左右孤立无援。我该怎么办呢?”
我的哭诉是有用的,至少让李歌相信我是很想依靠他们从江科那里拿到钱的。
“这个王八蛋,我非去他公司大闹一场不可。”新仇旧恨加一起,李歌要和江科来一场鱼死网破的决斗了。
“弟妹几个月了?”我在李歌身边躺下来,和他唠起了家常,让他放松了对我的警惕。
“六个月了。”提到自己的媳妇儿,李歌皱起了眉头,他以前犯浑吸血,还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是遇到这个媳妇之后就越来越过分的。俩混蛋凑一块去了,1+1>2的作死程度。
“在老家的市里生吗?”
“嗯,我是这么想的,她不同意,非要到省里去生。”李歌闷闷的,很显然在为钱的事情发愁,“她的小姐妹都是到省里大医院生的,生完去月子中心,好几万进去了。生个孩子十几万,你说那不是骗钱吗?”
李歌有些委屈,终于把最近闹这么凶的理由说出来了。
我心里冷笑一声。
小雪坐月子是我伺候的,她婆婆出了一些钱,找了一个普通的保姆帮忙照看。就这么省着,一个月花了将近3万块钱。
我回去之后念叨这件事儿,大家都瞠目结舌,说大城市里消费太高。
李歌的媳妇是独生女,家庭条件算不上多好,但足够富养她了,因此娇生惯养,受不了一点委屈。李歌本不是她未来丈夫的候选人,光家庭条件这一项就被刷下来了,但架不住李歌狗腿子能舔,当了许久的备胎才转正,一直把他媳妇当公主一样宠着。
因此连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要不然接过来吧。”我提了一个馊主意,“六个月,也该准备准备了。我这边拉锯战可能要好几个月,你们不在我身边,我可顶不住。她自己在娘家,万一有点什么事也照应不上。干脆接过来。弟妹的性格厉害,我喜欢,专治江科这种伪君子。如果有什么咱们拿不下来的,可能还得弟妹出马。”
见李歌有些动摇,我急忙使出了杀手锏:“你放心,你们这段时间的花销我来报,这20万全当弟妹生孩子的钱了。你拿着钱去找中介,先租半年。那个时候离婚的事了也差不多该办完了,到时候咱们一块回老家。”
我画的大饼对现在的李歌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他的眼睛都亮了,看我的眼神也温柔了许多,甚至有些跪舔。
我闭上眼睛做出疲惫的状态,“小歌,外面抖音发展到什么样了?你念一下底下的评论给姐听。姐最近哭太多了,眼睛疼。”
李歌一口答应,翻到了我跳楼事件的最新进展,到了最热门的视频,逐一读底下的评论。
我默默听着,恶毒的笑容在心里绽开了花。
有一些点赞数中等的评论夹在里面,是我找人发出的。
一条说我当时笑容诡异,看起来更像是全部事情的主谋。但楼中楼说爆料是我因丈夫出轨得了抑郁症,我不像是主谋,更像是被丈夫利用的那个人。
还有一条也非常热闹,说我的弟妹是有名的玩咖,结婚后也没消停。我家人如此恶毒,弟弟如此猖狂,终于恶人自有恶人收,要给别人养孩子了。
李歌一条条念着评论,我知道他能看到的,他也一定会看到的。
17
1994
畜牲的车没开回到农村的三间破小屋,而是直奔城里他暂住的出租房。一进屋他们就把房门反锁了,吓了我一跳,以为他们又要联合起来打我,但他们一反常态,婆婆笑眯眯地拉着我的手将我按到沙发上,公公则殷勤地把洗好的水果放到我面前。
“秀丽,看在我半截身子入土的份上,给我们家个儿子传宗接代吧。”婆婆一改之前恶毒的碎碎念,惨兮兮地看向我。
我生气了,立刻就要起身:“你们反悔,那我回去。”
我回来前妈妈和公公有一场谈判,约法三章:1、不准打我。
2、不再生孩子。
3、我可以随时回家。
公公当时满口答应,我还觉得奇怪,像他这种把传宗接代当头等大事的人怎么会在这件事情上妥协呢?他们果然是想先把我骗回去,然后再逼迫我就范吗?
我这个时候还是有些硬气的,急急忙忙就想起身逃跑。
婆婆却在我面前跪下了,哀求:“不生,不让你生,咱们抱一个回来,说是你生的。”
我懵了,不太懂。
这不是他们的行事作风,他们怎么可能去养一个跟自己和我血缘关系的人呢?难不成外面有人了,还是有其他阴谋在等着我?
我内心惶惶不安,不肯答应。
“就直说了吧。”畜生在我面前是个畜生,对他爸妈还算是个孝子,见他俩一脸卑微地在我面前求我,终于忍不住从另外一个房间冲出来,对着我横眉怒目,“你肚子不争气,生不出来,我又找了个人给我生,查了,是儿子,健康,过几个月就要生了。等生了以后抱回来在我这上户口,对外就说是你生的。你同不同意吧?”
前几天我没妥协的时候,他一直不露面,大概是怕忍不住脾气要揍我吧,这几天忍得很辛苦,等到我回到他们家的魔爪,终于原形毕露了。
我不争气地缩了一下身体,声音比之前弱了,但还是努力抗争:“你们有儿子传宗接代了,把小雪给我,我带她走。”
畜生的铁拳立刻就挥过来:“你敢走,我打死你。”
吓得我躲在角落里不敢动。
他爹一拐杖打过来,畜生反应快,躲了过去。
“你跟我的保证呢。”父子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公公等儿子威胁完以后又开始跟我来软的,“秀丽,咱们农村人老一辈思想,每家没个儿子传宗接代要被人笑话是断子绝孙的。你说你不愿意生,换到哪个家都不能容你的。我们家能容,只要你能对我们老李家的血脉,视如己出就行。
我之前的说的话算术,以后这个家你来当,你说一不二,我们都听你的。”
“我不愿意生吗?”他歪曲事实,我气急,也不管畜牲杀人一样的目光有多可怕,当即辩驳起来,“我当时被你们打掉的也是个男孩,如果不是你们家的畜生行径,他现在已经办百日宴了。”
“你骂谁是畜生。”我一急,把心里骂他们的话说了出来,畜生怒了,抓住这两个字的把柄又要打我。
我婆婆又开始习惯性地碎碎念:造孽呀,造孽呀,儿媳骂公公婆婆是畜生。”
我长了100张嘴也说不过他们,气得我不吭声了。
“要不然你生吧。”婆婆嘟囔完之后又迂回着从其他方向逼我,“那孩子我们也不要了。大鹏,你多给红红点钱让她打掉,就说她嫂子能生,那孩子不是她嫂子肚里生出来的,她不要。”
说完拉着我的手安慰我:“不理这两个老东西。秀丽,等回去之后炖老母鸡给你补补身体,等过两个月。你再努努力再生一个。”
我一把甩开她的手,又惊又怒:“红红?是哪个红红?”
我只认识一个红红,活泼开朗,是我结婚时的伴娘。我结婚一年多,婆婆能如此熟稔的说出了同一个名字,我只能想到她。
三个人的反应给了我肯定的答复。我傻了。
原来,畜生早就发现自己得了病,他怕说出来要挨打,自己去医院偷偷治疗,等到我因发病流产的时候,他早就恢复健康了。所以在家人询问原因的时候,他把所有责任推到我身上,把自己装得像朵无辜的白莲花。
他家人本来也信了,但是担心儿子的身体健康,夫妻俩特意去儿子的出租房催儿子检查身体,正好看到儿子的小情人爆砸出租屋。
两夫妻俩傻眼了。
小情侣都认为自己的病是对方出去乱搞传染回来的的,相互埋怨一番,最后是畜牲靠暴力取胜,小情人也被赶了出去。小情人哪里肯乖乖罢休,趁着畜生出去跑长途的时候偷跑回来翻箱倒柜找钱,还把屋里砸了个稀巴烂。
一番对峙,真相大白。
但事情远没到此。
有一天 ,隔壁邻居家的红红回来了。
他18岁给我当伴娘,19岁时候在外面打工被一个男人骗了,大着肚子被抛弃了,她独自去医院打胎,之后哭着回家坐小月子。
消息传得满城风雨。
她家人自然是不肯认他的,一顿棍棒打了出来,可怜她身体单薄得风一吹就倒,就那么跪在家门口一声声喊着爸妈,求原谅。
正在家里面为儿子的事糟心的老两口不约而同把鬼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当天晚上,他们偷偷把红红拉到了家里,给她炖了鸡汤,安抚她,让他去城里大鹏的出租屋做小月子。
他们舌灿莲花很快就把一个19岁的女孩给忽悠住了。
第二天一早红红独自出门进了城,隔一天,公公婆婆找了个借口说要去看我,也出门了。
他们具体费了多少口舌说了多少谎话我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摆在那里呢。
红红同意给大鹏生孩子,大鹏家出钱。
回忆到这儿,屋里的四个人都沉默了,我在震惊中消化着这个真相。
“嫂子。”出租屋内一直关着的某个房间门忽然被推开,挺着孕肚的红红慢慢走出来,在我面前跪了下来。
三个李家人乱作一团去扶她,红红推开他们,诚恳向我道歉:“嫂子,要是换做我18岁的时候,我死都不可能做这种缺德事儿。可我现在没得选了,我没有家了,孩子没了,爱情也不要我了。要不是大爷大娘给我一条生路,我可能当天晚上就跳井了。”
“嫂子,你放心,我生完孩子拿着钱就走。我不和任何人说这件事,烂在我肚子里。以后这孩子就是你们的。
嫂子,你看在我给你当伴娘,过去一年一直喊你嫂子的份上,可怜可怜我吧。
这个孩子如果你不认我就生不下来,我拿不着钱,还是死路一条。
嫂子。”
十九岁的女孩子,记忆中还是圆鼓鼓的一张脸,笑靥如花,可眼前的女子瘦得皮包骨头,只剩一双大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她才刚出小月份,就和大鹏同房,没多久就怀上孩子。
这些畜生。我想到我过去悲惨的怀孕生涯,气到发抖。
可我除了生气,还能干些什么呢?
回去和爸妈说,他们毁约,又能换来什么呢?
换来妈妈的失望,失望这些畜生不讲信义,也失望我不懂事,已经沦落至此,还要求些什么呢?
我终究是答应了。
三十年后我回忆这些事,用上帝者视角俯瞰着我一步我走过的路,才知道我这一次次妥协究竟错得有点离谱。
我总以为福祸是相对的,不可能总让人栽跟头,不享受一点好处。没谁能在苦难中一直熬着,不给点希望,迟早要崩掉。可我忘了,人的承受力是无限的,当你的底线越来越低,最初受过那些苦难其实也不算什么了,对于真正苦命的人来说,那其实已经算是幸福了。
我眼看着自己一步步踏入深渊,一步步。
我自己走下的路。
我接受了。